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列车 第18章洗衣服

    人送到医院被诊断为急性肠胃炎，没有大碍。

    也许是医院有让人心安的作用，方真云输了会液就镇定了。医生告诉钟亭，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引发病毒感染，没有大碍，回去后好好休息、注意饮食规律。挂完两瓶水天就亮了，医生又过来看了看。

    不需要住院，何志斌把她们送回家休息。

    钟亭把真云安置到自己房间。

    经过一夜病痛折磨，真云一脸病容，脸压着枕头，双眼半睁地看着她。钟亭帮她盖好被子，盯着她无言了两秒：“先睡吧，醒了给你熬粥。”

    又看了她一眼，她退出房间，轻掩上门。

    何志斌坐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的，在沙发一角皱成一团。淡淡晨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亮地板、家具。餐厅的白色墙壁边是一架黑色钢琴，漆黑的琴盖上有一小片很亮的反光。

    何志斌百无聊赖地盯着钢琴看了会儿，伸手在身上摸烟，想起烟在旁边的外套口袋里。猫窝在窗帘角落下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见钟亭出来，轻轻叫了一声。他回过头。

    “我去给你倒杯水。”钟亭看着他，声音里满满倦意。

    “不用了，”他站起来，“睡了？”问真云。

    钟亭点头。

    停顿了一下，何志斌弯身拿外套，“我先走了，你休息吧，有事打电话。”

    钟亭点点头。

    两个人都很累，何志斌看看她，没说什么。

    送何志斌出门，钟亭去洗手间洗了澡。洗完澡后整个人清爽很多，“唰唰”拉上两层窗帘，她躺倒在沙发上。墙上有一条细亮的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横切在关闭着的电视机上。在沙发上略微调整了下姿势，脸舒服地枕着手臂，钟亭想，她要先收拾真云的房间，去煮一锅粥放着，然后好好睡一觉。

    太累了。

    然而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人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窗帘已经遮不住午后的好阳光。半眯着眼缓了一下，钟亭手扶着额，拿起手机看了看。心里暗暗一惊，居然下午两点了。她坐起身，陡然发现猫静静地蹲坐在沙发边，正用浅棕色的眼睛盯着她。它一动不动，不知道在这坐多久了。

    钟亭稍稍愣了一秒。心里莫名一软，她弯下身摸摸它的脑袋，轻轻叫了它的名字。

    “咪咪……”

    猫很乖，在她的爱抚下向后仰着头，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良久，她起身，缓步进了房间。

    方真云已经醒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直在发呆。钟亭敲门进来，她慢慢转过了脸。

    钟亭看看她，“感觉好点没有？”

    真云点头，嘴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她的表情有些内疚，钟亭放软了语气，“饿了吧，我刚刚睡着了，粥还没煮……”

    停顿了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药还没吃。”

    说着，钟亭去厨房倒水，在客厅对照着几种药的说明书，悉悉索索忙了一阵，又进来。

    方真云靠着床头坐起身，理了下蓬乱的头发。

    钟亭把水和药递给她，看着她乖乖吃下了，“我去煮粥，你再休息会儿。”

    “我想洗个澡。”

    钟亭手里拿着空杯子，看看她，“那你去吧。”

    浴室传来一阵阵水声。

    站在灶台边，钟亭有些失神地望着深色的小砂钵下的蓝色火焰。厨房里渐渐弥漫开粥的香味。不一会儿，盖子被热气顶得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响声。

    浴室里水声停止时，粥好了。时间刚刚好。

    两个人都饿了。餐桌边，就着两叠冰箱里的小菜，各自喝粥。真云洗完澡穿了一身蓝色长袖睡衣，屋里开着空调，她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半湿半干地搭在肩上，水迹印湿了后背。

    想叫她去把头发吹干，这个念头在钟亭脑中转了下，没有说出口。

    猫兴许是闻见了香味，游荡荡地走过来，朝她们叫，要吃的。

    钟亭：“猫粮带了吗？”

    “带了。”方真云放下碗筷，去背包里找到猫粮，问她，“拿一个小碗给它用行不行？”

    钟亭点头。

    看着猫在墙角静静吃食，两个人都沉默了。

    时间会变、地方会变、人会变，那是不是什么都会变？不，回忆不会。

    钟亭看着猫，忽然淡淡开口：“我正在筹备开一家钢琴工作室……”

    身旁人看向她，眼中闪现出一丝期待。

    “我可能会很忙，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要是想去哪里，平时可以自己转转。”

    真云轻声说，“不用你陪我，你忙你的。”

    “这一个月你可以住在这，但是时间一到你必须回学校上学，否则现在我就让你走。”钟亭看向她，“同意吗？”

    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女孩定定看着她。没有说话，等同默认。

    钟亭补充，“还有，医生叫你以后要注意饮食，记着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了。”

    抿了下唇，方真云忽然起身，抱着猫回了房间。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钟亭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电视。盯着屏幕看了近半个小时，才发现是个喋喋不休的广告台。她关掉电视，带着手机、香烟去了书房。

    书房的窗边有一张很舒服的躺椅，钟父以前最喜欢躺在上面休憩。儿时，钟亭和钟沁会趁爸爸闭着眼休息时往他身上爬，父女三人嘻嘻闹闹。钟亭在椅子上躺下，抽烟晒太阳。下午三四点的深秋阳光，像月光一样清冷。

    她把烟抽得很慢。在很淡的烟雾里，钟亭有些不着调地想起了儿时的涓滴记忆。

    人生很像一列没有目的的火车，不停地在经过，你永远只知道自己经过了哪里，却不知道要去的是哪里。

    烟抽完，钟亭站起来走到窗边。蒙着尘的玻璃外是几栋光秃秃的居民楼，楼的缝隙里是白色的天空，什么风景也没有。

    与之相应的，她的心中一片空无。

    手机忽然振了。

    钟亭看了看，屏幕上是三个字：何志斌。

    接起电话。

    “是我。”

    “嗯。”

    “睡醒了？”他问。

    “早醒了，你刚醒？”

    “嗯，吃过了没有？”

    “下午煮了点粥，都喝了一点。”

    看着窗外，钟亭稍作停顿，“上午太累，都忘记跟你道谢。”

    “就这样？”

    “什么？”随口问完，钟亭忽然又明白他话里意思，“那你说呢。”

    你说，要怎么谢。

    何志斌刚洗完澡，整个人摊在床上。在床头柜摸了根香烟，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抬手挠了下眉角。钟亭听见打火机的打响声，然后是他唇上衔着烟、有些含糊的声音，“过来帮我把衣服洗了。”

    他的外套是抱方真云的时候被弄脏的，肩膀处一片秽物。何志斌很爱干净，家里请了固定的家政，每个周三周六来帮他打扫两次，衣物的清洁也是家政负责。

    但是，昨天的外套不用等到周三了。

    钟亭到的时候，何志斌已经开好门等她，身上套着随意的半袖衫和运动长裤，看起来比平时年轻休闲。

    “还怕你找不到。”他迎她进门，接过她的包，放在玄关处。

    钟亭没有接他的话头，心里也有些意外，她居然记住了他家。她脱下外套和包放在沙发上，环顾了眼这个家。三室一厅，欧式的装修，有些浮华。是第二次来，现在才看清这个家的模样。

    何志斌给她倒了杯水，看了眼她的打扮，在沙发上坐下来。

    看看她，“坐啊……”

    “衣服呢？”

    “真帮我洗？”

    “……”

    盯着她看了一秒，他轻笑了下，下巴朝客厅后面的阳台抬了抬，“扔洗衣机了……”

    钟亭走去阳台。何志斌看了看，懒洋洋起身跟过去。

    深咖色的绸缎窗帘密密严严拉着，看不见外面的天色。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把藤椅。洗衣机嵌在一端。钟亭打开，除了最上面的一件外套，里面还有两三件衬衫和长裤。他注重外表，几件都是牌子货，不能直接机洗。

    钟亭看了看，“这几件都要送干洗。”

    “是么？”

    她听见低低的声音，回过身，发现他就站在她身后，离她很近。阳台空间窄小，无形之中，他把她堵住了。

    何志斌高出她半个头，歪着脖子，垂眼睥睨着她。静默中，她和他四目相接。

    彼此凝望了会儿，何志斌凑过来吻她。没有闭眼睛，他一边轻吻，一边看她的脸，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身体，抚揉她的肩和胸。

    刚洗完澡，他身上有淡淡的肥皂味，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拂过她的皮肤。钟亭没有一丝避让，她头自然地后仰，双手向后，反撑在洗衣机上。

    周围太暗了。钟亭不知道外面的天到底黑了没有，她双眼半睁半闭，在错综复杂的感觉里望着一片虚空。

    缠绵的呼吸声、亲吻声中，她隐约听到窗外风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