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你喝茶。”
这杯茶本来很普通,但当它由冷变热之后,再普通的茶也不会普通的。
青年的内力之深厚,实在不容小觑。
苏微云走过去,端起那杯茶,轻轻地呡了一口,道:“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青年道:“我叫高渐飞,就是渐渐要高飞起来的意思,你可以叫我小高!你呢?”
苏微云笑道:“我叫苏微云,你飞起来之后,记得去天空上找我。”
高渐飞也笑道:“一定会的。我一定交你这个朋友!”
苏微云惊讶道:“你并不认识我,与我只是盏茶之缘,为什么要与我交朋友?”
高渐飞又给自己倒下一杯茶,一口饮尽,道:“因为你是真正的剑客,而你又不该死。所以我就交你这个朋友。”
苏微云道:“对你而言,难道剑客只分为该死的人和朋友?”
高渐飞淡淡道:“不错,自我下山以来三个月,我已刺杀了昆仑、华山、崆峒三个剑派中的四大高手。他们都用剑,他们也都该死,正好我又想成名,所以就顺手杀了。”
“你没杀孙通,所以你不该死。”
杀人的人该被人杀,不杀人的人被不应该被人杀——这就是高渐飞的意思。
苏微云点头道:“好,你这位朋友果然很有意思!”
两人在一群青衣人的包围下,喝茶聊天,谈笑风生,神态怡然。
你一杯茶,我一句话,竟半点也没将这些青衣放在眼里。
孙通正要安排手下,突然之间,红花集外的飞雪之中,急速驰来一匹骏马!
马蹄声如奔雷,疾电!
蹄声中还夹杂着一种很奇怪的脚步声,那是穿着钉鞋在冰雪上奔跑时才会发出的脚步声。
苏微云与高渐飞同时抬头去望,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满面虬髯,反穿一件羊皮大袄,衣襟半敞,脸庞红润,
马后后面还有一个人,脚上穿着双油布钉鞋,一只手拉住马尾,另一只手挑着一根吊着麻布袋的竹竿,跟着健马飞奔。
“洛阳雄狮堂叛徒杨坚的人头就在这里,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这当然就是孙通要找的人头!
孙通一点都没有犹豫,在骏马飞驰而过的瞬间,他已从道旁拾起剑,飞身掠去。
剑光如雪,凌厉如霜。
哧!
这道声音却不是他的剑所发出的。
是一把刀,一把长四尺九寸的金背大砍刀!
刀芒一闪,人头已经落地。
鲜花的血花猛地迸发,与银白的雪花交织起来,混杂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孙通的尸体落在地上。
马上的大汉朗声大笑:“老子就是洛阳雄狮堂的大侠朱猛,你们谁要来取我首级,就尽管来吧!”
他的笑声震震,仿似狮子大吼,将屋顶上的积雪都震下一片。
——杨坚从雄狮堂叛逃入大镖局,朱猛便不远千里从洛阳直奔长安,取其人头,威慑宵小!
青衣人呆呆地望着朱猛,仿佛傻了,一声屁都不敢放。
朱猛叹道:“看来这世上不要命的人的确不多。”
苏微云只淡淡地看了朱猛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和高渐飞喝茶。
朱猛瞧见苏微云,忽的下马,朝他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在这里喝茶的?”
苏微云道:“是。”
朱猛问道:“你旁边有个人死了,你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苏微云道:“死的又不是我。”
朱猛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金背大砍刀,道:“那我如果说马上死的就会是你呢?”
苏微云道:“那就更不必看了,我自己又有什么好看的?”
朱猛忽然笑了,哈哈大笑。
“好,你这小子有趣,有胆量,有气魄!你敢不敢叫我一声兄弟,你若敢叫,我就敢跪下来跟你磕三个响头,全作结拜!”
苏微云愣了愣,突然对高渐飞问道:“刚才他好像说他叫朱猛,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号?”
高渐飞苦笑道:“不知道他的人恐怕还不多。他就是洛阳最大帮派雄狮堂的老大,‘雄狮’朱猛!”
苏微云又问道:“他的帮派有多大?”
高渐飞夸张地比了一个手势,道:“很大很大,比这一百个茶馆还要大!”
苏微云这才点了点头,若有所悟地对着朱猛道:“你说你要和我磕头?”
朱猛声音极大:“我说我要认你作兄弟,你肯不肯?”
高渐飞也给朱猛倒了一杯茶,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朱猛从他手中接过茶杯,只轻轻触了触他的手,便叫道:“好小子,你的内功好像有那么两下子!你敢在这里喝茶,我也给你磕头,我也认你作兄弟!只有你们两位这样胆量够大,足够豪迈的人才配作我朱猛的兄弟!”
高渐飞道:“好,我肯!你雄狮朱猛果然名不虚传!”
一个人若是坐到雄狮堂老大的位置,还能随随便便与人磕头,随随便便与人称兄道弟,那确实是一件很不容易,很不容易的事情!
“你呢?!”
两人都看向苏微云。
苏微云大概已听明白了事情经过。
雄狮堂的杨坚叛门加入大镖局,“雄狮”朱猛则单刀匹马闯入长安,如今取其头颅而回。
千里单刀,说杀就杀!
连苏微云也不由为此豪爽气势所动,痛快地道:“你们都是痛快人,我怎么能不痛快?!朱兄,请用茶!”
朱猛哈哈大笑:“好,我们都是痛快人!不能只喝茶,要喝酒才尽兴!”
苏微云道:“我去拿酒!”
此时茶馆的老板,伙计,客人见势不对,早已溜了。
但酒还没溜。
苏微云抬起一大坛子酒,置于掌心,往空中轻轻一抛,那酒坛端端正落在桌子上,连一滴酒都没有晃出来。
他如法炮制,接连从墙角扔过三坛子酒来,整整齐齐摆于桌中!
朱猛拿过三个大碗,抱起酒坛,各自倒满,便要跪下。
苏微云此时却轻轻伸手扶住了他,朱猛用力一挣,竟未挣开!
高渐飞道:“朱大哥你不用磕头,咱们大男人在地上磕头来磕头去,好不难看!”
苏微云道:“不错不错。”
朱猛惊奇地看了苏微云一眼,道:“好,你嘴上说不错,手上的功夫也果真不错。我是大哥,我先敬你们三杯,祝你们武功长进,身子康健!”
“此情此景,不放声高歌不够尽兴!”
他一口气喝罢三大碗酒,竟真的大声高歌起来。
茶馆外,冷风阵阵,呼啸不止。
他唱的是一曲《定风波》:
“万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莫笑老翁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珰!
酒碗打在桌面,发出清亮的响声。
“风流犹拍古人肩!哈哈哈,我雄狮朱猛虽有些老,却还能交到你们二位兄弟,真是高兴,古人风流有桃园三结义,今日我们三个也是同样地爽快!”
高渐飞道:“我年纪最小,是小弟,也敬两位兄长三碗!祝你们多子多孙,心想事成!”
他一咕噜喝下去三大碗。
茶馆外,大雪漫天,世界莹白。
寒风如刀,呼呼地刮着,将满街行人肆意驱赶来去。
苏微云端起碗,大笑道:“我也敬你们三碗,祝你们活蹦乱跳,万事亨通!”
“哈哈哈,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我总算味得此中心境!”
苏微云觉得自己简直是遇见了两个疯子,但是却疯得开心,疯得有趣,疯得痛快!
难得这么痛快!
一个人若能时常地这样不顾旁人目光,高高兴兴地“疯”上几回,那便算酣畅淋漓了!
大雪还在下,大风还在刮。
朱猛还要端酒,苏微云却忽然停下。
“怎么了?”
苏微云叹道:“有人来了,来的还不少。”
他自修炼嫁衣神功之后,耳聪目明,敏锐异常。
他的话刚刚说罢,朱梦与高渐飞便也听到了动静。
马蹄踏地的咚咚声。
那声音听来至少有六、七十匹马。
长安附近,大概只有大镖局有这个人手与实力。
跟着朱猛来的“钉鞋”悄悄道:“堂主,恐怕这酒不能再喝了。”
他的话刚刚说完,许多匹好马,许多个青衣人便将茶馆团团包围起来。
这些人马当然不是来喝酒喝茶的。
朱猛重重一落酒碗,又倒上满满的一碗酒。
他将酒碗高高抬起,大声道:“我要再敬你们两位一碗,祝你们少管闲事,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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