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弥音吞吞吐吐,琢磨着该如何解释比较合适。良久,她才组织好了语言:
“我刚从意外归来的朋友口中得知真相时,还不敢相信。她变了很多,但也能说是没变,我还认得出她。她过去是单纯的好孩子,但现在或许不那么单纯,至少仍是为我好的。她有一句话点醒了我。她说:好与坏在一个人身上本就是不矛盾的。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善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所以钟离公子说到龙的善恶时,我深以为然。”
“这样啊”
叶聆鹓还想问些什么,但又不好意思说下去,怕勾起对方不好的回忆。于是她也从躺着的动作转过来,变成趴着。她告诉弥音,想摸摸阿淼,弥音就让她伸出手,给她指挥方向。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甚至穿透了阿淼的身体,但它并不介意。实际上,聆鹓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什么特别的阻力。
可就在阿淼刚在她手上蹭了两下时,它猛地站起来,越过两人头顶,冲到门边去。
“门外怎么了?”弥音警觉地从床上跳下来。
叶聆鹓慢慢坐起来。她竖起耳朵,并没有下床,但也在听着动静。
“好像是阿辙他们的房间门开了有人离开了。”
“这你也能听到吗?”弥音感到不可思议。
阿淼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虽然并不叫嚷,但好像也有些关心。聆鹓跳下床来,贴着门口,听了一阵,表情也凝重起来。
“他们两个都离开了为什么?有什么事发生吗?”
“会不会是找夜宵去了?”说到这儿,弥音揉了揉肚子,“好吧,不太可能。难道是去追回来路上看到的那个影子?”
聆鹓思索一阵,道:“这确实是很有可能。他们都很心善,怕是担心哪家遭了贼吧?”
“唔”
也不知聆鹓的听力到底与归海氏的点化有没有关系,还是说她本身就能听出来,但结论的确是没错的。谢辙和寒觞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来到街上去。弥音的猜测没有错,他们二人的确十分在意先前看到的影子。起因自然是他们待在屋里聊起这事儿时,越想越在意,才决定动身寻找些蛛丝马迹的。
“就算是飞贼,也鲜少有那么浓重的杀意。”
离开旅店来到街上时,谢辙这么说了。他们诚然是讨论了一番,才决意在夜里冒险出来不抱希望地搜寻一下。反正绾龙城没有宵禁是不是?也不是第一次夜里摸黑打探情报,就当是消食了。谢辙看到黑影的地方,恐怕影子的主人已经不会再现身,两人应该往黑影去的方向寻找。即便如此,在偌大的绾龙城,这也算得上是漫无目的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谢辙问:“你能闻到什么吗?”
这么问是有原因的,毕竟寒觞一路都昂着脸,在空气中嗅个不停。那模样确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闻到鸡肉香气的老狐狸。寒觞皱着眉,有些迟疑地说:
“是有些什么不对劲的我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闻过。可绾龙城的人太多了,气息很混杂,我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我闻到过的那种。”
“是吗?你可别故意吓人。”虽然这么说,谢辙也并不害怕,“若是能尽快确定方位就好了。指不定今夜哪家金库要遭殃了。”
“说不定是个采花贼。”
“得了,还不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呢。”
“那万一不是人类呢?”寒觞又说了,“比如是个飞檐走壁的猫,或者黄鼠狼之类的。”
“也没那么小。”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街上走着。绕了好几条街,都一无所获。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是否有必要在此地多停留几日。但说实话,这儿的开销不算小,何况他们对这座城的安全也没有更多义务需要履行。就算是行侠仗义,也不能耽误了他们和两位姑娘本来的目的。虽然按照姑娘们的性子,即使他们有话直说,两位也不会不答应,她们都是好人。
绾龙城虽大,但因为入城仪式复杂,审核严谨,又距许多事发地遥远,城内的治安便不是特别上心了。连小镇子里都有巡夜的捕快,这儿可没有,只有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但是在走到某一处街道拐角时,寒觞忽然警觉起来。他的行动速度变快了,动作十分敏捷,并且频繁地抽着鼻子,甄别着气息的成分。谢辙并没有发现什么,因而对寒觞的反应感到担忧。他直截了当地问,寒觞究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有血味儿。”他说,“是人血。”
“你是说这附近有人受伤,或者有人死了?”
“我想是的。”
两人都紧张兮兮地在附近搜索。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俩上蹿下跳,搜寻每一处可能藏着人的地方,就差连路边的石板也掀起来看看了。但终归是一无所获。
“你这鼻子靠谱吗?”谢辙开始觉得累了,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我找不到气息的源头!”寒觞有些急,“这味道只是一闪而过。”
“说不定是人太多,你弄错了什么。也可能谁摸黑起夜,磕碰到哪儿,又及时止血了。有时候,感官太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寒觞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真的没什么发现不是吗?除了这个小插曲外,两人算得上是一无所获。赶在寅时中,他们回到了旅店。回去的路上,他们也不再发现什么可疑的踪迹,甚至整个夜都安静得可怕,像是故意将会引起他们怀疑的一切痕迹都藏起来了一样。
就在第二天,一件新闻传遍了大街小巷。
“打更的死了,你们知道吗?”
这消息是聆鹓出门,从卖早点的摊位上听来的事。绾龙城人多嘴也多,消息传得很快。不过死的不是旅店这一带的打更人,而是更远处的。原本睡意朦胧的寒觞立刻清醒,连忙追问是具体的哪个街区。一问,正是他们昨夜活动的最远距离。寒觞的脸色有些难看,谢辙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早上,他们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偶尔两人互相使眼色,不知这件事该不该告诉聆鹓和弥音。可说到底,他们也不想将问题复杂化,就决定多打听一些消息。
“那,具体是怎么回事呢?”
聆鹓说,她没细问。毕竟谁会对一个人的死亡如此感兴趣的?这倒也正常。若是想知道,还得自己亲自打听。于是两个人在没有休息好的情况下又跑出去“闲逛”了一天,比姑娘逛花市还要积极。不过他们得知的消息也有限,只知道打更人的死相极其可怖——周身苍白,一点点血色也没有。虽然尸检消息还没放出来,但多半切开也是没有一滴血的。
“也?”
在一处小摊儿前假意挑水果时,谢辙着重重复了摊主话中最关键的字。
“啊,这不是第一起了。官府还想瞒呢,瞒得住吗?”摊主蹲在那儿,搓了搓胳膊,“真够瘆人的,一开始大家都不当回事儿,听到了就说是造谣。可三人成虎,说的传的都越来越多。而且啊,确实有人说自己身边的亲友突然猝死的。”
寒觞追问:“那这是第几起了,您知道吗?在这之前还死了多少人,什么身份,多久死一个人?”
“你问这么细我也说不上来啊我知道的就三四个吧?不过也就是近半个月的事儿。咱这儿人多,光在酒楼里喝死的隔两天就来一个。可这个死法,确实是太奇怪了,对吧?官府又不好好说,也不知是不是和活尸有关。我现在的生意,太晚了也不敢做咯。喂,苹果你到底买不买啊?都快让你捏软了。”
“不好意思,买,都买”
谢辙随便挑了几个苹果,两人就打道回府了。晚饭前,他们将苹果和两个姑娘分享,结果得到的评价都不怎么样,连寒觞也抱怨说:
“老谢,我得说你,你太不会挑水果了。你看这儿,黄了一大片,都没熟透。呐,还有我手上这个,甜是挺甜,怎么多了俩虫眼儿呢?算了,你们别吃这个,坏的给我吧,我不怕闹肚子。唉哟,这个都快让你揉成果汁了”
“我就没仔细挑。你有意见你当时怎么不说?”
寒觞不搭理他了,自顾自地啃着苹果。弥音和聆鹓拿着果子对视一眼,试探着问:
“你们今天怎么了?平时你俩不是不爱逛吗?”
“忽然就爱了。这么大一座城,也不说好好看看?”
“你俩今天早上光说多待两天,都不和我们转转。”
“哎呀跟姑娘们有什么可逛的”
今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了。关上客房门,两个爷们又讨论了起来。按照水果摊主的说法,最重要的特征便是尸体没有血色。活尸定然是有的,而且这些尸体也并没有复活,可能并非是一个概念。那无血的尸体,一定是有别的来历了?看来这绾龙城也并不太平。莫非城主请归海氏来,这也是要调查的事之一了?归海氏可没跟他们提过也没义务提。
“你活得久,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抽干人的血吗?”
“确实知道一点儿。蛊虫算一种吧?吸血蛊种进人的身体,就会慢慢吸食人的血液养活自身。还有碧落群岛传来的某种植物朝廷很早前就让人专门清理过,因为赏钱高,很多人做,但也有很多人被寄生。最后,人们都会变成一捧植物。倘若不是活物,可能会是矿石或草药制成的毒物吗?要么,有什么不为我们所知的法术?或者干脆是诅咒?”
“诅咒?”谢辙思索起来,“并非没有可能。但死者有什么共同特征?”
“按照我们打听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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