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德兰·沃伦趴在地上,等了一会,终于松开了自己僵直的手。连续操作洛山一型蒸汽机枪将近一个小时,他的手指已经僵硬。而在他的身旁,他的供弹手斜躺在土坡上,胸口被敌人的重剑步枪打了一枪,已经没了气息。
这是身为军垦第一军团士兵索德兰参加恩斯潘省东线防御战的第10天,交战的战线距离他最初参战已经后退了将近一百公里,恩斯潘省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已经沦入敌手,而胜利,仍然遥遥无期。
“怎么样,还行么?”
军垦第一军团第一师三团二连连长兼指导员布鲁纳·沃伦匍匐着走到了索德兰身旁,递给他一根卷烟。索德兰把那根卷烟放在洛山一型的锅炉外侧,看着卷烟泛黄,放在了嘴里。苦涩的烟气让他有些混沌的意识变的清醒。他抬起头,看着指导员。
“我还行,就是小拉菲死了。”
也许是见惯了死亡,索德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布鲁纳看了看小拉菲的尸体,把他拽下了土坡。
“先放着吧,现在确实没有人手了。上面说征召的民兵下午就能到,大概有三万人,应该可以帮上忙。”
“我们这几天伤亡有些大了”,索德兰皱着眉头,“连里的兄弟都死了一小半了,革命军的人也不见个影子。敌人六个军团,打我们一个军团。进攻我们阵地的足足有五个团!指导员,再这么下去要出问题的。”
虽然武器先进,虽然有阵地优势,虽然战术就是边打边退,但是当大家退到第三道防线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后方没有太多腾挪的空间了。负责指挥军垦军团的艾迪·沃伦将军下了死命令,在第三道方防线,至少要坚持五天,也就是坚持到开战之后的第十三天。索德兰和他的连队来到这个小高地已经三天了,敌人发起了无数次冲锋,尸横遍野,己方也出现了较大损失。虽然整体战斗力还在,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
“应该差不多了”,布鲁纳往索德兰的位置贴了帖,“听说我们的革命军已经解决敌人的主力了,正在掉头包抄敌人的后路,只要我们坚持到13天,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听到这个消息,索德兰感觉心头轻松了一些。作为一名新兵,能打到现在这个程度,他已经很疲惫了。
“嘭——嘭——嘭——”
敌人进攻的鼓声再次响起,于是索德兰和布鲁纳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闲聊了。布鲁纳检查了一下机枪的弹匣,又把另外的弹匣往索德兰旁边推了推,说了句加油,就起身离开。身为连长,他还要巡查整个阵线,并没有太多时间停留在这里。
索德兰抹了把脸,把头凑在了机枪旁,在他的视野里,那些鲜红色的敌人异常醒目,每一个都是他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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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助攻军团又一次发动进攻的时候,第003号巨兽战车的车组,也逼近了靠近北侧的救国军第九军团的侧翼。车长雪莱·阿梅尔操纵着战车在平原上疾驰,带起长长的烟尘。
“雪莱,打完这一仗,我打算回去结婚了。”
观察员巴勒·沃伦大声的喊叫,嗓子早已嘶哑。
“你有对象么?就结婚?”雪莱吼叫着回话,“先把活干完,把敌人赶出去,然后把安肯瑞因解放,然后把整个中心大陆解放,然后你就可以结婚了。”
“车长,那巴勒估计这辈子结不了婚啦。”
左侧的机枪手维斯·沃伦大声插话,语气里带着戏谑。
“哎,可别这么说,我们主席绝对是要在我们有生之年解放全世界的。”
右侧机枪手德伟尼·沃伦也加入了讨论,“咱们有这么厉害的战车,有这么好的同志,还有啥搞不定的?”
“也是,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喝你的喜酒啊!”
雪莱大声开着玩笑,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观察窗,在那扇小小的、厚重的玻璃窗户外,安肯瑞因的红色士兵已经清晰可见。
“准备,进攻!!”
雪莱大吼一声,他们的血虎车组咆哮着,冲向了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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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姆·理查森推开共运党第一会议室的门,看到了古拉科斯和宾波·博布鲁夫,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桌子上,正在小声的聊着什么。他们见威廉姆进门,顿时站直了身子,齐声呼喊。
“威廉姆先生。”
“坐吧,坐”,威廉姆自己拉了把凳子,从口袋里掏出卷烟,点上,看着朦胧的两人,“你们是不是也过来偷个懒的?”
古拉科斯笑笑,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两天没睡了,外围的工厂失陷,有些零件供应不上来,军工厂差点停产。之前还是规划不够,现在出了问题,不好办。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要不是威廉姆先生你给了替代方案,这件事估计还真不好办。”
“这也是我们的失误,谁能想到备用弹簧工厂的钢坯是不合格品呢,责任人找到了么?”,虽然不想聊工作,但是古拉科斯既然说起,威廉姆也就顺着问了下去。
“找到了,第19工厂的技术骨干是个小年轻,主席的崇拜者,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用了别人的名字去了前线,现在应该还在前线打仗呢。他这一走不要紧,没人知道怎么打钢坯了,就出了问题。我刚刚还和宾波聊了,这样的人,怎么处理呢?”
“该罚罚,该赏赏,分开算吧”,威廉姆轻轻叹了口气。根据地的群众和同志是很有革命热情的,但是在素质和能力上还是有些欠缺,这仗一打,之前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他们这几个留守爱莲娜的,没一个轻松。
“别说他了,大叔,说说你的巨兽吧,伊万传过来的消息,巨兽的战果特别好,而且到现在一台没坏。你手里的17号和18号,装好了么?”
“没那么快”,威廉姆笑笑,“那个什么蒸汽轮机太复杂了,加斯滕斯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敢用冶金辉石做动力源。岩心太暴躁了,没有他的调试,我不敢签字。”
“主席还跟着伊万他们打仗呢,您不签字,这坦克可就供应不上去啊”,宾波·博布鲁夫故作惊讶,“到时候主席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那不用你们管,巨兽现在是我们爱莲娜的脸面,不能出问题,我还是小心点好”,威廉姆把手里的最后一口烟按灭,又看着博布鲁夫,“你那边怎么样,外国人好打交道么?”
“哎,别提了”,宾波·博布鲁夫笑笑,“前几天刚开打的时候,这帮人赖在我那个会议室不走,非要问清楚我们的打算,问清楚主席到底是不是魔导师。这种问题你说我哪能解决啊,就晾着他们。现在好了,看我们打的顺利了,也服气不少,就是一直叫嚷着要看巨兽,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
“没有不透风的墙,巨兽既然拿出来用了,就不可能不让别人知道”,威廉姆站起身,走到窗外,看着窗外的广场,停了一会,才问。
“你们说,我们要是打赢了这一仗,下一步,该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古拉科斯和宾波·博布鲁夫同时沉默了。这一仗是爱莲娜的关键一仗,如果真的赢了,那局面一定会大有不同。可是,具体又会如何,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到。空荡的会议室一时间沉默了下去,只剩下在地面缓慢攀爬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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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加里·吉布森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雕金琢银的酒瓶和酒杯。他用脚轻轻推开房门,看到了站在画布前,正在作画的文峰·吉布森。他上前两步,用脚带上房门,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一旁,站在了文峰身旁。而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了文峰皇子正在画的画。
那是一幅冬天的画,雪花在天空飘荡,褐色的城砖一层一层垒砌凹凸的跺头,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是某地的城墙。在城墙后,有两高一矮三个人影,矮个的人影体型宽大,坐在轮椅上,面容模糊。高个的两人一个弯腰,似乎正在坐在轮椅上的那人耳边说着什么。而另一个,则拿着一个望远镜,向远处眺望。
“这是哪?”
似乎已是非常熟悉的好友,加里轻声提问。文峰皇子侧过头,看着他的弟弟,笑了。
“这是罗宁格的城头,这是查理·罗宁大公,这是他的第三养子卡里姆·罗宁,这是他的第一养子,瓦尔什·罗宁。”
“那这是哥哥你接管罗宁格的景象喽?”
加里仔细的看着那三个人,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为什么他们的脸这么模糊?”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画”,文峰叹了口气,丢下画笔,坐到了加里放酒桌子的旁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两个人,杀了查理·罗宁。我不知道怎么画他们的表情。”
“哦?”
加里皇子的惊讶带着刻意,生于帝王家,他听多了这种事,现在听到的,也只是稍微有些唏嘘。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文峰摆摆手,给加里倒了一杯酒,“说吧,前线怎么样了?”
“很不好。”
加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真的很不好。加斯滕斯做出了一种叫做巨兽的东西,我在爱莲娜两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保密级别应该很高。那是某种形式的装甲战车,无可抵挡,无人能破。我们的主攻军团据说已经不行了,克拉弗林大公正打算用助攻军团最后一搏。爹爹最近睡不好觉,脾气暴躁,已经打死三个宫女了。”
“还是你消息灵通啊。”
文峰看了一眼加里·吉布森,沉默了下去。他现在已经是这个游戏的局外人了,虽然关心战场的近况,却也没有太多追问的兴致。
“哥哥,你说”,加里喝干了杯中的酒,“如果我们输了,会怎么样?”
加里·吉布森的这个问题显然触碰到了文森皇子的什么思绪,他想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
“热月计划,没那么早,说不定也就成了。”
“哥哥,真要到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就是敌人了?”
加里睁大眼睛,天真无邪,“你会像那两个人一样,杀了父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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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弗洛西瓦小镇。
亨利·克拉弗林站在军营前面,看着远方的黑暗。参谋长、国防部长塞缪尔·奥德曼站在他身旁,同样眺望着远方。许久,奥德曼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公,我们回去休息吧,该做的都做了,前线战局如何,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我知道”,亨利·克拉弗林并没有移动,“我只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消息。”
“那我陪你等好了。”
奥德曼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保持原位。他沉默下来,和亨利·克拉弗林一起看着夜色,沉默。春天的安肯瑞因充满生机,可这座军营里,却死寂的如同深冬。
许久,一盏灯火由远及近,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奥德曼和克拉弗林几乎同时恢复了精神。他们看着那传令兵奔跑而来,翻身下马,跪在身前,举起一封盖着火漆印章的信。
“大人,最新战报,敌人主力进攻第九军团侧翼,第九军团拼死抵抗两个小时,被迫放弃阵地,已经后撤到恩斯潘省边境。”
听到这个消息,克拉弗林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奥德曼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终归,还是没赶上啊……”
克拉弗林自言自语,两手抖抖索索,却始终打不开那封信。奥德曼伸手帮忙,撕开火漆,把信纸抽出,递给了克拉弗林。克拉弗林接过信纸,认真看完,沉默不语的交给奥德曼。奥德曼接过信,从那些刻意夸大功勋、隐瞒损失的文字间,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兵败,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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