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述利亚的沿海地区,黄灰色的广袤荒漠就在面前展开。回头望去,背后的地区绿意盎然,从北部山脉汇聚成的河流沿着海岸向南流淌,滋润出一片沿海绿地。
这些河流在荒漠边缘汇成几个小小的湖泊,湖泊边缘就是绿地与荒漠的分界线。一片片玫瑰花田散发着清新的气味。再向东走,荒凉的古道上洋溢着就是经过道路的商队留下的刺鼻骆驼便溺味道。
与当地人一样,冯茂坐在一峰骆驼背上。整个人包裹在一件连眼睛都被遮挡的亚麻罩袍里,同行的人都是如此打扮。如果人人手里端着一把ak-47,妥妥的电影经典形象。小队里的所有人都没感觉这装束有什么不妥。从头到脚的浅色罩袍不仅能格挡阳光,还能最大限度降低体内的水份流失。沙漠里的水可是比钞票更珍贵的存在。
走了一阵,小队就离开大路进入荒漠地区。从早上走到下午,远处出现了建筑的身影。没人因此激动,到了建筑面前,同行的灰袍仔量着这座只剩断壁残垣的圣殿教会,看了很久。
当晚众人就在这里驻扎。现在已经是五月初,天黑之后气温下降的很快。修士们都紧紧裹在罩袍里,此时的气温根本冻不死人。罩袍又展现出另外一重功能,闻着新鲜血肉味道而来的蚊虫们被密不透风的罩袍挡在外面。中阶修士们并不需要用声音传播信息,幻境中的讨论已经进行了一阵。
“冯阁下,马洪先生现在才说不带着他的人过来,非得阁下和他们一起去。马洪先生连圣殿都想避开,他合作的诚意仅此而已。”
灰袍的态度再明白不过,马洪并不在乎遭到质疑,“殿下,圣殿信不过我们,我们也担心圣殿会在需要的时候用我们的情报与教廷交易。阁下才是我们唯一相信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灰袍他平淡的应道:“冯阁下,我们的任务是保护阁下。如果阁下选择相信马洪先生,我们就不能继续保护阁下的安全。不管马洪先生为了达成目的会做出什么,都得由阁下自己承担。”
“殿下的安危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马洪也不客气的诋毁着灰袍:“到底要不要前进,请殿下自己做决定。”
冯茂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既然来了,当然是想帮助马洪建立起一支丹鼎流队伍。然而灰袍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没有圣殿修士保护,天知道马洪会不会强行把冯茂带走。是的,冯茂是已故孙宁公主的遗孤,对抗不达米亚帝国的势力没理由伤害冯茂。
只是遗孤这面大旗若能一直握在手里,对反抗势力绝非坏事。冯茂现在是法理上的不达米亚帝国述利亚总督,总督扯起的叛旗从法理上有极高的合法性。
遇事不决问逻辑。冯茂在心里做了个判断,很快就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本意。自己对马洪有亏欠的感觉,如果这次能帮了马洪,以后两人也就两清了。另外,森林岛上的那位提出的要求也不能无视。冯茂很想再去请教一次。
确定好立场,冯茂对灰袍说道:“我会尽快赶回来,不知道阁下能等多久。”
“如果冯阁下选择跟着马洪先生独自离开,我们也要回国。留在这里等阁下,只会增加阁下的危险。”灰袍做了冷酷无情的回答。
冯茂心中不安,却也不得不承认灰袍的判断。如果不达米亚帝国发现了灰袍等人的踪迹,一定会放长线钓大鱼。回来汇合的地点会成为陷阱。
“我们会送阁下回不达米亚。”马洪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冯茂心中暗自决定,这次之后再不要相信马洪。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讲的。虽然马洪什么都没公开承认,却制造了各种暗示,让冯茂觉得马洪会带着冯茂与圣殿派来的修士护卫一起行动。
心中不快,冯茂却直觉的还想相信马洪。这让冯茂做了决定,“阁下先回去,我办完事就会赶回布加勒。”
话音方落,马洪立刻说道:“既然殿下如此讲,我们就出发吧。”
“现在?”
“现在!”
夜色中,冯茂坐在骆驼上。此时骆驼队已经用皮绳串起来,马洪走在最前面,亲自牵着最前面的骆驼。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们静静的跟着走,冯茂只感觉这帮骆驼们没有丝毫激动,好像睡着了一样。然而冯茂却做不到这么安静,不安中只能掀开头罩。手按在剑柄上。
这一走就是一天两夜,朝阳在荒漠边缘的地平线上再次升起的时候,冯茂看到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个小部落聚居地。马洪直奔部落而去,这边的人看到马洪来了,立刻欢喜的上来迎接。这些人用的并非苏美尔语,而是种混合了一些苏美尔发音的土话。
不久之后,部落的人派出了两名少年,少年接过缰绳,开始熟练的安抚骆驼。马洪又说了几句,自己也跳上骆驼。不久后,本地少年们牵着骆驼向着荒野深处走去。
目送骆驼队离开的穷苦部落民众向马洪挥手道别,同时也对冯茂投来好奇的目光。冯茂此时又把自己罩在罩袍内,对自己这般待遇有些不解。这马洪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马洪没说话,他安静的坐在骆驼背上,一副睡着的模样。这一天两夜里面,马洪一直没说话,冯茂也没有提问。见马洪开始休息,冯茂也闭上眼睛,在自己的个人幻境中继续自己与梅斯普莱阁下一起整出来的那个推理形式。
时间就这么过去,荒野上是单调的环境。干旱、贫瘠,太阳毒辣的晒着,大地因为缺水,连龟裂都没有。土地无言的承受着热力,反射着热力。在双重的恶劣环境下,只有生命力极强,对于水份与营养需求很少的植物才能在荒原上生存。
在这样的贫瘠世界中,冯茂只能在大脑里的丰沛世界中探索。这个推理形式虽然是自己想出来的,却有太多内容属于直觉。整个推理形式中太多的命题内容无法确定真假值。
冯茂需要根据这些未知的领域制定自己的实验方案,只有通过实验方案得出结果,再根据结果来做实验分析。
走了大半天,骆驼队到了另外一个部落。马洪跳下骆驼,经过简短交涉,又带走了三名少年。
就这么又走了两天,队伍已经扩充到了三十人的规模。离开最后一个穷困部落没多久,马洪终于对冯茂说道:“阁下,三十个人,就是我现在的全部。”
“哦。”冯茂简答的答道。真心说,如果马洪现在拥有一支几百上千人的队伍,倒是会让冯茂感到意外。“马洪先生,如果这三十个人都能承受得住手术,您想怎么使用他们。”
“他们会保护自己的部落。只要他们能够自保,就能让我说服更多周围的部落。”
“然后呢?”
“如果各个穷困部落都能自保,那时候就有机会将他们组成一股真正的力量。”
“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冯茂说完就跳下骆驼。
“殿下生气了?”马洪露出了少见的不安。
“我是不是生气重要么?马洪先生要我来的目的是把他们改造成丹鼎流士兵,或者马洪先生还要继续向前寻找人手?”
“殿下真像公主殿下!”马洪毫无头绪的说了一句,随即转头打了个呼哨,少年们全部停下脚步。
冯茂从骆驼背上搬下行李箱,里面是成套的实验器材。少年的身体比成年人要弱,但是他们体内的原初干细胞含量更高。在那么多次实验中,冯茂遇到过很多费很大力气都找不出原初干细胞的成年人。想改造他们,需要大量时间。相比之下,制造三十名少年丹鼎流士兵的时间可就短的多。
少年们非常听话,所以三十多个小时后的子时,荒野中响起了少年们在痛楚下发出的惨叫。冯茂并没有因此有丝毫停顿,这种惨叫听多了之后不仅没有感觉不快,甚至将这种呼痛当做一种分析的信号。
等第二天黄昏降临,少年们都精疲力竭的躺在简单的铺位上。冯茂一一检视之后笑道:“哈哈,这是我经过的最恶劣的实验场地了。”
马洪没有笑,而是更仔细的检测着少年们的状况。检查完最后一人,马洪才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他们居然都活着。”
对这种无意的冒犯,冯茂就当做没听到。见马洪也精疲力竭的随便坐在地面上,冯茂问道:“马洪先生,我很想问问,我母亲当年到底在这边干了什么。”
“公主殿下所做的和我现在做的没多大分别。她从教廷的典籍中找出了巫毒教派的知识,尝试着改造出一批能经受各种严酷环境的战士。用这些战士为骨干,压制住了地方上的势力。以前的历代总督都尝试在述利亚寻求更多地方大族的支持,而公主殿下选择征服述利亚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一切力量,想创造出一个井然有序的述利亚。”
“这可就奇怪了。教廷居然会答应?”冯茂对此深感怀疑。但是在提问之前就有种不祥的感觉,根据从历史书中学到的知识来看,这种强硬的手段只会导致强力反弹。
“没有大族肯屈服。他们在教廷里面也有支持者。而且公主殿下并没有想清楚,她的老师所期待的和殿下想要的并不相同。殿下只想改变述利亚,”
“马洪阁下,您认为最终动手的是什么人?”冯茂有些不安的问。
马洪苦笑了一下,“殿下大概猜出我要说什么了吧。教廷的看法与公主殿下不同,公主殿下只是想节制那些贪得无厌的大族。就我所知,教廷里面有些人从中看出了机会。创造出一支悍不畏死的战士军队,就可以获得太多。那些自行其是的大族得罪了太多人,教廷中有太多人早就想对他们动手。但是这种技术一旦被证明有效,原本保护公主殿下的人就需要向教廷里的其他大图拉妥协。”
冯茂板着脸继续确认,“阁下方才的指控很严厉!”
“殿下,您问过我,公主殿下拥有什么样的实力。我甚至怀疑公主殿下的实力超出我想象太多。我们这些人对公主殿下为何将您送去吕林堡很是不解,我这几年反复回想,公主殿下其实一直在为您物色老师。突然有一天,殿下宣布不给您请老师。总督在各省都有极大权力,如果只是压制地方大族,各地历代总督里头不少人比公主做的更狠辣。”
冯茂对这些不达米亚帝国的历史没什么兴趣,只是追问道:“不,我是问你的指控。你好像在指控特定的人。”
“殿下,我没有任何证据,我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公主殿下是去拜见了她的老师之后突然遭受袭击。我实力低微,没办法做出判断。以公主殿下当时的谨慎,几名同级的修士的袭击杀不死她。”
除了说出最终的那句话之外,马洪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然而冯茂却完全不能相信。老师背叛徒弟这件事完全超出冯茂接受范围之外。
如果马洪说的是真的。孙宁公主的老师已经不是无奈下的背叛,他利用完自己的弟子之后毫不留情的抛弃了她。甚至没有给自己的弟子一丝生存的机会。
单纯的抛弃已经够可恶了!充分利用之后再予以抛弃,这种邪恶无情真的令人发指!即便孙宁公主不是自己的认知中的母亲,冯茂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行径。
然而这个认知一出,冯茂很快就冷静下来。自己实力低微,根本没有能力对紫袍动手。别说紫袍,一位白袍也不是自己能对付的。想到这里,冯茂平息了心情。不知为何,心情平复后的冯茂却感觉到一种深刻的怀疑。马洪这么一说,难道自己就要相信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压力才能逼迫一位能毁天灭地的大修士必须果断放弃自己的弟子的生命,要么是这位大修士创造自己的逻辑本身就包含了背叛与出卖……要么就是这位大修士的逻辑中断定冯茂的母亲已经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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