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很,池浅十二岁生辰这一日,要出冷宫了。
这一日,端午节才将过去几天,常安的天气闷热的不行。
事前没有一点儿征兆,皇后娘娘身边的大长秋突然点了她的名字,让她做长秋宫里的养狗小太监,官职的全称是给事狗监。
狗监原是专门主管皇上猎犬的内官,到了皇后那儿就成了伺候一黑一白两只哈巴狗的小太监。
甭管是伺候狗也好伺候人也罢,“净身”都净了十二年,终于还是做了太监。池浅究竟是什么心境不表,就是被那官职给震的头晕。
狗监啊狗监,字面上可以理解为狗太监。虽说她这一辈子有可能成猫成狗,都没可能成为真正的太监,可是隔着大半个皇宫,她还是感觉到了大长秋乃至很多人的恶意。
过来传话的太监就等在院子里,池浅有点儿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肉饼,这可是守宫门的老太监花了半两银子特意给她弄来的。
她揪了口饼塞进嘴里,将剩下的递给一旁对墙傻坐着的老妇。
这老妇其实并不老,有可能还不到四十岁,只是头发发白,脊梁弯的像一座桥,看起来就像有六七十岁。
池浅叫了声:“娘。”这是她名义上的娘,实际上的奶娘。虽然池浅并没喝过她一口奶。
老妇没有伸手过来接,甚至没有抬头,眼睛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焦距。
池浅无法,只得又叫了她的名字:“方荷。”
她这才微微抬起了头,也不知是看着池浅,还是看着池浅手里的肉饼,咧嘴一笑。
池浅将饼递到了她的手里,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
池浅给她倒了盏茶,“慢点吃”,递给她的时候,突然拽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说:“浑景明,你还记得他吗?”
只见方荷微眯了眼睛,池浅以为她在回忆。
事实证明,池浅想多了,下一刻,她又举起了饼,大口大口地吃着。
池浅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要是还能记得,也就不是个疯子了。我要去皇后的宫里当差,今晚上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我和看宫门的老达说好了,他们忘不了给你一口吃的。你要是在屋里坐的无聊了,就到院子里头转转,放心,在这冷宫里头没人敢欺负你……”
池浅说的是实话,冷宫里的上上下下谁不卖她三分薄面!
不是她能耐有多大,不过是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又生的人见人爱罢了。
池浅安顿好了方荷,随着那传话的太监走出冷宫大门的时候,那老阿达用袖子抹着眼泪说:“阿余啊,外面不比冷宫里头,你可得万事多小心啊!”
池浅领了他的情,拍着胸脯道:“放心吧,等我发达了,天天让你吃肉饼。”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倒不是有太多的不舍,而是因着前路的茫茫。
池浅虽然从未出过冷宫,不知当今局势,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却是知之甚多。
大长秋浑景明其人,据说祖籍蜀地,也就是说正如那些人传的,他和方荷乃是同乡。
也不知冤仇是怎么结的,反正都是听冷宫里那些老妪说的,方荷还没疯的时候,同那个浑景明可是斗得你死我活。
那时候的浑景明自是斗不过吉帝跟前最得宠的大宫女,以至于浑景明被发配到了上林苑,做了最不受吉帝关注的狗监。
可人的际遇,最是难以捉摸。
很快,吉帝驾崩,陈后的父亲大司马陈罡风登了基,也就是现在的陈帝。
方荷成了不清不醒的疯子,不知是与谁私通,还是被人给强害了,居然有了身孕。
而那浑景明就因为有着养狗的好本事,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皇后跟前最得宠的大太监。
方荷本来是要被处死的,却因着陈帝登基大赦天下,加之有前陈后、现安定公主为其求情,被发配到了冷宫,生下的孩子,女则为|娼,男则为寺。
方荷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甚至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过身孕,池浅都不知晓,估计知晓的人也早就化成了灰烬。
她只知道她就是这么被“净身”的,因为她需要一个身份活下去。
那是一段秘辛,藏匿在深宫中的秘辛,或许就快藏不住了。
而所谓的秘辛,当然是不为人知的,就连池浅也是“偶然”得知。
她记得她还无法清楚视物的时候,方荷趴在她的耳边反复地说着话。
“你外祖父那人城府深沉,又心思歹毒,万不可让他知道你的存在。陈后那厢,只知你已夭折,她是个胆小没有主见的女人,还是莫让她知道你的存在,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我拼上了性命也要保护你的周全……我叫你阿余可好?”
“阿余,你得记着自己是个男儿身,本是我朝的太子,你的外祖父篡权夺位,害死了你的父皇……”
当时的池浅实在是好震惊,一方面震惊自己穿成了个男的,另一方面震惊于这复杂又狗血的……身世啊。
过了几月,池浅可以低头并且挥手自如,想瞧一瞧并摸一摸自己那突然多出来的小丁丁,她又震惊了!
呵呵,敢情是欺负她年纪小。难不成,这地方的男人,全都是不长丁丁的?
为此,池浅同方荷生了好久的气,可是后来她发现方荷并不是在装傻。起初清醒的时候本就不多,后来便整日都是疯疯癫癫的,大冬天脱了衣物在雪地里滚,大夏天穿着棉袄还要烧炭火,自己咬自己,自己掐自己,都是小儿科,就是寻死都寻了好几次。
可每到吃饭的时候,方荷都记得拿没有几粒米的米粥来喂她。
池浅便想,方荷并不是有意在骗她,或许就连方荷自己也是被旁的人骗了。
只是骗了方荷的人是谁,至今都不曾露面过。
那么,她这一次能出冷宫,会是那个人的手笔吗?
池浅可不以为浑景明会突然想到她的存在,也并不以为浑景明此举是想要报复方荷。
方荷在冷宫里待了足十二年,他想要报复她,甚至想要了她们的命,也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办到。等到现在,又用如此费劲的手段,何苦来哉!
当然,池浅也并不以为浑景明就是那个藏匿在皇宫深处的神秘人,想想十二年前,他不过是个将将翻身的太监。
他怎么能以假乱真,瞒过了无数双眼睛,将她抱到方荷的跟前!
又怎么能操控的了蚕室里负责净身的太监!
最后,还得制造几起事故,让知事之人消失的不惹起一点儿怀疑!
没人告诉过池浅,可是她自己知道,她活在一片“阴影”里。
那个“阴影”可以保障她的人生安全,她却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今,就是“阴影”在索要回报的第一步呢!
池浅虽不知道“阴影”到底想让她干什么,但是她猜想多半还是和她那狗血的身世有关。
她不知道该怎么给她那父皇,或者亡父报仇。尤其是牵扯上政治、朝堂上的这种乱七八糟的干系。
她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在以卵击石,在武力值不如人的情况下,就得使出阴谋诡计。
可她没有那个魄力去害人,更没有那个魄力让谁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总不能让她使个什么美人计。
且不说她的年纪,也不说她外祖父能不能看的上她。就算看上了吧,她还得陪|睡,难不成陪|睡完了一甩头发说上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哼,我就是池元吉和陈文姝的女儿。”
光想想就够狗血了,明知乱|伦还去乱|伦,这得是多大的深仇和多大的魄力啊!反正她所受的教育,让她做不出那么荒唐的事情,而她的性格也绝对干不出那么自虐的事情,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刺激劲儿。
按照池浅自己的想法,那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跟她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父皇都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也不是说她给他报仇,他就能活过来,所以何必再赔上她的人生呢!
池浅满脑子想的都是“求放过”,也急需向人表达她的意思,只是苦于无处表达而已。
她一面走,一面胡思乱想,连前头的太监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晓。
她差点儿撞了上去,要不是前头的太监仓惶地撤到了路的一边。
池浅一时没有收住步伐,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领路的太监也是好心,很小声地提醒:“前面走过来的是忠国公家的公子……”
忠国公家的……公子……
池浅一听,也没敢抬头,往旁边撤了一步,却待来人走近,突然伸出了脚,将他绊了个狗啃泥。
又快速将脚缩了回来,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公子,怎地走着走着就摔倒了?摔疼了吧,我扶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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