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玉轮高悬,月色如水。
苏幕遮与与叶轻城、尚小楼闲谈完后,回到客栈后院,正好见到叶秋荻坐在屋脊上,手托腮,望着天上的明月。
“想什么呢,还不睡觉?”苏幕遮跃上屋檐时问她。
叶秋荻不理他。
苏幕遮眼珠子一转,“哎哎。”他站在瓦檐上故意滑了一下,身子立时仰面向地面跌去,“救命,我要跌下去了。”
他不作假,是真跌。
在他身体离开屋檐时,一根鞭子卷在了他腰上,将苏幕遮拉了上去。
苏幕遮拽住鞭子,顺势坐在了小师姐身旁,“不高兴,还在想外祖父与外祖母的事?”小师姐的心事他总能猜中。
“有所感触罢了。”叶秋荻不想把自己无来由的愁绪带给苏幕遮,转移话题,“你与叶轻城谈完了?”
“嗯,这个江湖太无趣了些,我们准备让这个江湖多一些八卦。”苏幕遮微微一笑。
他见叶秋荻兴致依旧不高,伸手抱住她的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是同门师姐弟,你深怕有天我们也会和你外祖父母一般劳燕分飞。”
“嗯。”叶秋荻应了一声,“会有那么一天吗?”
“不会。”
“若我变的有老又丑呢?”叶秋荻回头问他,双眼明亮,如明月,即便有一丝秋毫,也不逃过她眼。
“不会。”苏幕遮笃定,一点也不迟疑。
“为什么?”叶秋荻心情好了些。
“还记得黄昏时,双驼中兄长死去之际,让弟弟不要报仇,快走吗?”
“人在临死之前,会在脑海中将一生像翻书一般翻过,其中最让人留恋或遗憾的,就是你真正想要的。”
“我曾告诉过你,我曾做过一个梦。”
“在梦中,我经历了很多诱惑,金钱、名利、美色、欢娱、荣耀,我像个猴子,恨不得都捡起来,又总认为后面更精彩,于是将手中已经捡到的丢去。”
“在梦中,我背叛过很多人,也被全世界背叛,最后一个人孤独躺在床上将去时,我发现我所拥有的,全是我不想要的。”
“所以在弥留之际,我许下一个心愿,愿耗尽一生所有,遇见一人,我可以安静呆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要能安心睡觉,就足够了。”
“你现在夜半无眠是拜你梦中许愿所赐咯?”叶秋荻打趣他。
想到苏幕遮唯有在自己身旁,方能酣然入梦,叶秋荻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没错,感谢苍天有眼,让我遇见了她,在茫茫人海中。”
“谁?”叶秋荻眨着双眼明知故问。
“不知道,或许是你,要不我们今晚试睡一下?”苏幕遮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不必,我才不和猴子同床共枕。”
“但猴儿有酒哦。”苏幕遮不知由何处取出一小坛酒来。
“拿来。”小师姐一扬手中的鞭子,酒坛即被她抓到了手上。
叶秋荻揭开泥封,如遇见鱼儿的猫,眉开眼笑,“这坛桑落酒你何时带在身上的?”
他们下船时,轻装上路,酒一坛也没带。
“山人自有妙计。”苏幕遮得意,还等叶秋荻夸他,怎知小师姐早沉浸在酒香中了。
苏幕遮温柔一笑。
他抬头望着明月,搂着怀中的人儿,忽然将前世所有都释怀了。
他轻轻地道一声谢谢,向所有伤过他,让他心有所惧,而夜不能寐者。
也向所有他伤害过的人道歉,虽然他知道,这句话微不足道。
叶秋荻忽然凑到他眼前。
“怎么?”苏幕遮闻到一股少女清香与酒香混在一起的幽香。
叶秋荻眨了眨双眼,在苏幕遮的错愕中,忽然吻上他的唇。
苏幕遮坐在屋脊上,因错愕,身子一时有些不稳。
“别动。”叶秋荻霸气的定住他身子,继续未完的事业,半晌后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
“总觉的有些不对。”苏幕遮回味着,摇了摇一旁酒坛,“又空了?真拿你没办法。”
“走吧,该睡觉了,明天起早要赶路。”苏幕遮拉叶秋荻站起来,“小楼已探明堕龙坑,接下来便要闯这龙潭了。”
“睡觉?”叶秋荻狡黠一笑,“我们一起睡?”
“真的?”苏幕遮喜出望外。
“当然真的。”叶秋荻鞭子一卷,裹住了苏幕遮,携着他跃下屋檐,消失在了夜色中。
翌日,与叶轻城拜别后,苏幕遮一行人沿江而行。
小道上白云右绕,青江左回,林峦岔入,抬眼可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
“何步平能在客栈守株待兔,一定是有人将你们的行踪泄露给了他。”尚小楼坐在马上,对苏幕遮说。
“不错,而且肯定是船上的人,我们下船是随心而定的,旁人不可能提前知晓。”苏幕遮说着在和煦阳光下舒展身子。
他昨夜睡了一个好觉,精神很好,只是因作业身体被软鞭裹着,现在不免有些酸痛。
“那你还敢将他们带去龙王岛,不怕他们坏了你的大事?”
尚小楼刚带来一个消息,水龙王准备在暮春时节,飓风频临之前,围攻龙王岛。
“应该是坏你的大事。”苏幕遮纠正他,“到时你带他们大张旗鼓的赶往龙王岛,我则带人潜入堕龙坑救出水引之。”
“堕龙坑离岸三四日,孤悬海外,又地势险要,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水引之,难,难。”尚小楼连连摇头,“有水玲珑在,又何必救水引之?”
“水玲珑一介女流,即使有龙王印也难驾驭群雄。我们即使帮了她,青帮最后还是会落入水龙王之手。”
苏幕遮也想过放弃水引之,但青帮帮众大都是水路上的大老粗,水玲珑难以服众,扶持她反而会让更多人倒向水龙王。
而他一时又无法铲除人多势众的水龙王,所以只能借水引之,聚集水王爷旧部,遏制水龙王。
否则,即使没有龙王印,水龙王一统长江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到时,青帮虽然失去了对五湖四海三川各处分舵的掌控,但仅凭长江下游,也是南朝的心腹之患。
水引之是非救不可的。
“况且水龙王能被人救出堕龙坑,水引之也可以。”苏幕遮自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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