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旧梦之锦瑟劫 （二十）醒来

    世间的苦有十分，她尝了七分，剩下的三分便是遇到的那个人。如果早知道，知道也会奋不顾身吧！

    ——题记

    她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从小时候的忍饥挨饿直到流离失所遭受了人生最大痛苦的那段时光，岁月在她的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生在四海国边境的一个小渔村里，母亲生她时失血过多而亡，父亲也在一次海啸中受伤卧病在床，年迈的奶奶靠给人补网织线养活家人。生来是渔民便靠海吃海，可是她们家却吃不起一条最廉价的鱼，一些海菜在她们看来是最珍贵的菜，糠做的窝头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沙子，总是饥肠辘辘，面色铁青的游荡在沙滩上捡拾贝壳，好的贝壳可以卖几个海币，能换半袋糠吃，那一次……

    她捡了四十二个贝壳，换了多半袋较好的糠，瘦弱的身子背着向破旧的家走去，六岁的孩子，身板儿不过三尺，日头高照，走了几步，艰难的仿佛行走在针上一般，忽然，前面的身影像一片巨大的树荫挡住了她前进的路。

    “喂，死丫头，把糠放下，你走吧！”说话的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恶霸，魁梧的身材，凶狠的语气。

    她瘦弱的小腿退了几步，看着凶神恶煞的男子，她哀求着“求求你，让我把这半袋糠带回家吧，我爹和奶奶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求你了！”大概那是世界上最卑微的语气，最无奈的眼神了，哽咽着快要哭出来，声音细不可闻。

    “拿来吧你！”那恶霸一把抢过，推倒了她瘦弱的身躯，恶狠狠道“还敢讨价还价！”

    “啊，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扑了过来，挡住了那魁梧的男子，“孙女，你没事吧，天呐，还有天理吗！”老人无奈的哭着，拽着那壮汉的小腿不放，那壮汉气急败坏下一脚踹开了她，老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丫头喊叫了半天都没有反应，她见过太多的人离去，她明白奶奶在那一脚下离去了，她狠狠的瞪着那个男人，她没办法，打不过也不敢打，只是看着，一动不动。

    啪，一巴掌扇在脸上，她喉头一甜，再开口时已发不出声音，耳朵嗡嗡作响“看什么看，死了又怎么样！”那壮汉头也不会的拿着半袋糠离去。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冰冷的身影，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连亲人都无法保护。

    一天一夜，一张席子，一条绳子，一张借来的白布，她拖着那已经年老的只剩骨头的身躯，拖到了破旧的屋后，用双手挖了六尺长二尺深的坑，含着泪，咬破了唇，将那个养育了自己的老人一把把沙子埋了下去。

    那年冬天，父亲也走了，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的活着，陪着那破旧的小木屋。

    再后来，边境乱了，四处都是炮火，渔村还在可是人早已迁离，唯有她孤苦无依，那时候她十八岁，刚刚拥有了自己的小渔船，虽然世道不稳，但终究比以前忍饥挨饿的日子好过了不少，最起码三天能吃到一顿白米饭，每天都有一些打来的鱼，她总觉得人生在世就是来吃苦的，吃够了苦便一辈子到头了，所谓的希望不过是早早的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她这样的孤哑女，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怕沾上晦气，即使容貌清秀也孤僻的活着。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再苦再累都没有流一滴泪，她总是笑着，看着变化着的一切，包括自己。要是说一个花季少女没有一丝丝幻想是不可能的，她渴望的不是翩翩公子式的人物来怜悯她、惋惜她，也不是王公贵族的少爷来买走她，若是可能，她只求一个像她一样的平凡的人，不必英俊潇洒，也不必大富大贵，只要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能够自给自足的活着就好了。

    这也就是想想而已。

    当战事延及渔村时，她不得不离开这里，那个给了她苦难与回忆的地方，她有什么呢，一艘小船、一张破网、一卷潮湿的铺盖和几个舍不得吃的饭团，她想要漂过那道海峡，到岸的那头去看看，看看那传说中的另外两个国度，她漂啊、漂啊，饭团吃完了，饥饿中睡了过去，醒来时便被一群人围着，她知道自己成功飘过了海峡，到岸了，她笑了。

    “姑娘，你是漂过来逃难的？”一个瘦小却很是精明的男子问道，“可有亲戚在这里？”

    她摇摇头，懵懂的看着这里的繁华，若是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贩子盯上，接下来的日子将活在毒打与谩骂中，又怎会天真的相信每一个人都善良。

    原来锦瑟城的码头乃是与沿海相通，哑女漂到了此处却浑然不知。

    “姑娘，我叫小六，看你可怜，又无依无靠，带你吃口饭可好？”那猥琐男子扶起瘦弱的哑女，仔细端详着，心里不住的想倒是好胚子，能卖几两银子。

    她见此人好心，便感激的点点头，随他去了......

    再后来，便是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了，她不住的喊着，却发不出声来，她想让他们放过自己，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只能呜呜的叫着、哭着。

    “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醒来吧，那是梦而已。”她的耳畔传来温柔的安慰声，她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俊美柔和的脸庞，眸子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唇角却欣慰的笑着，“你醒了，醒了就好。”

    她想起身谢谢他的救命之恩，她知道他便是救自己的那个白衣男子，却发现自己疼的无法动弹。

    易安皱皱眉，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大概知道她的心思，“不必了，快些养好伤，这竹居里琐事太多，我不介意有人替我搭理。”

    她感激的点点头，静静睡去，她用余生来报恩。

    易安也不多留，喂了些许汤食，看她睡稳便独自倚在栏杆上用惊魂奏起了凄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