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意先是怔愣了下,旋即从被她磨蹭的手背开始扩散,只觉浑身上下都僵硬了起来。
他眉心狠狠打了个结,立时便抽出被她蹭着的手,整个人很是不自在。定了定神,他别开脸不看她,默默然推着轮椅向前。
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不仔细听是注意不到的。高大的男人吁出一口气,白雾飘散,腿上伤处隐隐作痛。
天高孤寂,就像他不记得过去,未来渺渺无影。
鹿意曾以为自己便要这样草草一生,直到她突然的出现......他寂寥地勾了勾唇,垂眸扫了轮椅上人事不知的人一眼,忽而自嘲似的轻笑了下。
失态到只身出来寻找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如此便可以证明自己拥有过去么?
......
黛水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就是那种让人安心得心灵一片宁静的声响。
好比,好比她小一点的时候,坐在板凳上帮隔壁邻居看水,热水在炉子上烧着,一旦沸腾,咕嘟咕嘟之声不绝于耳,她只要叫唤起来,就会有人出来浇水了。
茶吊子拎起来的时候暖意四溢,炭火烧得旺旺的,特别舒服。
邻居阿奶那一年还活着,每回她帮忙完了,阿奶都会不吝啬地放一个小糖块在她嘴里以作奖赏。那几乎是她才被母亲遗弃后的灰暗岁月里唯一的甜头——
黛水觉得自己现在也好舒服,嘴巴里似乎苦苦的,又似乎甜滋滋的,她咂了咂,冷不丁舔到了什么瓷器一样的物事。
瓷器?
一念及此,她登时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将一只调羹喂在自己口中,可是视线却望着床帐之外,不晓得在看什么。她挺难受的,耐不住往枕头后靠了靠。
这一动惊动了他。
黛水吃惊不小,含着调羹忘记了动作,他眸子里飞快闪过什么,表情却平静得一潭死水也似。
鹿意拔出调羹放回手头的碗里,又把盛满了汤药的小碗放置在床榻前的高几上。
“水开了,我去浇水。”他知会她道。
鹿意甫一离开,黛水便悄悄地爬起身,覆在额头的降温巾栉掉了下来,她拿过拍回自己额头,吃力地撩开帷帐,望见身材修长的男人正在门口的位置浇热水。
天寒地冻,热气蒸腾,他那么俊美,随意站在缭绕的雾气里,恍若带着圣光下凡拯救世人的菩萨。
菩萨?大耳垂双下巴?
黛水惊异于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恹恹地躺了回去,思维逐渐回笼,记忆最后停止在东厂督主离开的画面。之后呢,之后晕了过去么。
那些短暂忘记的负面情绪瞬间席卷而来,她有些痛苦地闭起眼睛。
“头还痛么?”
额头蓦地一凉,黛水毫无准备地睁开眼,眼睫忽闪忽闪,居然一眼便看到了鹿意放大的脸容。他做得很是顺手,仿佛早已做过千千万万遍,拿开了伏在她额头的巾栉,换上自己的手感受她的体温。
“按说烧已经退了......”他难得有这么疑问的口吻,长眉微扬说道:“面颊怎的越性儿红了起来,你很热么,脑袋还晕不晕?”
黛水还记得他冷着脸把糕点盒子丢到自己脚边叫自己滚的场景,怎么睡了一觉而已,他却嘘寒问暖起来?
莫不是自己在做梦,那这梦里的鹿意也实在太过理想梦幻,温柔得滴出水来。
“我是不是在做梦啊——”黛水伸出在被窝里捂得暖暖的两只爪子抓住了鹿意的手,他一震,试图抽出手去然而未能如愿。
黛水把他的手拖到嘴边张嘴就是一口咬下去,密切关注坐在床沿鹿意的表情,直到他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她这才吓得把手一丢,乌龟似的一头缩进被窝里。
怎、么、可、能!
这不是梦境,自己竟然和鹿意在一起,那么现下也是睡在鹿意的床上么?思及此,她险些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去!
那些男女授受不清男女大防的条条框框泰山压顶而来,黛水眼前阵阵发黑,心想自己清清白白十几载,发个烧一觉醒来便不清白了,变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叫人猝不及防。
“你做什么?出来把药喝了。”鹿意微沉的嗓音在被窝外响起。
被子陡了又陡,依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露出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盯住他,嗓子发哑,瓮声瓮气地说:“谢谢大人救了我......”
黛水说完,觑着鹿意的表情,估摸着他并不满足于这么一句简单的致谢,便添补道:“从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您就是我的恩人,我的再造父——”
她的话没来得及叨叨完,遮面的锦被却被他一把拉下,调羹就这么猝不及防喂进了喋喋不休的小嘴里。
“咳咳咳...太苦了......”
黛水呛得脸红脖子粗,他却毫不怜惜地将下一口药递到了她唇边,“你底子弱,醒来就该及时把药吃了,免得落下病根。”
鹿意这样说着,却无意识地把调羹拿回自己唇畔吹了吹,轻抿了口,放软了声气哄她道:“你听话喝了,这药不烫。良药苦口,一会子我剥糖给你吃,成么?”
“糖?”
她有些懵然地望住他,竟然乖觉地张了嘴。
兴许是他一调羹一调羹亲手喂过来的,她吃进嘴里一点也不觉得苦,连心里都不苦了。他以为她是被糖说服了,其实和糖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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