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敛说,这些也不过是宗教传播时司空见惯的手段罢了,施恩,然后借机收拢人心,古往今来,无不如此。
彼时鹿鸣涧听得师父这么说,对红衣教还尚未产生什么恶感。
直到前几年,长安及其附近爆发了一场被称为“燃血病”的瘟疫。
疫情发生在距离达官贵人们这么近的地方,朝廷分外重视,众侠义仁心的医者也来到京畿帮助救治百姓。
长安城外,拱卫京都的天都镇作为最早出现症状的中心地区,突然罹遭此难,许多百姓因病而死,彼时已经在扬州的章敛闻听这个消息,还分外担心,有想要回长安帮忙的心思。
此前章敛身份在长安已经暴露,鹿鸣涧担心回去危险,便耐心相劝,章敛自己也分外踌躇。结果没过多久,燃血瘟疫事件便被顺利解决,侠士们和百姓们交口传说,是红衣教的女菩萨们施药扬善、普度众生——
她们不仅能给患者们治疗病痛,还研制出了一种红色面罩,分法给尚未染病的百姓和侠士,说只要戴上这个,就可以隔离疫病、免遭感染。
经此一事,红衣教名声大噪,风评极好。
章敛得闻,又是欣喜于黎民得救,又是显出些忧心的模样。鹿鸣涧见章敛的犹疑神色,问师父道怎么了。章敛叹道,事了虽好,但只怕另有内情。
鹿鸣涧当时不懂是何意味,后来没有多久,果然江湖上传开了惊天秘闻——那所谓的燃血病瘟疫,竟然并非天灾爆发,而是红衣教一手策划且实施!
原来,此前红衣教的传教已经逐渐陷入了困顿,而且难以发展到社会地位较高的女性,故而她们铤而走险,竟然不惜使出如此险恶的招术,投放疫源,然后自己入局作出拯救者的姿态,企图以此获得江湖客和京城贵人的支持。
消息一经流出,红衣教的声名彻底败坏。谁能想到,这些神秘女子的美丽红色面纱下面,竟然是蛇蝎般的邪恶、狂热与疯狂。至此,朝廷将红衣教定性为邪教,严令禁止其教徒传教,江湖上亦人人喊打。
章敛苦笑,果然如我所想。哪有正经教派会信仰“阿里曼神”这样的恶神?恐惧能带来镇压,欺诈能带来信仰,但伪善就是伪善,被撕开真面目时,只会看到更深重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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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涧作出防备姿态,抽出自己的手,朝着红衣女子投去怀疑的目光:
“阿里曼神教?红衣教不是邪教么?”
那被她挣脱的女子也不恼怒,仍旧保持着温柔仁善的笑容:“姐妹,那是李唐皇室对阿里曼神的亵渎,对阿萨辛大人的污蔑。
“你也是女子,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这样一个女子永远低男人一等、只能活得水深火热的世道中,难道你不觉得屈辱,你真的甘心?”
鹿鸣涧表现出略微动摇的神情,只是稍微放松了些身体,皱眉道:“当然不甘心,但是我生而为女子,难道还能有什么法子改变?”
红衣女子立刻展露出狂热的一面:“你不用改变自己!姐妹!你需要改变的是这个错误的世界!”
另一红衣女也加入了传教:“生而为阴性,正是伟大的、威严的、至高的阿里曼神给予你的恩赐!而那些肮脏的、愚蠢的、薄情寡义的、猪狗不如的男子,只会把女子当做廉价的玩物,只会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他们生而有罪!他们只配匍匐在我们脚下,作为我们的奴隶,亲吻我们的脚趾!”
听着这两个女子的高谈阔论,鹿鸣涧大受震撼,圆眼睛不带演技地睁大了。
精彩,精彩。
心里暗自给她们鼓掌,鹿鸣涧暗忖,不愧是绵延几十年的邪教啊,底蕴就是深厚,这小词儿,一套一套的。要不是知道你们多么败絮其中,还真挺蛊惑人心的。
鹿鸣涧低头做沉思的样子,几息之后,眸光晶莹地道:“敢问两位姐妹,我是怎么到的这里?”
两名红衣女见鹿鸣涧好似已经被打动了,很是高兴,加把劲儿道:“你被人下了迷药,我们受阿里曼神指引而发现了你,当然不能不管,便救了你回来。”
好个“顺手”,好个“救”!
鹿鸣涧心中冷笑,脸上却现出感激和欣喜之色:“真的么!阿里曼神在上!”
红衣女笑盈盈地给她倒了杯清水,温柔喂给她道:“自然是真的,女人不骗女人……姐妹,你好久没有进食了吧?来,先喝些水?”
鹿鸣涧红着脸羞赧道:“姐妹,我,我想先去小解,你这里可有方便之处?”
红衣女掩唇娇笑,放下水杯道:“我带你去。”
鹿鸣涧从善如流,换上了她们身上那种火红的兜帽长裙,那女子才满意地带着她出了这香气醉人的房间。房间里点着明亮的灯,装饰和摆设皆极具异域风情,鹿鸣涧猜得到,应该就是依着红衣教的母教——祆教的发源地,波斯的审美格调。
为了表达对姐妹的“尊重”,两个红衣女子没有看着鹿鸣涧换衣服,她才得以把原本身上藏的许多物品转移到了现在的身上——可惜这红裙空有凸显身材的审美作用,实在没什么储物的空间,她只好咬牙放弃了一些不重要的。
出乎鹿鸣涧意料的,外面的廊子与明亮温暖的房间不同,一片黑乎乎。房间似是开凿在什么山洞里。
不愧为纯女子的聚居所,连公厕都充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冲鼻香气。但鹿鸣涧很不喜欢这个味道。她甚至怀疑,这是某种具有致幻效果或者能够提升人亢奋程度的毒香。
随着红衣女回到房间时,鹿鸣涧看着门上挂着的木牌,雕刻着竖写“智慧”二字,才终于明白了先前红衣教圣女所说的“带她们去‘真理’和‘智慧’”是什么意思。原来竟然是房间的命名。
“智慧”二字的字体古朴而扭曲,颇有上古遗风,或许是很久以前从中土传到波斯的写法。但负责忽悠她的这两个教徒,从长相来看,却实实在在是中土的本地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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