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欲尘清楚的记得,她为他描这张脸时,耗费了她百年的功力,虽那张面的容貌她记忆犹新,于脑海之中也早有轮廓,可是这一笔一划,塑造的要同真人般辨不出真假,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让她呕心沥血数十载,才得以现出现在这栩栩如生的容貌。他虽知道这张脸是她耗尽心血所造,却不知道这容貌于她来说究竟有何重要的意义。
先前在一旁无事生非,煽风点火的敖孓,侧目过来时,眼里微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媚姬的那一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可他却听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轻晃折扇,算是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只待有人来证实他的想法。他微转了头,看向了东方归雪。
然后晃着步子,不紧不慢的上前,凑在搀扶着东方归雪的殷小雪面前,朝着她不冷不热的轻轻丢下一句:“你是打算让东方兄至此以后就一直这样佯装着重创在身?”
殷小雪不明所以的投来鄙夷的一眼,那目光尚未透射到这游走的身影之上,便见这身轻飘的衣摆已经晃到了东方归雪的另一侧。
东方归雪转眸笑笑,还是敖孓最了解他,其实他这伤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擦破点皮,撕破点衣衫而已,根本犯不着有人来搀扶。
敖孓对着东方归雪又不着边际的道了一句:“东岚殿里可有东方兄帝祖父的画像?”
东方归雪诧异的望向敖孓,有些匪夷所思:“敖兄此言……”他不知他这突兀的一句是不是又是随心所欲的一时兴起,遂承着他的问话继续说道:“帝祖父仙逝的较早,本君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只在帝父的画作中瞧过那么一两副,本以为是帝父的自画像,不想帝父却说所做之画是帝祖父。当时还有所感慨,帝父与帝祖父竟然这般的相似……”说道此处,东方归雪霎时睁圆了眼,似若有所思,似若有所悟,面上的表情愈发显得震惊:“经敖兄这么一提点,这白欲尘的脸却与帝祖父的画像十分的相似……”
东方归雪上前几步,想将那白欲尘瞧的更仔细一些。却越瞧越觉得如出一辙,他迟疑的问道:“白欲尘的脸可是照着仙逝的帝祖父所绘?”
敖孓摇了摇扇子,耸了耸肩:“我只是想看看东方帝祖父的画像上穿的什么鞋,是不是也和帝君一样出门总是喜欢踏着一双木屐?”说着敖孓用眼神指了指东方归雪脚底的那双黄花梨木屐,“这可是祖上遗传?”
敖孓虽声东击西,可东方归雪心如明镜。他虽不知道敖孓怎会见过帝祖父的尊荣,可他却清楚的知道,他其实明明是在提点他。
当然敖孓也并未见过东方归雪的帝祖父,只是听那媚姬说的夺了,前后贯穿起来一联想,便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东方归雪看着因失去右臂和四尾的媚姬渐渐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突然间,像似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色有些震惊,有些抽搐,他略显迟疑的轻轻唤了一声:“姨祖母?”
这一语,洞心骇目。众人皆是一惊,敖孓也有些愣怔,虽被那媚姬的魅心之火困住时,听她叨叨了不少关于她的风流情感史,但关于这一层关系,他却属实不知。
东方归雪能看到媚姬那惊慌的眼里,棕红色的瞳孔惊愕的一点一点的放大。他用肯定的语气又道了一声:“姨祖母……”
媚姬有些颤抖,慌忙的躲闪了目光,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她不愿意听到这个称谓,她于他面前明明一直展现的是桃李容貌,他怎么能称她祖母呢?何况是姨祖母!
她抬起那只被九截鞭束缚的左手,撩起宽广的云袖,像一幅屏障,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她的脸。
东方归雪走近,矮下身来,为她解开了那九截鞭的缠绕,柔声的说道:“姨祖母?真的是你?”
从那大红的云袖“屏障”后面得到的回应是冰冷而颤栗的:“我……我不是你什么姨祖母!”
“若姨祖母不出手,但凡凭借白欲尘的功力,断然造不出这等逼真的容貌。何况这容貌是刻意照着帝祖父的相貌所绘。连归雪我若不是经那敖兄提点,恐怕都忆不起来帝祖父的尊容,要不是姨祖母有这万年的修为,青丘还有多少人经历过那等岁月,能将帝祖父的容貌记忆的如此真切?”东方归雪抚下媚姬抬起的胳膊,看着地上这个缱绻的身形正在瑟瑟发抖。
媚姬推开他的手,对视着他的眼,随后,发出奇怪的声音,自嘲的笑道,“哼!即便他白欲尘的面貌是我所绘,我也只不过是借着东方启明他那略显俊挺的脸一用而已,这有何不可?若是我高兴,我也可以照着帝君你的容貌再造一张!”
“可是姨祖母,缘何那么在意那张脸呢?既是随意为之,又何必用自己的一手和四尾换取这张脸的存在?姨祖母大可再造一张的!”
是啊!何必这么在意这张脸呢?只不过一张皮面而已,她为此失了自己的手沦为了比她鄙夷的花姬还要少两尾的六尾!这是为何呢?
“啊~~~~”她紧闭双眼咆哮一声,心间郁结了几千年的苦痛,于这瞬间,像似奔涌而出的岩浆,又似决堤之山洪,经东方归雪那不见尖锐刀锋的话语一点,顷刻间,刺破了。她面部青筋虬结,浑身经脉逆流,脸上变得扭曲狰狞,皮肤变得凹凸不平,她一仰头,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四处飞散,刹那间,变成了如雪的白色。
先前那身大红嫁衣,浓妆艳容、正值桃李年华的女子,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体态佝偻,皱纹满布的乡野老妇。
“为什么?为什么?……”她伏在地上,一个劲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全是因为一个情字。全是因为她不想忘记那张已逝去的颜。
在没有他东方启明的日子里,她曾将思念之情寄托在他儿子东方听雨身上。当东方听雨也仙逝之后,她唯有将这份已经畸形的情转移到东方归雪这里,为引起东方归雪的注意,她迫害无辜的小狐,吞噬他们的狐狸元丹,以保持着自己不老的容颜。可是东方归雪启是她想见就能见的,经过这几千年的演变,东岚殿的宫闱是愈发的高了,保卫也是愈发的森严,不像当初她可以跃上枝头,墙头梁尾的瞧一瞧。而眼下,东方归雪在四周缔造的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结界,更是让她无从下手,随着时间的消逝,她也渐渐的年迈,有些力不从心了。于是,那日碰巧捡回已经不见人形,心灰意懒的白欲尘时,便起了替他造一张与那东方启明一样的脸的心思。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白欲尘的性情与那东方启明大相径庭,可但凡看见这张脸,她便觉得他一直在身边,在自己的身边,不曾被她妹妹花姬拥有,也不曾死去……
“姨祖母……”东方归雪又轻唤一声,将她从自己的桎梏中解救出来。
媚姬混乱的心绪和,起伏的气脉已经维持不住她那娇媚的少女容颜,待这真实的妆容一经显露,她显得有些惊恐无措,她撑着残存的左手向后挪了挪:“不要叫我姨祖母,我根本不是你姨祖母,我没有花姬这个妹妹,更不可能有你这样的侄孙……”是的,她不愿意承认,她怎么好意思承认呢?自己这一把年岁了,因恋东方启明不成,转而毫不知耻的恋上他的儿子,甚至对他的孙子也有所动情,却仅仅是因为那相似的容貌,这像似一个年迈之人该有的行径吗?这像似一个姨祖母该有的行径吗?不,她不是他的姨祖母,她根本没有花姬这个妹妹,也没有东方归雪这个侄孙!没有!是的,没有!
一定没有!
“姨祖母可能还不知道,归雪小的时候时常听帝祖母提及,在帝祖父平定青丘的战役中,她的那位姐姐曾经暗中帮了不少的忙,击退了不少的敌军,可是后来却悄无声息,不知沦落在何处了。帝祖母还常有交代,希望有生之年能与其再见一面。”语罢,东方归雪微微觑了觑媚姬。
她的眼睛瞪的老大。但却大而无神,那因年迈而显得干涸的双眸里,一点一点盈满泪来,然后如日落西山的晚露,一颗一颗滴落下来。竟是那鲜红的血泪。许是她肌肤之上所有不见血色地方的鲜红,全都归结在那一滴滴泪水当中。
“哈哈……哈哈……是吗?”她突然间苍白无力的大笑,让众人都不明因由。
敖孓看着这个先前如青葱少女般倾诉自己这一段过往的女子,眼下却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仔仔细细的凝望了半晌东方归雪的脸,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无措的白欲尘,道了一声:“欲尘,你来!”示意他过去,“扶住我!”然后捂着嘴,咳了咳,又对着东方归雪道:“帝君,我并不是你的姨祖母,我虽一直钟情于你帝祖父,但我并不是你的姨祖母,你姨祖母年轻时却曾与我交好,可她现在……,咳咳……”话到一半,她又咳了咳。
东方归雪恐她说话太过费力,往前挪了挪,以便听的更仔细一些。
媚姬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往下一拽,他便如拜行在长者跟前的晚辈,俯在了她的唇边。
他睁圆了眼睛,惊愕的听着她小声而微弱的话语。
语罢,她用力使出一掌将他推开,他感觉胸口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像似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胸膛,只那么一瞬,就消失了。这毫无准备的一击将他推到了数米开外的地方。
在一旁的南宫昭和西门尹及北慕言,见东方归雪被那狡诈的媚姬骗至身旁,又一次受到她的一击,一个再次甩出九截鞭,一个劈下雁翎刀,另一个抛出行云雷斧,皆是纷纷朝着她媚姬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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