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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乡挨近边陲,十年前奉凉城起战事时,江晏栖也沦落到了北暮,彼时她才八岁。
那天是个冬日,是奉凉一战的尾声,冷葬了太多人的灵魂。
历经六个月的血腥,江晏栖逃了出来,也迷失在了北漠的茫茫雪原中。就在她陷入白雪皑皑的绝望时,她看见了雪原边有个被贵族羞辱的少年。
那个少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他如瀑的青丝被风雪打出纯白盛放的花朵,一身白衣被鲜血浇灌,一路的血痕似荼蘼点缀。
少年冷白的面上蒙着一条黑色的绸带,强烈的色彩下,少年面无血色的面庞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惜那唇角已干裂得不成样子了。
一堆锦衣玉袍的贵族拿着鞭子将他围在中间,直往他膝处抽去。
风雪溅开血液,周围的欢呼声似在风中回响。
少年很虚弱,却不肯卑膝一次。
那些人一次又一次把他踹在地上,他就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可能那些人早习惯了羞辱他,很快就散了,少年这才倒下了。
江晏栖爬上了雪原,弯腰上前探着少年鼻息。
只一刻,她的手骤然被附骨的冰冷抓住。少年一只手握着她的手骨,另一只手似用尽了所有力气扯掉束缚自己光明的黑色绸带。
黑色的绸带如秋日弃花般落在冰冷的雪原上。那是江晏栖第一次看见那样漂亮干净的眼,——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凤眸,似夜灯长明,如怀明月冰雪,一眼便能望到世间美好的尽头。
少年的眸清澈见底,他只是看着眼前弯着腰的小小一只的丫头——她清稚的神容是这边陲风雪养不出的清邃温和。
江晏栖微愣,少年在装瞎,他能看见。
她小手挣了挣少年冰冷的手心,嗓音清沉,“我能救你。”
说罢,江晏栖抽出腰间的小刀,平静地划开了自己的手心,“但你要为我带路,离开此地。”
少年愣愣地看着小姑娘平静得寡淡清冷的面庞,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后自女孩手心流下的鲜血便滴入了他干涩的口中,一股血腥味漾开在他的唇齿间,他双眼却定定地盯着半跪在旁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只一袭青旧的布裙,却也布满斑驳血痕,少年明白她是逃出来的。她耳尖冻红了,僵硬地半跪着,清稚的面容却那般平静,周身带满清贵仪度。
尽管还有风雪斡旋着,少年却逐渐能动了。
他接过江晏栖手中的小刀,径直扎进了大腿中,让他腿间知觉恢复得更快。
小姑娘不诧异,只冷静地捡起地上的黑色绸带包扎了伤口,两人互相扶持起来,一步一瘸地朝着前方走去。
少年在风雪中开口,温澈的嗓音散开在寒酥之下,“我叫——子书槐奚。”
雪下着,他们走了好久。
明明自己就站在天光下,可他们却无一人接触到阳光的温度。
此时,如今的江晏栖似乎正站在那亦步亦趋的两个小小身影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湮没在风雪中。
……
忽而,画面好似被切割开来,江晏栖自雪原站在了青山下,有幽幽的河灯,亘古不息的长河……
“那阿晏要好好看着我……”低沉缱绻的嗓音如玉山倾斜,碎玉蒙尘,仿在耳畔的呓语让江晏栖轻轻颤栗,“没有今朝,往后还有岁岁年年……”
江晏栖乘着孤舟,在长河中徘徊了好久,她抬手触着蒙蒙的天空……这是梦吗?
“阿晏,好久不见。”少年的嗓音似东风过境,翻过涟漪。
“阿晏,好久……不见……”
“阿晏,向前走,莫回头!”
河灯渐远,嗓音渐弱,暗沉的天空洒下一片寂冷的白雪,凉得孤舟沉溺。
“不……!”
从床上挣扎而起,冷汗划过江晏栖打湿的鬓发,她怎么又梦到十年前在北暮发生的事了?
“姐姐,你做噩梦了吗?”
一旁的小少年站在床榻旁,面上满是紧张,手中还拿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正要敷到她额头上。
江晏栖见此不由失笑,只开口嗓音喑哑了两分,“教阿行担心了,姐姐无事。”
“姐姐不乖。前两日阿行脸色稍白些,都听了姐姐的话喝了药,如今姐姐脸色这般差,还说言无事。”
莫说,阿行清稚俊逸的小脸一板起,还真像那么回事,江晏栖有些忍俊不禁,“那阿行想如何?”
“阿行给姐姐熬了粥。”阿行耳尖忽红了两分,第一次下厨,他也不知好吃与否,只希望姐姐能喜欢。
“我的小阿行这般厉害呢?”江晏栖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只心头还是隐约不好。
果真,刚入前堂,一股焦味就悠悠地钻入两人鼻尖。
阿行立即低下了脑袋,弱弱道:“方才锅内分明还有很多水的。”
江晏栖摸了摸阿行的头,笑道:“不怪阿行,是火烧的太热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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