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水意识到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一个漏洞便需要一个新的补丁来遮掩,她打从第一面见到他时就没有掩饰好,漏洞百出到如今,倘若再继续否认下去他也不会相信,反而显得自己隐瞒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虽说这是事实,但她不能让他记起过去。
鹿意要是和过去相结合,真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连她自己如此渺小都在试图为父兄报仇雪恨,更别提他身上背负着鹿氏满门的横死,他不会甘心的!
想到这里,黛水揉了揉红扑扑的脸,也是知是闷出来的还是......她振作精神,思路清晰,返回身将适才被他无意中拉歪的领口提了上去。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鹿意听了,面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将手背在了身后。指尖却微微僵硬,仿佛适才的触感还停留其间。
“我会对你负责的。”他启唇道,语调不紧不慢,“将你带回来时便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你也无需再掩饰。”
负、负责?
黛水讪讪笑了下,不置可否,是这样的不错,假使他也同自己一样获悉那份仇恨,他还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吗。这么动听的言语,可惜,不是时候......儿女情长是一种奢侈。
黛水换了个姿势,一副要与他长谈的模样,他眸中闪过一线波动,若有所感地道:“怎么,你预备要对我坦白了?”
她重重地点头,在他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她说得很是诚恳,抿抿唇,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鹿意怔怔地没有说话,抬手触了触她的唇碰到的地方,电光火石间只觉有些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他还来不及抓住便不见了踪影。
只是一阵心动。
两人间的空气里默默发酵着什么,他们的关系更近了一层,这正是黛水想要的。她心头小鹿乱撞,亲昵而大胆地握住了鹿意比较靠近自己的那只手,道:“我不晓得你对自己的身世知悉多少,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接下来的话。因为,并不是你的身份有问题——”
他微微反握住她,大手半盖住了她的小手,“是什么。”
黛水吞了口口水,沉溺在他泉水一般温淳潺潺的眸光里,最后一丝迟疑也被压垮。
她喜欢这个男人,甘愿对他毫无保留,哪怕是心底最深处从不曾向人吐露的秘密也可以全盘托出,只要能遮掩他的身世让他不再执着于过去。
“目前为止,你找人调查过我么?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温家二房的庶出小姐。”黛水咬了咬牙,“你们都错了,我不是温盼理。我姓‘赫连’。”
赫连是国姓。
鹿意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思维异常活跃,几乎是瞬间站了起身。
“你是玄亲王后人?”他面色凝重地望住她,不敢置信地低喃,“玄亲王一脉经年隐匿民间,年初我曾带人去往漠北追查踪迹,结果一无所获......”他捏了捏眉心,头痛地道:“倘若你是,你却为何费尽心思混进宫来,莫不是不自量力想要报仇。”
她抽出毛线团上一根线头,无需太多言语,他瞬间看穿了她的一切。
“你看你,果然还是这样的反应,过去我讲给你听时你也是这样呢。”谎言往往不堪一击,她想要骗到鹿意,就必须把真真假假混在一块儿说,“这么多年了,我没想到你被督主救了性命,而且遗忘了过去。”
“我是谁?”
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不好的预感,一直以来都是,直到黛水承认了她的身份,他愈发觉得不详。素日里总想着哪一日能抓到玄亲王后裔,而现下就有一个在眼跟前,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建下奇功。
只是,手腕动了又动,完全无法下手。
他确认自己爱着这个女孩,尽管是过去的那个自己所用感情更为深厚,导致他面对她时心头不期然放软。然而,现今的她依然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他没办法,好像天生就是要喜欢着她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所谓立功便不足为道起来。
黛水牵住他的袍角,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可以相信眼前的男人,他毕竟是鹿意表哥,就算失忆了,他也绝不会伤害自己,就像她下意识想要保护他。
有风吹进床帷里,黛水瑟缩了下肩膀,却仍旧抓着他的衣角抓得紧紧的,嗫嚅道:“你是...哥哥的结义兄弟,哥哥死后,你怕我也会横遭不测,便一个人上了京来,一去好些年,了无音信......直到,我前些日子遇上你,发现你失忆了,我很害怕,脑子里很乱,因而、因而不敢与你相认。”
鹿意眉宇间打了个深深的结,她有些慌,不晓得他信了几分,忖了忖,便颤抖着环住了他劲瘦的腰。
黛水趿着鞋坐在床畔,把脸试探着逐渐靠在他的小腹上,见他没有抵触,她稍稍放松了些,轻声安抚道:“失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打紧的,我们重逢了,不是么?”
他垂眸看她,过了好一时才揽臂拥住身前瘦削的身子。
黛水满心欢喜,满以为鹿意这是相信了自己的鬼话,仰脸挤出一个笑模样道:“你看,如今我们各自有了新的身份,纵然日子过得平凡,却到底能够安宁下来了,所以呀,陆简哥哥你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不值一提的,沉湎于过去毫无意义。”
“我们会在一起么,”鹿意蓦地发问,浓郁得化不开的雾气在他眼中徘徊,“既然,我们曾经真心相爱。且你此番进宫,当真不是为了复仇?”
“......不是。”黛水转了转眼珠,“是宫嬷嬷选中的,我没有办法,这才按部就班进了来。”
“你喜欢我。”
“是。”
“我也喜欢你。”
“你是吗?”她觑着他的神色,禁不住反问。
鹿意没有立时回答,他信步踱到窗前,雪光照得面色发冷。“我不知道。”他踅过身,“直觉告诉我,你的话不值得全信。”
语意微顿,他拿起案上的人形木雕,“你出现以前,我一直想象不出她的模样。”
黛水打眼看过去,此时的人偶已然有了清晰的轮廓,她也不晓得像不像自己,但他的神情叫她无所适从。好在绕了一圈,鹿意的态度是将信将疑,这已经远远好过先前他的状态了。
在这里耽搁太久,她必须赶紧回去交差了,还不晓得要怎样解释,黛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没退干净就好,在蔡嬷嬷跟前有个说法。
“那我走了,这一两日我的差事可能会落实下来,”她摇了摇他的袖襕吸引他的注意力,“嗳,我走了你怎的没有反应的?板着脸苦大仇深做什么,我都没这样呢,你该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告发我吧?”
她是玩笑的语调,他睨了睨她闪动的眸光,脑海中冷不丁响起女孩清脆的声音,“鹿意表哥——”这一声呼唤仿佛来自于身边人口中,蓦地凭空占据他所有思维。
鹿意却是谁......
难道是,他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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