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发达之路 73.相见

    席尔维坦坐在室内，它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

    龙族本来就是自由的，它们展翅就能飞翔，不饮不食也不会死去，它们不需要疆土，也不需要其他种族的敬服。

    何况席尔维坦是龙王。

    龙王真实的身躯太过庞大，双翼随意一扇就可以掀起飓风，但它偏偏不喜欢缩小自己的身躯或是变幻成人形。

    所以它喜欢待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之上，比神界更高，能够将整片大地尽收眼底的高度。

    或者是黑暗虚无的深渊之下，它的故乡，它诞生的地方——将来倘若它要死去，也必定会回到那里。

    &下！”水晶龙在门边冒了个头，打断了龙王的思索，席尔维坦转头看向它，挑眉露出一个疑问的目光。

    &惹夏哥达生气了。”水晶龙见龙王虽然面无表情，但没有阻止它继续说下去，于是也嘟着一张嘴，坐在了龙王身边。

    它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龙王。

    包括它说它们是可以伤害到龙王的矛结果天空圣龙生气了的事、包括地狱魔龙劝说它不应该在另一个人面前提这个的事……

    &以我觉得我没有错啊，我说出来难道陛下您就会认为我们会去伤害您……吗……陛下你怎么了？！”

    水晶龙急急忙忙地扶住皱着眉蜷缩起来的席尔维坦。

    “……别嚷嚷。”龙王陛下捂着额头，颇有些疲倦地说。

    就在刚才，水晶龙絮絮叨叨的时候，它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那光那么亮、那么强、那么恶毒……在一瞬间贯穿了它的心脏！

    龙王手上的指甲陡然变得锐利，黑色的长指甲泛着冰冷的光芒，但这既不是为了攻击，也不是为了用尖锐的指甲做些什么。

    这只是一种被刺激到之后反映出来的防卫本能，心口突如其来的痛仿佛能洞穿它的灵魂。

    脑子里已经拉响了警报声，仿佛有无数只手拽着它，想要将它扯入黑暗之中，但龙王还是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

    方才那个画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它刚刚难道是做了个预知梦？能够贯穿自己的心脏，那股力量之中肯定夹杂了龙族的力量，而且还是克瑞斯托、夏哥达和赫枚斯之一。

    龙王若有所思地看了水晶龙一眼。

    这家伙还在原地纠结到底是去叫人结果等着被天空圣龙和地狱魔龙训一顿，还是再看看龙王陛下会不会自己变得好一点……当然对上龙王的眼睛的时候对方那双银色的眼睛立刻变得更加闪亮，仿佛在说：太好了它不用被训了！

    席尔维坦：……

    ——反正不管怎样，应该不是眼前这个笨蛋。

    &瑞斯托，我没事，不要大惊小怪的。”席尔维坦淡淡地说，“不过我有些累，准备休息了。”

    &哦哦，陛下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走了、这就走！”得到特赦的水晶龙猛地跳起，连它原本想要问的问题都抛诸脑后，就这么一溜烟地跑走了。

    席尔维坦也没办法回答水晶龙的问题——它心里当然明白夏哥达和赫枚斯的顾虑。

    不灭的龙王唯一的弱点，就握在它们三个手中，若说席尔维坦不在意，连他自己都是不信的，但若要说究竟有多在意……也就只有平淡无奇的“哦”一声的那种程度而已。

    作为龙王，席尔维坦明白世界上所有有形之物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只看长或短而已。

    ——就连它脚下所踩着的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也会走到尽头。

    既然如此，有没有弱点，对它来说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在于它所看到的那个画面，它所感受到的那份疼痛。

    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不过是无稽之谈、虚假的幻象，但席尔维坦还是抑制不住地去反复回忆。

    一开始那种脑中像是被警报声塞满了的感觉在它的强硬坚持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另一种感觉泛了上来。

    孤独。

    龙王本就是孤独的。

    王本就是孤独的。

    它的孤独从未停止——但也从未像是现在这样，空虚地好像在心中开了一个大洞。

    就好像它其实已经尝过了不孤独的味道，又陡然间回到了独自一人的寂寞中。

    席尔维坦躺回自己醒来的床榻，在这种孤独中静静阖上眼——它希望睁开眼的时候能够不再孤独，这或许只是一个奢望吧？

    ※※※

    三位最接近龙王的龙族觉得席尔维坦陛下最近有些不对劲。

    明明伤已经好了，却依然整天整天窝在房子里不出去，在龙族聚地走动的时候还总是时不时地出神。

    不过不只是克瑞斯托、夏哥达和赫枚斯，席尔维坦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的怪异。

    它是龙王席尔维坦，是这天地间的最强者。

    它被它的族人部署所包围环绕。

    但它总觉得它的心还是差了最后一个碎片——差了这个碎片，它的心就不完整，那份不完整和孤独一起，就像只小虫子一般，小口小口地啃噬着它的心。

    虽然并不疼痛，但这种持续着的、极度不舒服的感觉让龙王十分焦躁，连带着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就像现在。

    席尔维坦默默地想着。

    明明一开始自己的心情还不错，看着热热闹闹的龙族聚地，看着自己的眷族们脸上的笑容，就算是不怎么喜欢群聚的它也迅速地沉浸在这种欢乐的氛围之中。

    但这种感觉很快终结于人群中漫不经心地一瞥。

    金色和蓝色的光芒滑过眼角，然后席尔维坦就再也不能专注于那些奇异的表演、诱人的小吃、甚至激烈的打斗上。

    它在人群里寻找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个身影，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寻。

    所有被它撞开的龙族看到龙王这副样子都露出了惊异的表情，它们不知道自己的王为何而激动，但三王在上，它们从没有看过冰冷冷的龙王陛下这么激动过！

    席尔维坦最终没有找到那个身影。

    它心里也明白，就算找到那个身影，恐怕自己也依然还是会失望。

    ——因为它能感觉到这个地方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如果他在这里，如果xx在这里，它怎么可能找不到他呢？

    所以……那个他，究竟是谁？

    从激动和惶惑之中“清醒”过来的席尔维坦又逛回到集市里，但它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只是随意走走看看。

    直到它看到一枚洁白的号角。

    红色绳子拴在号角的尾端，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非金非玉非木非石，在绳子下面，藏这一个刻上去灌了颜色的双环标记。

    席尔维坦伸手想要拿起这枚号角，被一只手阻止。

    面前摊子上红发绿眼的青年对着他摇了摇手指。

    &枚号角你不可以拿起。”

    &枚号角放在这里不就是要让人拿起吹奏的么？”

    红发青年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这样没错，但你不行，我也不行，而且我相信不论你我，都不会希望听到它被奏响的音色。”

    姑且不论希不希望，眼前这个看不出种族的青年倒是不像在撒谎。

    龙王反问：“哦？那应该是谁能拿起？”

    &个问题你心里早已有答案。”红配绿青年指着它的胸口，意味深长地说，“你应该知道，谁能拿起这个号角。”

    青年话音方落，席尔维坦只觉得周围时间像是突然顿住，像是有人按下了一个开关，让一出惑人的木偶剧在演到中途就被叫了停。

    &梦该醒了，龙王陛下。”

    &从来没有怀念旧梦，这也不是一场旧梦。”席尔维坦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冷冰冰地说。

    &果您没有怀念旧梦，这里的一切又是怎么来的呢？”不等龙王回答，全知之书的语气没有半分变化，继续说，“如果这不是旧梦——莱因·菲利克斯先生又该怎么办呢？”

    &希望看到他鲜血淋漓留着一口气的样子，还是他冰冷的尸体？”

    ——莱因……

    ——我会保护你的。

    ——我喜欢你。

    ——我在你身边。

    ——我爱你。

    ……

    在一片寂静中，有什么发出了极轻极轻的“喀”的一声。

    那是最后一块拼图被合上的声音。

    周围突然刮起了剧烈的风，那风越演越烈，越来越大，风沙将周围的一切吹散了无踪，只剩下席尔维坦和他面前的青年。

    艾萨克看着眼前熟悉到根本不想再见到的家伙，冷冷地说：“你还真是无所不在。”

    &来带你出去。”全知之书耸耸肩——上次他看过乔治做这个动作，模拟一下环境，用在这里也不算错。

    &自己也可以出去。”

    &从不怀疑龙王的能力。”

    全知之书当然知道艾萨克可以自己离开>

    &可以等着您自己离开，就不知道莱因·菲利克斯先生可以等多久。”

    这一刀戳在艾萨克心上简直是又快又准又狠。龙王的愤怒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扩散开，将周围的一切绞碎、抹杀。

    &些都是什么？”

    艾萨克只记得自己决定要进入那栋看起来很奇怪的建筑物后，就和西风一起走了进去，一开始他在华丽的大厅之中还十分警惕，但随着他推开大厅右侧唯一一扇门的时候……他就落入了这个世界。

    艾萨克见全知之书没有回答，突然想起这家伙古怪的规矩。

    &当我没问。”

    &是个幻阵，又跟一般幻阵不一样，圣王因斯克尔手上有龙王的一部分神魂和圣龙、魔龙、水晶龙三位龙族，所以这个幻阵是以你自己的记忆和神魂为基础，加入了三位龙族的力量构造而成。”

    &这不是龙王曾经发生过的事。”

    龙王席尔维坦和罗勒菲一样自由不羁，根本不可能和龙族们住在一起，就算有房子也不会委屈自己缩小或变成人类——对它来说只有原型是最自在也最自然的姿态。

    &然不是，因为你们都不是曾经的你们。”

    趁着离完全破坏幻境还有一点时间，全知之书毫不吝啬地为艾萨克科普了一下，

    &谓的记忆并不仅仅是这段时间的记忆，所以水晶龙克瑞斯托对龙族的力量会伤害你这件事耿耿于怀，并三不五时就会在你面前提起，因为它潜意识里记得你被掺杂着夏哥达力量的法术杀死。”

    &地狱魔龙赫枚斯会时不时犯一点蠢，又总是保护你和水晶龙，也是一个道理。”

    &于天空圣龙夏哥达，它不愿意听水晶龙提到这件事，每次都反应那么剧烈的原因，是因为——”

    &不用说了。”艾萨克紫眼一闪，整个幻境世界发出因为承载压力而崩裂的声音，直到龙王的力量再进一步加剧，就像玻璃的容器被完全击碎时一样，世界偏偏崩落，露出原本的真实模样，西风飘在全知之书身边，盯着背生六翼，双目紫晶的艾萨克。

    全知之书吞回了之前要说的话，换了另一句：“你不会原谅它？”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幻境里的夏哥达之所以不愿意听到水晶龙提起那些，是一种出于潜意识的愧疚和后悔，那种愧疚让它不敢面对水晶龙。

    &没有兴趣做圣父，哪怕它是被人蒙骗、哪怕它现在后悔，我也不会原谅它。”艾萨克的声音里仿佛夹杂着细碎的冰。

    ——对龙王来说背叛就是背叛，罪就是罪。

    完全没有在意艾萨克和全知之书之间的险恶氛围，西风飘在全知之书身边，拍拍人形炼金产物的肩膀。

    &要的人我带到啦，全知之书阁下，别忘了你曾经答应我的承诺。”

    红发绿眼的男子点头颔首：“我会尽量让天界复原，让天族回到这片故土。”

    西风微微一笑，他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我一直都相信你的承诺。”

    就像数百年前，他听从那个突然出现在天界的奇怪男人的建议，偷偷喝下圣泉的水一样。

    ——为了天界将来可以继续存在，你必须想办法喝到光辉圣泉的泉水，但喝下之后，你会拥有一段长达数百年的独自一人的生活。选择与否，都在你。

    那个男人用着和今天一般无二的面瘫脸和语调给他指出了看似可以选择、其实却根本不容选择的唯一的一条路。

    天界是他的故乡、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很快他就觉醒了读心术的天赋，成为准族长，然后成为正式族长，偷偷喝下了圣泉之水。

    虽然直到西风死去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全知之书那番话语中的意思，但经历数百年的孤独，独自一人守着空旷的天界、他的故乡，这位天族之长如今依然可以对全知之书报以信任的笑容。

    &累了。”这位天族之长对着艾萨克眨了眨眼，身影渐渐消散，“对手很强大，我已经尽力了，你加油吧，艾萨克·克里斯多法，回去记得代我向你父亲问个好，就说我先他一步，迈向下一场冒险啦！”

    “……我会的。”经过这么一遭，艾萨克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他没有继续和全知之书对峙——他心里记挂着莱因，因为全知之书从不说谎。

    ※※※

    厚重的大门被一股大力撞开，艾萨克气势汹汹地掠了进来，一眼看到被高高挂起的莱因。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金发上燃着血色，脸颊上有鲜血飞溅的痕迹，连衣服的领口都一片鲜红——那必然曾经有一道不浅的伤口……在脸上！

    &因！”

    &下！别过来！”水晶龙大声地喊了一句，“千万别进来，快离开！”

    艾萨克并没有离开，但他也没有再继续前进。

    这古怪的阵势就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自己其中有诈。

    艾萨克往身后瞥了一眼，全知之书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根本没有出现。

    &萨克。”莱因突然开口，他有些担忧地看着黑发魔族，“你没事吗？”

    方才他感觉到外面曾经爆发过一股巨力，虽然那股力量是熟悉的艾萨克的力量，但莱因还是忍不住老妈子属性发作，第一时间关心艾萨克。

    龙王陛下简直要被这人的呆萌气笑了：“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吧，莱因？”

    他紧接着看向站一旁的因斯克尔，就像是亿万年前一样只是淡淡一瞥。

    &于不再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躲藏藏的了？我看你也不要叫什么圣王，直接叫做龟王好了。”

    那双紫色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没有熟悉、没有愤怒、没有憎恨甚至没有轻蔑，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尔、维、坦！”因斯克尔先是吝啬陡然一变，接着又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哼，我知道龙王很强，席尔维坦……但你算是货真价实的龙王吗？”

    圣王陛下拍了拍身边黑色的庞然大物，几乎抑制不住语气中的得意。

    &最多只能算是一半的龙王，否则你肯定二话不说就冲上来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和伎俩都很难生效……如果不是被我发现了天空圣龙的小心思，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付你，最强的存在。”

    艾萨克瞥了一眼夏哥达，天空圣龙在感受到龙王的目光时就像是身上挨了一鞭子那般抖了一下。

    他收回目光，看向因斯克尔：“你废话真多，你是有恋尸癖吗？留着罗勒菲的眼睛，有留着我的角。”

    对，因斯克尔身边的那个大东西就是龙王席尔维坦的一支角。

    而那根角中，还藏着龙王的一部分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