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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淮蹙了下眉头:“你说。笔神阁 bishenge.com”
谭昱定了定气:“翁主她……卑职初见她的时候,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君淮没有开口,静等下文。
“最初那时……翁主总有很多顾虑。”谭昱跪在那儿盯着地面,回想起从前不禁笑了一声,“那时她连在我们面前摔碎了只杯子都会紧张。”
孟君淮点点头:“这一年多来,她的性子是转了不少。”
“她才刚开心起来……”谭昱蓦地抬了头,与逸亲王的视线一触,他忽地发现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
他好像只是想让逸亲王知道,兰婧从前都是不开心的,现下才刚刚好转,如若就此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她或许就会落回以前的境地。
他想说她至少还有几十年可活,如果一直郁郁寡欢,那会是多么令人绝望的日子……
可在他与逸亲王对视的一刹那,所有的话都被他生生噎住。他猛然意识到这些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是多么可笑。
眼前的人是兰婧的父亲,如若他在意这些,根本就不会草草将兰婧嫁给不喜欢的人。眼下闹到这个地步,证明的无非是在他眼里,名声比兰婧更要紧而已。
孟君淮淡睇着他的沉默,不知道他一下子噎住声是在想什么,等了一等见他仍未继续说,便问了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谭昱怔了怔,苦笑着一喟,“卑职想说殿下既然只是不想翁主与卑职有什么,那何必委屈翁主?把卑职支开就是了。”
孟君淮眉心一跳:“你在想什么?”
谭昱被他问得一栗。
孟君淮起身踱着步子道:“我说要给兰婧寻夫家,你就觉得我会委屈她?那你觉得谁不会让她受委屈,你么?”
他口中愠意明显,谭昱心绪微慌,忙道:“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卑职只是听翁主说……”
“她说只要我饶你一命,她愿意回京就嫁人,我知道。”孟君淮冷睇着他,“那是她在意你罢了。你当我会因为你让亲生女儿受委屈,你以为你是谁?”
“殿下我……”谭昱焦急地想要解释,张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听逸亲王这样说,他自己都恍惚地怀疑自己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了。
可是……
他真的只是担心逸亲王会答应兰婧的那番话,饶他一命然后就把她嫁了。他只是担心会这样。
“殿下……”谭昱的脸色一分分地发了白,解释的话终究没说出来,他踟蹰了会儿,又一拜,“殿下恕罪。”
“滚。”孟君淮冷声吐了一个字,转身坐回案前,定睛却见谭昱好似想撑身起来又使不上力气。
他无甚好脸色地叫人进来扶他起来,谭昱便就此告退,不过片刻,忽闻外面传来一叠声的惊呼:“哎哎哎……快来人!来人搭把手!”
孟君淮一凛,反应更快些的阿礼先一步冲出门去查看,一眼便见谭昱昏倒在廊下,无知无觉地皱眉咳着,一咳就漫出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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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变故传到后宅,玉引想都没想就赶去了兰婧的住处,推门就见兰婧果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带着兰婧一道去孟君淮的书房,当着兰婧的面没说什么,把孟君淮拽到了外间:“他都伤成那样了你怎么还罚他……”
“我没罚他……!”孟君淮也觉得很头大,解释说,“我一开始就叫他起来了,但他没起,我没意识到他是起不来。”
玉引:“……”
她侧首瞧了瞧守在内间窄榻边的兰婧,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又问:“他过来是为什么?是不是为兰婧的事?”
“是。”孟君淮应话间一喟,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支着额头不吭声。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刻薄,让谭昱急火攻心了?
他当时听谭昱那样说,心里当真生气,觉着这小子谁啊?在他们父女关系上指手画脚?喝过兰婧做的粥了不起啊……?
可后来静下神想想,他也明白谭昱这不过是关心则乱。
谭昱太担心兰婧会受委屈了,只想着赶紧拦住他,所以带着一身伤就来了,来之前大抵并没有想太多。
再说,他站在为人父的角度自认为绝不能委屈兰婧,但谭昱身为兰婧身边的侍卫,所见的却是他与兰婧相处的时候比与明婧要少得多。
若这般想,谭昱是对兰婧也上了心。否则但凡他多半分顾虑,都不会拼上触怒他的危险来说这些话了。
孟君淮觉得心里烦躁得紧,长声一叹:“这孩子……品行倒是不错。”
品行不错,可无奈摊上了个太低的家世,还命苦又惹了一身伤,弄得他这个亲王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若不然,他也乐得看兰婧嫁给他的,三五年内他总是会真心实意地待兰婧好,日子久了就算没有年少时这份情谊了,兰婧身为翁主,他也只能捧着她。
“我出去走走,你如是没事,多在这儿等一会儿?”孟君淮向玉引道。
玉引点了点头:“放心吧,我陪着兰婧。”
而后便有两个多时辰没见到孟君淮的身影。夕阳西下时谭昱醒过来,一看清身处何处就慌了神,再一定睛又看见玉引,更加愕然:“王妃……”
在旁看书的玉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到榻边压音道:“兰婧打从过来就一直哭,我怕她哭坏,支她给你盯着药去了,就在外头。”
然后在谭昱错愕更深一层的目光中,玉引坐了下来:“你们两个之间……不是兰婧一厢情愿吧?”
她觉得肯定不是。如果是兰婧一厢情愿,谭昱一身伤还来求见就只能理解为“忠心”——那他这忠心程度都够让文人记上一笔了!
但谭昱没承认,他默了一会儿说:“王妃多心了,卑职没有过非分之想,翁主是……一贯心善。”
这话谁信?
玉引心说你是觉得我没经历过这些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吗?
她心绪复杂地淡笑了一声未予置评,见谭昱气色尚可,便叫了兰婧进来,由着他们说话。
玉引是觉得不管他们能走到哪一步,现下强压住这份感情都没什么用。倒还不如心平气和地该如何便如何,这样就算过一阵子就要将兰婧嫁与旁人,兰婧心里也能少点遗憾吧。
但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孟君淮也突然对谭昱照顾了起来……?
他放话说就让谭昱在书房养着,免得一挪动再伤得更厉害;还将见林家姑娘的事都往后推了,交待说让阿礼这个当长兄的费心多关照些兰婧和谭昱,反正与林家的婚事怎么也不急这两天。
这么一来,不仅谭昱战战兢兢,一群孩子也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明婧就一脸好奇地趴到她耳边问她以后是不是要管谭昱叫姐夫来着!
玉引揽住她轻一拍:“别瞎想,若有那回事,父王母妃自然会主动告诉你的!”
不是吗……?
明婧撇撇嘴,觉得母妃在故意瞒她,于是又扭脸跑书房问谭昱去了!
“谭哥哥,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姐夫?”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正喝药的谭昱忍都没法忍地猛然喷了一口!
然后他局促不安地擦擦嘴,一脸惊悚地看看站在眼前认真打量他的小姑娘:“翁主,您这话……听谁说的?”
“我自己猜的呀。”明婧说着还贴心地摸了帕子让他擦嘴用,又耐心解释道,“哥哥们说二姐姐喜欢你,你待二姐姐也特别好,你是不是要娶她?”
“翁主您别……”谭昱话至一半,余光睃见正走进来的人,气息一下子虚了,“乱说……”
兰婧自然听见了妹妹那句话,看看明婧又看看他,将手里的信封一递:“父王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谭昱不解,兰婧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他晚些会过来,让你先看看里面的东西。”
谭昱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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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皇长子府正院卧房里暖融融的。
他们刚从宫中搬出来,按规矩要摆个宴让亲朋好友道喜。又正赶上年关,这宴席自当更隆重些,二人都写了不少帖子递出去。
然后他们就都忙了起来,各府男人的回帖送到孟时衸处,女眷的递给夕瑶,他们从这些回帖中可知哪些府中会来人、会来几人,再依此安排宴席事宜。
夕瑶看完一封后在册子上记了几个名字,再翻开下一封,就皱了眉头:“你给郭家也递帖了?”
京里郭姓的富贵人家就一个,富贵起来的原因就是出了个前逸郡王妃。夕瑶这么个现逸亲王妃的亲侄女放在这儿,请郭家的人来真的很奇怪啊……
孟时衸听她这么一问也有点纳闷儿,待得凑过去一看,又笑道:“谭郭氏不是那个郭家的人。是六叔托我请的,是他府里一个侍卫的母亲。”
一个侍卫的母亲……?
夕瑶怔了怔:“为什么让你请她?”
“嗯,这个……六叔信里没说明白,但左不过是为了抬举他,原因也就那么两个。”孟时衸道。
夕瑶又问:“哪两个?”
“一是他确有才学,六叔觉得他于国有用。”孟时衸拉了张凳子坐到她身边,拿开她手里的毛笔,边说边给她揉手。
夕瑶写了大半日的帖子,手上确实酸痛得不舒服。被他一揉就索性完全放松下来,倚到他肩头懒懒道:“应该不是。姑父手里有锦衣卫啊,直接把他放到锦衣卫去历练不是更好?”
“如果不是这个的话,那就是……”孟时衸顿住话笑了一声,“八成是你的哪位表妹看上他了。”
“……?”夕瑶刚要阖上的明眸一凛,望着他惊呆,“这也不可能!”
“嗯?这为什么不可能?”孟时衸挑眉睇着她,笑容里抬杠的意味十分明显,口气仍是慢条斯理的,“就算这是真的,她也不是逸亲王府出来的最傻的姑娘啊。”
夕瑶:“……”
“你觉得我傻?”她瞪着他往他耳边凑了凑,“若我给你生个傻孩子你说怎么办?”
“若你……”孟时衸笑吟吟的神色陡然滞住。
他带着心惊对上夕瑶的双目,眼见她笑眼里的意味端然不止是说笑。
“夕瑶……?”他错愕到颤抖。
而她抿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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