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阳敛子当初看到她时眼里的震惊,然后才惊觉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将阁主当做药人!让他死一千次都不够,但这么多年,她却丝毫没有动作,每天他胆战心惊,有时也会怀疑,会不会她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来,可是,直到某一次他偶然触及到她的目光,才觉得自己的天真,她早就认出自己了,那带着杀意的眸,不是作假。
而今,雾缪解决了,那么,下一个,就是他自己了!
与其惶恐等着,还不如主动请罪。
可是阳敛子万万没想到,她会放过自己!
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辈,后招一定在后面!
她就像一条毒蛇,隐匿在草丛后,幽幽地等着敌人露出破绽,然后猛然窜出来,给他致命一击!一招毙命!
阳敛子走出门,将人皮面具再次贴合上,一丝不苟,严密,步履蹒跚,容颜苍老,依旧是那个丑陋而沧桑的大夫。
阳敛子刚走没多久,倩如也前来求见。
醉曦扶额,对着跪在地上的人说道:“今日你们是约好来的吗?”
倩如一愣,反应极快地知道了主子的意思,想必是阳敛子已经来过了。
“阁主,倩如该死,竟然相信奸人而让主子陷于险境,此次前来,特地请罪,望阁主责罚。”言辞恳切,她俯下身,绝对的臣服。
这一番话比阳敛子的话更为直白,但也更加忠诚,她毫不避讳地指出了自己的失责,甚至也说出她被劫的真相,坦率得过分。
醉曦上前双手扶起她,笑了笑,“说什么呢,本就无罪,何来责罚。”
“可是,阁主……”
“好了。”醉曦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多年让你一直在他身边做侍女委屈你了,你先下去,剩下的事静等通知。”
通知?
她也是从死殿出来的人,对权力也是渴慕的,这也是当初为何她会忍辱负重潜伏在雾缪身边,说到底,只是为了飞得更高,若是当初没有选择这条路,现在她也只会是一个小小暗卫,混得不错也许是一个暗卫首领,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死殿殿主的诱惑来的大,至于这其中的委屈和屈辱,何必在意?目的达到了就行!
倩如咬了咬唇,然后问道:“阁主身体如何?”
醉曦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张开自己的手,“看,好了。”
“但,也是属下失职了。”
醉曦沉默。
“阁主,属下……惶恐。”她再次跪下,头埋得很低。
“若你真是想要弥补。”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雾缪,就交给你了!”
倩如猛然抬起头,似乎不可置信,双唇褪去了残红,脸上的血丝完全消失殆尽,水眸里,似乎有泪光划过,“阁主……”
醉曦叹了一口气,“倩如,很难办到?”
一阵默然,最后迟缓的目光变得坚定,她捏紧双拳,一字一句,“不难,属下定不负阁主之命!”
“嗯,下去吧。”
醉曦站在窗前瞧着她的背影,似乎格外的惨烈。雾缪当初被直接遣送了回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没有在醉曦被劫时有机会逃跑。
她瞧着自己的手,笑得冷漠,她真的绝情得紧,逼着别人杀死自己心爱的人。
但是,如果不逼她,那个人也许永远都会在锁在自己的世界,不肯面对现实,倒不如,逼她,逼她去面对,面对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不敢承认?即使变相逼迫,也得承认!
“那两只小东西怎么样了?”她轻轻问道。
空荡的房间内,黑影仿佛凭空冒出来,低沉机械的声音回答着她的话:“回阁主,很好。”
“嗯,”她略微点头,算作是称赞,然后再问,“吩咐的事情办得如何?”
一声额头触地的声音,“阁主,属下该死!”
醉曦转身,紫色的衣袍哗的掀起一道冰冷的弧线,但眼神蓦地凌厉,“怎么回事?”
可是黑衣人竟然没有回答,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
“说!”阴寒的嗓音带着些许血腥,如同雪山飘来的冷风,刺骨的寒,其中浸透着死人的血液。
之间跪着的人身体一颤,犹豫间,还是将密报呈了上去。
醉曦接过来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房间里的气压低得让暗卫都忍不住运气抵挡。
以为是一场血雨腥风,或者是电闪雷鸣般的暴雨,但奇迹般的,她甚至是很平静,平静地笑了笑,平静地下达命令:“下去!好好照顾它们。”
“属下遵命!”
外面的阳光似乎都有点冷。
醉曦踱回自己的精致木椅上,将头轻轻靠在木椅沿上,眼睛疲倦的闭上。
南逸辰!
或许,对于一个天生不肯相信别人的人来说,要他试着去学会信任,真的,不容易!或者,难如登天!
醉曦突然想起了南逸辰回来时的话,他说,“雾缪在巫苑,我没有动他,他,你自己处置吧。”
当时,她沉默不语。
可是没想到那个人再次说:“但是巫苑你是不能进去的,你若想亲自处置他,就将他弄到刑殿。”
那个人,真是,复杂得完全看不透!
明明有时候体贴得简直让人差点溺死在其中,可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冰冷刺骨!
手里的密纸终于没能逃过被粉碎的下场,洋洋洒洒,变作了碎片铺洒在地,也不只是谁的心,也就这样沉了下来!
暮色渐渐被笼罩。
青姨焦急地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瞧见那个人的身影,一步一步,缓缓而来。
她快步上去扶住他,“怎么样?你?”她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拥进怀抱,紧紧地,让她有些窒息。
“老太婆,”他感受着怀中人真实的温度,“真好!”
“什么真好?”
他松开她,不顾青姨疑惑直接将其拉进屋子里,然后转了一个圈,笑道:“看,我没事。”
原本绷紧的神经忽地放松下来,“你吓死老娘了。”说着就虚虚地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正想说什么,门外就有人来传话:“阳先生,宫主有令,让你立刻去息月宫。”
阳敛子一愣,拍了拍青姨的手,回答道:“是,属下遵命!”然后转头安慰性地笑了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息月宫。
肃穆冰冷安静。
梵萧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翻着一些内容艰涩的书籍,最后忍不住了,就将其直接仍在了桌子上,“什么东西?真难看。”
南逸辰没理他,一个眼神都不赐予他,专心地看着手里的折子,前几天去壶刑楼,事务也就耽搁了,现在回来就挑着重要的事务处理。
“唉,也不知醉曦在干什么,不允许人进,真是烦死人了!”
没人说话。
“你们两个一模一样,简直是无趣!”
“喂,倒是说句话啊?”
南逸辰忍不住了,冷冷地甩了两个字过去:“闭嘴!”
“你……”
“你”字刚落下,阳敛子就求见,他没办法,人家都要干正事了,自己总不能还舔着脸呆在这吧。
某人很识趣地走了。
临行前还狠狠瞪了一眼南逸辰,闷葫芦!
阳敛子拘谨地站在大殿中央,跪下请安,但主子一言不发,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是安静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东西。
良久,就到他以为宫主会让自己就这样一直跪着时,顶上的人说话了,但问题着实诡异地紧,“你到鎏苓宫多长时间了?”
不带任何情绪的,淡淡的问,可是总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他低头想了想,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十一年了。”
“嗯,原来这么久了,”他像是在感叹般,“但是这么久,你都没有记住鎏苓宫的规矩!”
阳敛子猛地一颤,他忽地俯下身,“宫主饶命。”他请罪,只是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触怒了他,什么时候冒犯了这位主子都不知道。
南逸辰侧过身看着他,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凌迟般落到他身上,让他忍不住发凉。但还是忍住惧怕,鼓起勇气问道:“属下不明,愿宫主明示。”
冷笑一声,讽刺冰凉,低沉的嗓音仿佛是将冰水的温度都聚集起来,他只感觉脖颈子一下,似乎都被冰凉的湖水给淹没。
“本宫甚是好奇,先生当初研制出让溃烂的肌肤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的药膏是如何做到的?”说着好奇,但他的眼里,只有阴寒和血红。
阳敛子四肢冰冷,竟然就这样失去了语言的功能,想说什么,只是最后徒劳地沉默。
当初是怎么研制出这种药的?
他想起了药芸楼的种种尝试,还得多亏了阁主呢,还有她身上的血!
如何得到的,自然是在活人身上做实验的。
当然,主子要的也许并不是他的答案。
南逸辰起身,白色的衣袂扬起,但他分明感觉到死亡的镰刀已经架上了他的脖子。
“换张脸去找人试药?主意不错!”
他略带温和的嗓音里面竟然有一丝丝的笑意。
“宫主,属下该死!当时还……”
话都没说完,整个人便如同断线的的纸鸢飞了出去,嘴里飞溅的鲜血生生染红了他故意续出来的胡子。
“砰”的一声,整个人又被砸了下来。
南逸辰的杀气几乎到了可以毁天灭地的地步,但是,也只有一瞬间,他便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收起来。
当初,那个人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才熬了过来的?他不知道,只是在得知现在她体内的毒大部分由这个人亲自灌进去的,就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
胆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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