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宾区的酒酣过半,太子也歇了训话的心思,提议一齐到国公府后园子里醒醒酒。在座的均是太子党,太子提议无人不应的。
太子一起身,官员们当下忙放了手中酒杯,提了下摆便笑脸跟上。
康盛朝国姓萧,太子是当今的第三子,全名萧怀瑜。正宫嫡出,今岁二十有六。十六岁获上准入朝,心胸开阔又识人善用,手下拥护者众多,如今在政见上颇有建树。一群人簇拥着萧怀瑜往后花园去,赵国公领头,太子嘴角含笑闲庭信步。
赵国公府修缮的确实奇巧,罕见的花草一路看来层出不穷。
官员们瞧的啧啧惊奇,暗暗觊着太子的神色如常,且赵家人也十分自在的姿态,心里止不住艳羡起赵家人得上盛宠。一些人瞧得清楚,闲话逗趣的,萧怀瑜时不时发出阵阵朗笑声,一路倒是颇为畅快。
赵国公当然坦然。
赵皇后本身得圣眷顾念赵家,太子自小又十分亲近赵家人,只要赵家子嗣今后注意不踩皇家底线,昌盛三代以后都不是问题。
说起来,老赵国公于园艺一事上颇有些爱好。赵家府邸的园艺,当年可是请了当代颇具盛名的风水大师细细堪过的。虽不及皇亲贵渭府邸园林的富丽堂皇,却也处处精致,山水相依。小半个时辰逛下来,还真真儿赏了景。
溜了一圈,萧怀瑜有些酒意上头,也乏于应付他人。
于是便挥了手叫官员们自便,自己带了两个随从信步闲逛了起来。
萧怀瑜幼时常来赵府,赵家人早习惯了太子在府里的随意。嘱咐下人们多多警醒着些,转身便去安置些许已醉了酒的大人们歇息。
将将好,他熟门熟路的就到了赵娇娇所在的凉亭。
萧怀瑜远远瞧见了赵娇娇的身影就眼神自动放柔,当下嘴角含笑快步走过去。
上了拱桥才发觉,凉亭里不止有赵娇娇,还有那一身青衣貌似神袛的探花郎宋衍。这位名满京城的如玉公子,正冷脸与他的亲亲表妹静默以对。雀跃的脚步顿了下,萧怀瑜蹙了蹙眉,眼神示意两个随从去园子外候着。
弹了弹衣摆,他信步走进了凉亭。
等靠得近了些,萧怀瑜再绷不住淡然,因为赵娇娇在哭。
“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突然的声音如石破天惊,强势地打破宋衍与赵娇娇无声的对峙,“娇娇儿怎么哭了?宋衍,你好大的胆子!”
良辰美景一听声音知道是太子,当即膝盖一软,软趴趴地跪在了地上。双喜没见过太子,以往在尤家除了老爷夫人便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无知无畏。倒是刚刚从水里爬上来的玉砚早一把扯了她,双双跪下。
宋衍一愣,回了神。
他原本心中还艰涩,想带受惊的新妇走又无法丢下哭红眼的前妻。谁知太子的突然出声又吓到他怀里新妇,娇小的身子抖抖擞擞。宋衍的手几乎未经思考便做出了举动,他抚着尤悠的后背,囫囵地安抚她:“莫怕,莫怕,相公在呢。”
话音刚落,萧怀瑜这才发觉,原来凉亭里不止宋衍赵娇娇两人,宋衍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呢。
当下酸涩的心潮倏地平了,他抿着唇背手立在赵娇娇身侧,须臾,缓了声音问:“咳,怎地闹成这副模样?可是你二人又发生什么事?”
赵娇娇一听到她太子表哥的声音便哭的更伤心,闻言,二话不说扑到他怀里:“太子哥哥,那个贱人欺负我!”
话音刚落,宋衍便察觉怀里的软绵身子瞬间一僵。
他立即回神,恍然间忆起太子在场,自己青天白日还抱着新妇有伤风化。宋衍窘迫了瞬,转眼间恢复了平静。拍了拍尤悠的背将她放下,怕新妇害怕,他广袖一摆顺手又将纤细的人儿给挡到了身后。
赵娇娇依旧扑在太子的怀里,那姿态表现出的深刻依赖溢于言表。
宋衍瞥了眼太子环着赵娇娇的臂膀,幽暗的眸子沉了沉,抿唇什么话也没说。颀长如修竹的男人弯了弯腰身,平静地行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
赵娇娇正哭得伤心呢,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萧怀瑜紧紧抱着她,感觉到胸口的衣料都湿了便没了理会宋衍的心思。嘴里轻声细语地哄着赵娇娇,看也没看宋衍一眼,只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不必多礼。
尤悠藏在宋衍的身后静静打量着太子殿下,雾蒙蒙的眼睛里暗芒闪闪。
萧怀瑜,深情守候女主却从不越雷池一步的男二。
棱角分明的轮廓,俊朗刚硬的五官,身高将近现代的一米八,瞧着比宋衍矮半个头。身姿笔直,目光如炬,气势磅礴。若是没有神袛般的宋衍作对比,太子的容貌在一群普通人里自然也算一个夺人眼球的美男子。
“太子哥哥,尤氏那个贱人她挑衅我!”赵娇娇只觉得靠山来了,方才有口难辨的憋屈必须得出了,“她打我,宋衍还护着她!”
此话一出,宋衍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萧怀瑜确实见不得赵娇娇的眼泪,但也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凉亭里转了一圈,瞥了藏在宋衍身后的尤悠。但因着尤悠生的实在娇小,从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一片鹅黄色的衣角。
“全给本殿出去。”
萧怀瑜是神色不变,上位者的气势尽显:“主子们的事,是你们听得的?”
良辰美景吓得魂都要飞,脸色煞白地连滚带爬地往园子外退。双喜担心自家姑娘,脚杵在地上,犹豫着不肯走。
尤悠朝她摆了摆手,双喜只得随着玉砚一起退出园子。
人清干净,萧怀瑜放开怀里妆容糊成一团的赵娇娇,冷哼一声坐到了凉亭的石凳上:“宋衍你倒是能耐啊,敢给娇娇儿气受?”他似笑非笑地扫了眼依旧藏在宋衍身后的尤悠,倏地脸色一沉,呵斥道,“尤氏你好大的胆子,敢打娇娇儿!”
宋衍的喉结动了动,瞥了眼萧怀瑜怀里妆容全花了的赵娇娇,到底没说话。
尤悠贴在宋衍身后,拽着他衣袖的手倏地一抖。须臾之后,从他身后委委屈屈地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我,我没有……”
白皙如暖玉雕刻的小脸,那肿了快一指节高的巴掌印,显眼的萧怀瑜接下来的呵斥全噎在了喉咙里。
连他瞧着都不忍心,娇娇儿是不是打的太狠了?
“你有!”
赵娇娇没注意到旁人什么心思,她只知道自己真是恶心死尤悠了!她指着尤悠的鼻子,暴跳如雷地尖叫道:“你敢说不是你挑衅我,打我?!尤氏,你竟敢撒谎!!”
莲花婊尤悠跟小动物似得,吓得唰一下缩回去。
须臾,似乎被冤枉觉得不忿的,又忍不住怯怯地扒着宋衍的胳膊露出脑袋。
湿漉漉的潋滟桃花眼儿包了一泡泪,要掉不掉的,看着真超他娘的可怜,“我,我真的没有打她。是她把我叫过来,一见面就叫丫鬟掌嘴。我,我躲开了,她就打我……”
“胡说八道!”
赵娇娇气的脸都白了,“表哥,她完全胡说。”
萧怀瑜当然偏心他的亲亲表妹。两只眼的视线死死盯着尤悠的眼睛,企图找出心虚,然而那双眼睛里除了委屈与惊吓,什么也没有。他拍了拍赵娇娇后背,即便如此,他也是信他的娇娇儿的。毕竟娇娇儿那般骄傲,寻常事情她根本不会哭。
宋衍静静地将对面两人的情态纳入眼底,嘴唇抿得紧紧的,看着赵娇娇的眼神愈发失望。
赵娇娇只觉得一把刀在割她的心头肉,又疼又暴躁。然而偏偏在宋衍萧怀瑜不注意的地方,莲花婊尤悠还不放过他,故意冲她得意地笑。
赵娇娇要气疯了,扑过去就要扇她耳光:“尤氏你这个贱人!!”
莲花婊迅速躲开:“嘤嘤嘤,相公我们回家好不好……”
宋衍眼眸黑沉,这下真生气了。
他冷淡地冲萧怀瑜行了礼,看也不看赵娇娇,冷脸道别:“请殿下恕罪。内子受了惊,请殿下允许臣带内子先行告退!”
萧怀瑜闻言一愣,怒容稍稍减了些,理智回归了。
他翕了翕嘴:“啊,宋卿……”
事实上,萧怀瑜对宋衍是真心看重。宋衍此人,九曲玲珑心,未及弱冠便可堪大任。萧怀瑜如今还只是储君,自然对宋衍颇多礼遇,况且就算以后登上正统,为了江山社稷,他也得拉拢住宋衍的心。
“殿下也瞧见了,内子这般单薄,”宋衍弯身作揖不曾起身,玉石般的清冷声音凉如水,“论打人,她哪里有那个能力?至于出言不逊……”
宋衍疏离又矜淡道:“若内子真说了什么言语挑衅了赵姑娘,臣在此替内子致歉。”
“阿衍!!”
赵娇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给她道歉?!还叫我赵姑娘!!!”
萧怀瑜抿着唇,眸色闪了闪,许久,点头应允。
宋衍都说到这个地步,多纠缠无益。萧怀瑜看着十分疏离冷硬的宋衍,心中的懊恼一闪而逝:失策了!他拉住想上前的赵娇娇,深深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宋卿如此说,那本殿便不多留,请便。”再是心疼赵娇娇,也不及他康盛的大业。
宋衍道了声谢,直起腰身,转身便出了凉亭。
萧怀瑜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眼跟在宋衍身后的纤弱女人,突然意味不明道:“宋夫人可真是水做的,娇娇儿就做不到宋夫人这般流泪。”
尤悠脚下不停,心中暗暗白了他一眼。
走了几步,扭头露出一个莲花般柔弱的笑,软绵绵的嗓音很轻:“啊,殿下谬赞了。”
说罢,快步跟上宋衍。
两人身影走远,萧怀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微微眯了眯眼,轻轻抚着赵娇娇的头发:“莫哭,我的娇娇儿笑起来最是耀眼呢,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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