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不说,朱栩也能猜得到。
曹文诏,现在也算是大明朝野的一个风暴中心,盛传他将接替孙承宗成为下一任的大元帅府元帅。
大元帅府的元帅是兼任内阁右次辅的,曹文诏向来远离朝廷,这些年也未曾出现在大明内外的大事件中,他的突然步入朝廷绝对核心,这将会在朝野,甚至大明引起巨大风波!
孙承宗欲言又止,朱栩喝了口茶,表情平淡的道:“违法乱纪……该处理的,果断处理,不用手软,大元帅府那边审理完,报给朕批。”
孙承宗稍微倾身,道:“是。”
朱栩抬眼看向孙承宗,手里的茶杯转了转,语气放慢的道:“刚才,朕与曹文诏见过了。朕明确告诉他,朕会留你,不会让他继任……我大明百废待兴,改革势如滚石,不能停歇分毫。朕呢,也希望孙师能留任,曹文诏现在还扛不起那么大的责任,遍观大明内外,只有孙师能支撑现在的军事改革,持续的走下去……”
孙承宗看着朱栩,有些微惊。
按理说,他现在退位,朱栩第一心腹接任大元帅府,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他之所以有辞官之念,就是看到了这种情形,他主动走,总比被人赶走好。
同样,外面那么盛传这一流言,正是看到了这种‘大势’,甚至于朝野六部高官都深信不疑,这流言也就成了谣言,越来越盛。
朱栩看着孙承宗的表情,笑着摇头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朕是那种任人唯亲,致国家利益于不顾,头昏脑涨,已分不清是非的人吗?”
孙承宗面色微震,他仿佛陡然想起来,眼前的皇帝,才是大明最为克制,最为理智,对大明抱有最大责任心的那个人!
他心里无法言喻,猛的站起来,躬身道:“臣不敢!”
朱栩压压手,道:“外面那么多流言蜚语,朕没空去一一理会,到了现在,朕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军改’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大元帅府必须要强力控制所有军队,不能给任何人坐大的机会,过去那些卫所制度不能再死灰复燃,军队必须保持纯净,严正,有战斗力,随时都能战,当年的倭寇之乱,朕一直耿耿于怀,区区一点匪寇,居然搅得我大明不得安生,前些年,辽东祸乱,我大明居然找不出一支成建制的军队,着实是个讽刺……”
孙承宗对大明近几十年的情况是了如指掌,听着朱栩的话,也是一阵默然。
大明的情势,有些是慢慢萎缩,有些是急剧变化,每一次急剧变化都会令大明陷入一种‘绝境’,然后一次次的难以翻身。
朱栩给孙承宗倒了杯茶,道:“军队想要保持战斗力,必须有足够强力的监察机构,并且独立在朝廷之外,同时还要确保朝廷对军队的干涉最小。天启之前的朝廷是什么模样,孙师比朕清楚,有些事情,朕是不得已,后世所谓的千秋史册,朕不知道会怎么写,也不想去管,身前几十年都顾不了,如何去顾几百几千年的事情?孙师,咱们这一代人,要做的事情太多,能体谅朕的人不多,但朕希望,你会是其中之一……”
这已经算是推心置腹了,孙承宗倾身,肃容道:“臣能体会皇上的救国之心,臣但在一日,必然全力支持‘新政’,使得我国朝脱胎换骨,绵延国祚……”
朱栩微笑点头,孙承宗等人都有为国之心,实属难得。
现在局势已经明朗,虽然在政策上朱栩与内阁等还有些分歧,但已经不妨碍‘新政’大势所趋,不会再有力量阻碍或者去推翻了。
两人聊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孙承宗才离开三楼下去一楼,与毕自严等人会面。
‘军改’始终是‘新政’的一部分,不能将内阁完全绕过。
两天后,大元帅府关于‘军改’的详细奏本出现在朱栩的案头。
朱栩详细的看,仔细的阅读,然后拿起笔,对这道‘计划书’进行修改。
曹化淳从外面进来,等了片刻,道:“皇上,议会那边正在起草一份涵盖农民,农事,田亩,户籍等的农法,内阁那边也很支持,据说已经有了框架。”
朱栩低头看着奏本,眉头却是一挑。有些意外。
这个议会在他想来,眼下更多是一种象征,得慢慢发展,缓缓来,没想到,居然现在就有‘立法’这种意识了。
“有谁在背后指点吗?”朱栩抬起头,道。
曹化淳想了想,道:“这些议员都是地方推荐来的,如果有人指点,也应该是各省的巡抚。”
朱栩若有所思的点头,沉吟片刻,道:“这个让他们弄吧,再让他们对现在朝廷的纲纪,吏治进行总结,搞一个新吏法出来。”
曹化淳一怔,道“是。”
朱栩合上手里的奏本,道:“宫里有什么事情吗?”
曹化淳想了想,道:“永宁公主与长公主昨日在芷兰宫打碎海娘娘最喜欢的花瓶,还吓了海娘娘一跳,永宁公主被禁足,长公主被李娘娘打了一顿。”
朱栩的表情有些莫名,旋即叹道:“这宫里本来就一个小魔女,现在是两个了……”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神情,笑着道“海娘娘是突然出现,所以有些惊讶,倒无大碍,海娘娘还去求情了。”
要是有事朱栩肯定早就知道了,手掌在桌上拍了拍,道:“小家伙们都两三岁了,是该干点正事……这样吧,等明年,朕给他们都整理一个课程表,让他们规律起来,省的整天给朕添乱……”
曹化淳躬着身,没有说话。
他知道,朱栩对这些皇子,公主的培养很重视,现在,开始了。
曹化淳等了会儿,道“皇上,明日就是曹变蛟总兵的大婚之期。”
朱栩端起茶,道:“嗯,朕知道,明天腾出时间,朕要去一趟。”
曹化淳应了一句,又道:“听说,毕阁老也打算亲自去。”
自从朱栩与孙承宗谈过话,孙承宗没有上奏辞呈,加上曹变蛟的婚礼越发低调,一些人似乎看到信号,不再硬往曹家凑。
在这种时候,毕自严亲自去,就显得有些意外,扎眼了。
朱栩对毕自严的一些想法是知晓的,沉吟一声,道:“明天让毕阁老与朕与一起去,朕要与谈谈。”
曹化淳做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对朝野一举一动是洞若观火,毕阁老对号称朱栩第一心腹的曹文诏入主大元帅府并一只脚踏入内阁,态度一直很奇怪,或者说,已经表明了态度,那就是反对。
但碍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他并没有宣之于口,公然表达。
曹化淳看着朱栩的表情,没有多言,转而道:“曹大都督与孙阁老已经见过蒙古的王爷们,聊的非常好,各位王爷希望互市能多开一些地方,并且出售给他们更多的火器,甲胄,兵器……”
朱栩倚靠着椅子,顿了下,道:“军队现在换防下来不少东西,朕正愁怎么处置,让大元帅府去办吧,价格能高就高,不行打打折,总之要尽快处理掉,不能烂在咱们手里……”
曹化淳也笑着道:“是,奴婢记下了。”
内阁六部等现在忙的是不可开交,年终各种总结,六部之间的各种跨部门会议,内阁主持的更多,几乎朝廷所有的头头脑脑都要忙到深夜方能休息片刻。
现在内阁最重要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吏治,这是朱栩以及朝廷追求的‘新政’的前提条件。
第二件事,就是税务,现在国库艰难,内阁六部对税务看的无比重视,不管是商税,农税或者其他,都在尽全力的推动改革。
第三件事,是关于田亩,户籍的改革,这件事推动的困难重重,从朝廷到地方,到士绅百姓,几乎是一个漫长,无边际的抵抗,至今的进展也是寥寥,却是改革中最重要的一环。
‘新政’庞大复杂,基本上是围绕这三件来,内阁,六部为代表的朝廷,不知道反反复复为此开过多少会,林林总总的方案,策略,方针,奏本不知道凡己。
晚上,众人总算松了口气,毕自严与孙传庭并肩,漫步的走出宫,路上也在‘闲聊’。
“‘新税制’虽然定下,但想要实施还是很难。税务总局目前主要是商税,即便如此,也是举步维艰,难以落到实处。农税就更不用说了,地方上早就腐朽不堪,各级上下其手,能到国库的,怕会越来越少……”
孙传庭跟在毕自严边上,思索的说道。
大明吏治的崩坏,首在基层,底层简直混沌一片,朝廷根本插不了手。
毕自严穿着厚厚棉衣,迎着寒风,皱着眉,满脸忧容,道:“皇上的想法是对的,朝廷一切的改革都应该从‘吏治’着手,没有一个清洁,高效的官吏机构,改革就无从谈起……”
孙传庭瞥了眼毕自严,走了几步,语气轻松的道“好在今年一年还是有些成效,打了一个好的基础,明年应该会有大进展,凡是由易而难,步步为营,当无大碍……”
毕自严丝毫没有受到安慰,摇头道:“我们现在就举步维艰,日后到了难的,还不知道如何,皇上现在不怎么动作,我反而感觉压力更大……”
孙传庭不禁笑着摇头,有些无语。
以前他们总担心乾清宫动作太大,引起后果无法善后,现在乾清宫不怎么动作了,他们反而有些希望乾清宫再动动。
又走了一阵,毕自严忽然转移话题道:“明日曹变蛟大婚,皇上也要去,你怎么看?”
孙传庭对毕自严的心思是能看破一点的,语气平静的道:“曹家两代侍立于皇上身边,有如今的恩宠,也不算意外。”
毕自严看了他一眼,道:“打岔的话就不用说了,虽然皇上暂时没让曹文诏入帅府,但迟早还会进,不说曹变蛟,日后若是曹鼎蛟再入阁,这后果你有想过吗?”
那曹家在军政两界都是最大,画面简直不敢想!
孙传庭暗自摇头,这毕阁老在政务上老辣精明,但有些事情还是看不明白。
“大人,有些事情,不该你考虑,就不要多想,我们只要点到即止,宫里自然心如明镜。”孙传庭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毕自严眉头皱了皱,心里轻叹。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历史上前期圣明,后期昏庸亡国的君主还少吗?
他今年六十多,走不了多远,只希望眼下能做些事情,将这种可能扼杀!
这些无法宣之于口,见孙传庭这么说,毕自严没有多言,转移话题道:“曹变蛟大婚,我会走一趟,你们就别去了。”
孙传庭知道他的话,毕自严没有听进去,也没辙,只得道:“皇上向来不喜欢热闹的场面,估计就待一阵子,大人去了之后,还要有所分寸。”
毕自严心知孙传庭在担心什么,点头道:“嗯。内阁的事情,你要盯紧了,六部那边那些要求,要尽可能压缩,议会那边要果断的驳,内阁的权威不能动摇,还有,傅昌宗的任命会在年前下来,先请他入阁议事吧。”
孙传庭会意,道:“好。今年各地巡抚不会进京,大议还是要隆重一点,议会那边我已经在沟通,确保不出幺蛾子。”
毕自严点点头,现在‘年终大议’也是一种定制了。
两人说着就出了宫,站在原地又说了一阵,这才各自上了马车,返回府邸。
曹府,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曹文诏,曹文耀,曹变蛟,曹鼎蛟等人已经忙过最忙时刻,现在进行再一次的确认。
直到天明,曹文诏等人才算松口气,聚集在偏堂,曹文耀颇为感慨的看着曹变蛟,嘱咐道“苏音音虽然出身一般,但很得太后娘娘喜欢,你要好好对待,皇上对太后向来敬重,若是处理不好,会影响我们曹家的前途……”
曹变蛟还是那么沉默寡言,只是平静的点头。
曹文诏倒是一直带着微笑,心里仿佛除去了一件大事般,心里格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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