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的唇线本就看着严厉,此时更显冷冽。她没说话,但红缨一甩,枪尖指向了陈迁时。
陈迁时吐了口气,指成剑诀,颔首行礼,示意沈绛先攻。
可沈绛还没动,小谷便先开口了。
“我不去。”
陈迁时头也不回,冷声道:“由不得你。”
“当然由得……”小谷癫狂般大笑起来,“只要你知道师娘是怎么死的。”
“雨娘……”陈迁时果然心神震动。他转过了身,对上小谷快意而疯狂的眼神。
“我太喜欢师父了……师父他明明是个和尚,我怎么却有个师娘?!”
小谷摩挲着胸前坠着的那截悟相手骨,甜蜜而痛苦地道:
“师娘也不喜欢我。她明明不喜欢我,还容着我和他们在一处生活,就因为师父保证了,会送我去七秀坊……我不去!不会让师娘得逞的!”
猜到了后续,陈迁时眼中燃起愤怒,握剑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雨娘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悟相还不肯与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竟是你从中作梗……悟相他可知道?”
雪名剑尖抵在了小谷喉间,陈迁时剑虽不抖,声音却微颤。
“不,他不会知道。他知道的话,不可能容得下你,遑论那般疼你。”
“师父当然不知道。他到死,都还以为是师娘自己练功出了岔子。啊……其实做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做得太过分了,反而让师父哭得眼里流血,对她念念不忘呢。”
一开始,小谷的语气是那种淡淡的嘲讽,像在说着什么好笑的事,可最后,她终还是流露出了丝丝怨毒与自嘲。
“我还以为,从那以后,师父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可他为什么,为什么和我说,你就是个小孩,而我是个和尚?”
商十九嗤笑道:“看来着和尚对感情也并不是那般愚钝。他不知道你做下的恶事,但尽管如此,也没能把你当做女人看……哈哈。”
一反之前的疯癫之态,小谷竟然没有骂他。
“你说得不错。”小谷捏紧了悟相的指骨,似哭似笑,“师父死前还在与我说话,让我找个好人嫁了,莫要找个他这样没用的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看护不好。”
众人默然。
“红衣教很好,好极了。”
小谷嘴角翘着。
“阿萨辛大人也很好。本来,只要这次立功,赚来一批大势力的信徒,等到雅丝米妮升任主教,我就能当上此间的小圣女了。
“我虽然柔弱,没有多少功夫,但阿萨辛大人说,我吃过邪果体质极阴,胜任圣女以后,便可以传我《大光明典》了……
“届时,渡够男子去了上古美妙世界,我功德圆满,师父会不会魂兮归来……看一看我?”
“放屁!你师父倘真是一点精魂不肯投胎,定也是恨留了你这祸害在世间,恨不能亲手清理门户!”听见她那“上古美妙世界”云云的邪教幌子,商十九极为厌恶,破口便骂。
小谷似乎对商十九如何骂人都不在意,反是眼光流转在陈迁时与鹿鸣涧之间。
“我当初就看出你们互相瞧上了眼……相爱的两个人,真是令人讨厌啊。你们当初没死……如今,果然还是不会死。”
她惨然笑着,似是恨这世道不公,却不知她自己落到如今田地,大部分原因都是咎由自取。
“我知道你们的本事。我甚至都没离开这儿。我等着看看,这贼老天是不是果真如此无眼,能叫你们再次出来,双双幸运。
“……真没意思。
“有人爱的人,双双死不得。我爱的人早死了,我也早就该死了。”
小谷扬起脖颈,往陈迁时剑尖上送了一寸,竟然迫得他反而退了一步。
众人听出她生了死志,精神也早已经畸形了,瞧着陈迁时失态的模样,她反而感到无比快意。
“道士,你惯是个假仁假义的。自私得很,偏生还不承认。
“因为师父是少林弃徒,你怕他的声名连累了你,当初请你帮忙,你便是再三犹豫。
“当初明明瞧上了这女人,却因为以为她是个男人,你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还道你这辈子怯懦了一生,临死终于勇敢了一次,和这小子殉情了,还把我气得不轻——连狗男男都能求仁得仁,真让我恶心。
“如今见了你,我反而觉得本该如此……你没什么长进,还在装腔作势。
“……自以为是地替他人做决定,不问对方是否愿意,就为了你自己的快意和心安。
“若我不是师父的徒弟,只是个与你没有瓜葛的红衣教小圣女,此时莫说包庇,你陈剑仙光风霁月,怕不是比谁出手都快!
“就因为——就因为你和她活下来了,我师父死了,所以你对师父愧疚,想要变着法地弥补,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是不是?
“你休想。”
小谷每说一句,陈迁时脸色便难看一分。雪名剑尖刺破了小谷脖子上的皮肤,一滴鲜红顺着雪白的剑尖抖落。
“你气得发抖了啊,剑仙?偏还不能下手。”小谷伤了喉咙,嗬嗬笑着,“此刻若是杀我,便像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
鹿鸣涧听不下去,给陈迁时甩了招“清心静气”,温热的手更是从他背上滑过,轻柔安抚着陈迁时:“不过是明知必死,便想要坏了你的道心。莫要被她动摇。”
陈迁时闭上了眼,剑刃进退不得,似乎仍在彷徨。
“哈哈哈哈哈哈……瞧瞧,这女人多聪明,我都瞧得出的事,她难道看不出你是个多么懦弱的男人?”小谷难听地哑笑,“好了。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不过,你记住,是我要你解脱的,你又要输了。”
鹿鸣涧抬手想要点小谷哑穴,却被陈迁时一手抓住。
“让她说。”陈迁时睁开了眼。
“好,道士,你最好是一辈子都如此刻一样勇敢。”
她竟然看向了鹿鸣涧,指着陈迁时笑道:
“我清楚地知道我坏、我卑劣、我胆小、我畸形,可我师父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总是乖的。但我究竟是受够了惩罚,叫我一生不得被爱——
“可他!他也是个卑劣的,他还虚伪而怯懦,你既知道,你还喜欢他?”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035s 2.303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