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率军后撤十里,注视着燕南城的一举一动。原道还没消气:“堡主,现在不撤退我们都已经杀进城里了。”
我说,不撤退我们还没进去就被包围了。
原道还不知道已经有两支敌军悄然接近燕南城,柏桂在一旁解释道:“原将军,据探子回报,正有两支敌军出现在城西和城北,不消一柱香的时间就会到达。数量不下五千。”
原道惊讶得说不出话,若不是我准备周全,派出斥候四处侦查,现今被前来的援军形成合围之势,进退两难,到时候局势未可知。
“堡主快看!”
顺着柏桂的叫声,我望去燕南城,一支士兵出现在城西。城西不是兰离城的方向么,难道是兰离城派出的援军?
“堡主,城北!”
这次发声的是原道,他正指着极北之处,夕阳之下,那里冒出小点般一道红色旗帜,在尽头渐渐升高,最后露出了旗帜下的众多骑兵,正奔腾而出。当北方之军越来越接近燕南城,我赫然看清了旗帜上的字——申。
“申屠苏!”我不禁脱口,“又是他,中午才击退,现在又回来了。”
“申屠苏?”原道望向北边,“堡主中午跟他打了一场?”
“没错,我不确定是不是申屠苏,但十有八九是他。”我说。
城西和城北两支军队会师在燕南城东门下,停了下来,并没有进城。放眼而去,兵力应该达到七千人,而且全是骑兵,我扭头对原道一笑:“可能有一番恶战了。”
“哼!”原道冷笑一声,“再来一万又有何惧!”
突然敌军阵势一变,像一只展翅的巨鸟飞奔而来,卷起一地飞尘。
“雁行阵,”原道喃喃,“看来来者还是有两下。”
我举起了玄铁长刀,指向了天,大声道:“列阵!全体准备迎战!”
所有士兵齐齐亮出了刀,等待我一声令下,直扑敌军。
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了我肩上的披风。然而敌人离我军两里之距却突然全体停下,风卷起尘埃在空中一个迂回,然后如烟而散。敌阵中赫然走出一骑,大声喊道:“请敌军主将出来一谈。”
我认得他,他就是今天中午带军而我交战的胡须大汉。
“堡主,让我去。”原道出列,“看我不砍下他的人头。”
“慢!”我对原道吐出一句,“我去。”
原道回头:“堡主,你是全体主帅,冒不得这个险!”
我微微一笑说,对方都敢一个人出来,我乱世又有何惧!且让我听听,他想说什么。
说罢,我立即策马而出,奔至对方五米之距,勒马停下。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孔,浓眉大眼,满脸逆生的凌乱浓密胡子几乎把他的嘴唇都遮住,他坐在马上,宠辱不惊的表情,他说,我是申屠苏,来者何人?
“果然是你,前帝国大将,现在的燕南城城主,申屠苏。”我冷笑着说,“我叫乱世,好好给我记住。”
“乱世……”他喃喃道,似乎是在思索我这个名字,不久,他接着道,“好大的胆,居然攻下天阳城,现在又进攻燕南城!”
我说,正如你所见,我现在确实是造反。
他听我这么一说,反而是怔了一下,然后说道,原以为是一般的流贼,直到昨晚被你们夜袭,我也以为是一时疏忽,今天一战,才知道你们战力如此强。
“你是在称赞你的敌人吗,申屠苏?”我不禁笑起来。
“呵呵,”他笑容展开,“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满哲士那个窝囊废居然能让一支精锐潜伏这么久,实在窝囊。”
我说,满哲士吗,我确实要谢谢他,没有他我今天都难以跟申屠苏这般大人物说上话,这么看来,满哲士的窝囊还是好的。
“呵呵,”他笑道,“放下你的武器,我请求皇上免你一死,我们当今皇上是仁慈的明君,你们投降,想必皇上定能既往不咎。”
“疯歌吗?”我冷笑道,“我见过他,他确实仁慈,若不是他当日救我,我现在便是无处可归的亡魂了。”
申屠苏神情严肃了起来:“你认识皇上?”
我笑着说,是的,所以我现在起兵,是为了报答疯歌。
申屠苏哈哈大笑,却是满脸狰狞:“这就是你的报答方式!?”
我说,我的做事的方式从来独特。
“当今天下太平,免税三年,可曾有亏待百姓?”
“没有。”
“文治武功,可比刘跋逊色?”
“比刘跋强。”
“疯歌登帝位,是否众望所归?”
“是。”
“那——你为何还要叛乱?”申屠苏在马上倾斜上身,摊开双掌严肃说道。
我微微一笑,望着他专注的眼神,说,人活着,总得要做点什么,你说是不是,申屠苏。
申屠苏一面的诧然,似乎无法理解我的造反理由居然是这个,一时没了反应,说不出话。
“你在畏惧。”我说道。
“什么?”
“你是在畏惧我。”
申屠苏突然仰天大笑:“哈哈,我堂堂齐光的帝国大将、现在新朝的燕南城主,戎马一生,杀人无数,我今天居然畏惧一个小毛贼?”
我说,你兵力和我兵力对比如何?
“比你多。”
“申将军自认为与我相比如何?”
“比你强。”
“那为何停兵不前,在此费口舌劝我投降,”我冷然说道,“难不成只是为了一见将你两次打败的人?”
申屠苏笑容僵住,脸上浮起了被蔑视的恼怒,他说,事不过三,绝无第三次败。
我笑了笑说,既然如此,请申城主回去,领兵与我一战。
“看来,你是一心来求死,不怕死的人,是劝不动的,”说着,申屠苏勒马转身,准备回阵。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申城主,你就是戎马一生太久了,久得已经想追求安逸了,所以你畏惧我了,畏惧战争。因为你开始害怕死了。”
申屠苏停住了马,健壮的背影在沉默,然后策马直奔。
我勒马回军。
原道抢先过来问我跟申屠苏谈了什么。我只是淡淡道,那人就是申屠苏。
“真的是他!?”
我点了点头,望着敌军的军阵,勒马回头,对众士兵竭力嘶喊:“大战!即将开始,身为将士!要么战死这里,要么踏过敌人的尸体,光荣地进去燕南城!绝不后退半步!这是属于战士的荣耀!”
声落,所有士兵举起了长刀,竭力大喊:“杀!杀!杀!…………”
敌军已经冲刺起来,为首一将正是申屠苏,我已经激怒了他,他现在是来拿回战士的荣耀。
我举起了刀,向前一挥:“杀!”
所有士兵策马而出,越过了我,怒冲。
杀气凛凛的空气如染上窒息的墨,唯一的声音来源于驰骋平原的战马,我夹在中军,任由寒风呼啸拍打在战甲上,望着黑压一片的敌人,心、很久没这么澎湃。
冲在最前的原道带领军队像一头饿狼直扑敌军,就如油和水,两军迅速相融、互斥,撕咬在一起。
我挥刀将敌人斩杀,刀从他的右肩斩入,左肋斩出,一分为二,血蔓于野,两截人体跌落地上。
我军四处冲突,但面对三倍于我军的敌军,士兵逐渐被分散,不得不变成单兵作战。
柏桂在我身边大声叫喊:“堡主!敌军对我们形成的合围。”
我环顾四周,真的形成了合围之势,这分明是“困兽阵”,在方圆五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方圆阵,层层的包围圈,急速变化。形势很不乐观,照此下去,大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奋力带着数十卫兵冲杀,要突破一个缺口,杀退一层,又有一层从左右两边迅速补上,能冲突的空间更是越来越小,乱军之中,更不看不见原道的身影,不知是死是活。
这是变幻着的“困兽阵”,我实在怒不可竭!勒马在这越来越小的空间继续冲击。
然而霎那间,敌军右翼出现了突然的混乱,仿佛被由外而来的强烈冲击打开了一个缺口,层层敌军向两边急退。缺口之间冲入一支骑兵,青色双狼旗迎风而展,为首一将勇不可当,我不禁惊喜——是师沅!那家伙总算及时赶到了!出现的太适合了!瞬间敌军右翼被这支奇兵冲击得支离破碎,整个局势顿时倾斜。我奋力冲击配合师沅。如果那天不是师沅的援军恰好时机得到来,即使打赢,我军也很必定伤亡惨重。
混乱之中,赫然扑出一骑,勇猛无比,连斩熟人,直奔我来。
柏桂领着卫兵聚拢我周围。
浓密的凌乱胡子愤怒叉开,是申屠苏!我策马冲出卫兵的保护圈,直取申屠苏。
兵器交加,我和他都在奋力挥刀。申屠苏已是高龄,竟然还能如此自如抵挡我猛烈的刀势。但他这样的抵挡持续了不久,开始出现了力竭般的迟钝。我怒看着他吃力的表情,刀瞬间错开,斩在他右肩上,一声来自于他的惨叫,响彻原野,一条手臂夺空飞出,这条右臂直到飞落地上,手掌还紧握着兵器。
申屠苏剩下的左手竭力勒着战马,还是身子一晃,终究跌落马下。
他竭力挣扎起身,用左手撑起身体,双腿跪在地上,牙齿间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鸣。
敌军见到主将被斩,纷纷冲杀进来,却被我军士兵死死缠住。
乱军之中,厮杀声犹在耳际,我举刀架在申屠苏肩上,冷眼望他:“申屠苏,你注定命终于此……”
“哈哈……”失去了右臂的他居然发出狰狞的大笑,突然说道,“好,老夫这个人头送给你!拿去!”
话音刚落,他伸头靠在我玄铁长刀一划,血如泉涌,竟有数滴飞溅我肩上,人头滚落地上,至死他的眼睛还在竭力瞪着。
望着地上的人头,暗红的血潺潺涌地上,渗入沙土中,我一阵怅然,到底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将自己的人头划落地上…………
他的身体犹原地,此刻才缓缓倾斜,瞬间加速坠落地上。
敌军顿时大乱,纷纷弃甲掉盔,仓惶而逃,我仰天大喊:“杀光他们!”
追击百里,明月当空,将最后一个敌军斩杀落地,众士兵举刀疯狂欢呼!
回望一路,尸体盈野,旗帜折落一地,在寒风中悄然飘散丝丝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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