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崇文门。虽然这座并非北京城的正南门,但这座偏东的南门却是普通百姓和士子入城的首选,故而历来都是熙熙攘攘显得十分热闹。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是这座城门往来最热闹的时段。一个身穿布衣、皮肤白净的老者头戴一顶斗笠,手里牵着一头毛驴出城,正随着人流朝城外走去。
每个人都在为着生活奔波,故而行迹匆匆,所以并不会去特意关注旁边的人。
即便是朱佑樘出现在这里,若是没有亮明身份的话,他们恐怕都不会多瞧一眼。
却是这时,一个青年书生突然冲出崇文门内大街中央,还猛地推倒一个过往的行人,致使那个行人惊叫生,不由得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李大人,李大人,您今日悄悄离京,要离我们归隐于野,您一定要保重啊!”青年书生的眼眶湿润,对前面那个牵着毛驴的老者声情并茂地喊道。
咦?周围的百姓纷纷寻着青年书生的目光望过去,亦是注意到在前面那个顿足的布衣老者,敢情这个布衣老者还是一个当官的。
一个好事之徒看着对方竟然是身穿布衣,不由得困惑地道:“这是哪个官员啊?看着也不是什么大官!”
“李尚书,你主持户部数年,请先帝厉行节俭,令大仓支用有度,天下万民赋税不加一文,减无益费用过百万钱,今辞官而去,仅一驴一包袱返乡,如此清廉如水,请受学生一拜!”青年书生的眼泪从脸颊滑下,然后朝着地上跪拜道。
“这位户部尚书是清官?”
“对呀,不是听说住大宅子吗?”
“你们知道个屁,那个宅子是李尚书租的!”
“李尚书太不容易了!为了朝廷官员的体面,亦为了上朝方便,所有官俸都花在租宅子上了!”在场的百姓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个身穿布衣、头戴斗笠,手牵毛驴的小老头竟然是原户部尚书李敏,一个被他们忽略的大清官。
“李尚书,您怎么就走了呢?”
“大明失之李尚书,宛如蜀失孔明也!”
“李尚书为官几十载不取一钱,当得起咱们大明的大清官也!”几个书生从人群突然冒出来,对那个手牵毛驴的李敏又是进行赞颂起来,在这宽阔的青砖街道上演动情的一幕。
“这位李尚书真是好官?”
“当然是好官了,李尚书刚直廉明!”
“可不是吗?今天子重太监,反而轻贤君,当真让人痛心!”
“若是陛下能够重用李尚书这等好官的话,何愁盛世不来呢?”在某些有心人的鼓吹下,李敏毅然成为了大明的第一清官,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那位远离贤臣的昏君弘治帝。
废掉清官的皇帝,自然就是天下第一昏君了。李敏翻身上驴,背对送行的士子挥手作别道:“诸君,我李敏为官数十载,只求报国尽忠!今虽未能全施鸿志,但亦无愧于天地,此番一去,有缘再续!”
“李青天,一路顺风!”几个书生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朝着骑坐在毛驴上的李敏一同跪拜道。
如此众士子送李青天的一幕,不由得令旁边的百姓潸然泪下。出于阶级观念的根深蒂固,普通百姓对于读书人存在天然的敬畏和信任,一个被读书人歌颂的官员自然就是好官了。
“李尚书一路顺风!”
“如此好官,惜哉!”
“朝廷无道,今日竟让如此清廉的官员挂靴离开!”在场的百姓看着如此感人的一幕,虽然早前对李敏这位大清官并不知晓,但不少纯朴的百姓亦是纷纷跪送道。
阶层的不同,注定普通民众是看不穿上层的真相。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只知有钱的富豪提倡省吃俭用戴二百块的手表,殊不知人家住几十亿的豪宅,更是收藏上亿的名表。
现在的李敏是两手空空的骑驴清官,但十里之外早已经是香车美人在等候,甚至家里还准备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给他填充妾室。
看书喇李敏听到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却是知道越来越多的百姓是在跪送自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愚民,愚味无知之人也。崇文门的守城将士早已经注意到这一边的动静,看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要骑驴离开,当即清扫所有障碍开绿灯放行。
正当李敏骑着毛驴要穿过崇文门离开这座天下第一城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跪在这里送行的士子和民众见状,初时为首的青年书生还想进行阻拦,但看到对方来势汹汹,却是只好将路让开。
“李大人,请留步!”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显得面无表情地叫住李敏道。
李敏自然是听到后面的动静,看到来人是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青年男子,敢情是想要巴结自己之人,当即便倨傲地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下官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特来请李大人回刑部大牢!”宋澄看着这位一度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便直接说明来意道。
李敏初时只觉得一个刑部员外郎根本上不得台面,只是听到对方竟然是要请自己回刑部大牢,当即便瞪起眼睛道:“你是来抓本官?”
“正是,现在请大人跟下官回刑部大牢!”宋澄迎着李敏惊讶的目光,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啊?这位大清官是要被抓了吗?”
“哪是什么大清官,你见过要蹲大牢的大清官吗?”
“呵呵依我看,这根本就是一个大贪官,而今是东窗事发了!”围观的百姓看到刑部官员是要抓拿李敏,终于意识到眼前很可能并不是大清官,显得后知后觉般地议论起来。
李敏将周围评头论足的声音听在眼里,顿感到脸上无光地愤怒道:“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刑部员外郎凭什么抓老夫,老夫是正二品的官员!”
“凭的是国法!来人,将李大人押回刑部衙门!”宋澄自然知道自己在大人物眼里不值一提,但还是十分强硬地下令道。
随行的人员有两名是锦衣卫,显得十分不客气地道:“李大人,请吧!”李敏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出在哪里,当即便愤怒地询问道:“本官何罪之有?本官一生清廉,你们分明是滥用职权,定是陛下刻意针对老夫!”
“别再装清官了,我们刚刚已经将账册找到了!”宋澄看着对方如此不老实,当即便淡淡地透露道。
就在早前,朱佑樘在拿到那张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存票的时候,突然跟谢柯早前透露的数字
“一万三千二百溂当他们拿着存票前去信义钱肆的时候,不仅得到了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的银子,而且还得到了寻求多日未果的账本。啊?李敏听到这个结果,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宋澄,旋即猛地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从谢宅找到账本,你们早就照单抓人了!”
“谢一夔将账本藏得深,这不是刚刚找到便来照单抓人了吗?这漕运的人水当真不浅,李大人跟我们回去吧!”宋澄看着李敏一副不死心的模样,当即便透露道。
漕运?李敏听到这番话当即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讹自己,当即便是跌坐在地上,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次确确实实是要栽了。
周围的百姓意识到这位户部尚书其实是假扮清官,当即便是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古往今来,求名的官员不少,而能够玩得这么花的确实不多。另一方面,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清流官员再遭重创,谢一夔账册被找到的消息宛如利剑般直插他们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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