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边陲小镇,忱星有了一些发现。
她买来不少情报,正在一座茶楼悉数整理。这些消息都价格高昂,当下江湖中的知情者少之又少。这类消息里,偶尔会掺杂一些虚假的情报,凭借鲜为人知的特性骗取高价报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买家也无从核对,只能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外加一定程度的运气。
有人目击到一对女子,携带疑似封魔刃的胁差,多地均有证人。
太离谱了,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是忱星的第一反应。封魔刃的仿品近些年层出不穷。随着工艺的提高,赝品也是越来越像真货了。可是这些目击地点相隔很远,而且形容的两个人极像是相同的。而这些地方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超过一般人的赶路速度,又符合普通灵脉的长度。会使用灵脉的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但这又能证明什么?证明她们就有能力从六道无常的手中夺取真货了吗?但若是赝品,她们如此招摇过市,又用意何在?
虽然无法确定其真实性,但根据这条情报,她目前没有什么头绪。
还有一条情报:一位青年男性在多地咨询首饰匠人,如何对琥珀进行雕琢。有人声称曾见法器真品,亦有人认为青年是某地知县。
区区知县,何来得到法器的途径?若忱星没有记错,那枚重要的琥珀也在一位六道无常之手。具体是谁,她没有刻意打听。但这年头,胆敢挑战走无常权威的人不在少数要是封魔刃都被抢走了,法器丢失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些要是真的,奈落至底之主怕是会降下罪来,或者至少给他们一个补救的机会。不过无常鬼天天来无影去无踪的,要做什么事也从来没机会打听。可是谁会觊觎法器呢?上次收集法器的尹家,不是已经被神无君带人满门抄斩了么?说来她还见过神无君一面,他似乎也在调查偶人的事。
偶人的事比先前瘟疫的事更加隐蔽,却更被阎罗魔重视
最后一条情报:许多人曾看到一位面带金缮的美貌女子,声称她的身份是六道无常。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呢,六道无常本就是一群神通广大的奇人。不过在忱星眼里,这些人也不过是活得久罢了。按道理,她说不定也能混个无常当当,不过她绝不喜欢做这种事。这人世间她已经看腻了,觉没有兴趣改变什么,江湖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混过一日是一日,行善积德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关于这条消息,她倒是很有头绪。那个帮助吟鹓的莺月君不正是借用了这样一具身体吗?她声称自己从皋月君那里得到,不是没有可能。像这样的技术,的确是殁影阁能做出的研究。可忱星的任务并非调查偶人的源泉,而是谁,怀着怎样的目的,利用了他们。她的东家很清楚偶人的出处。忱星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见莺月君一面,说不定她知道什么线索。只不过,她确乎是很久没来看叶吟鹓了。
叶吟鹓去隔壁的药房了。她按照一个单子,去抓些恢复嗓子的药。她曾用纸笔告诉她,那单子是凛天师写的。忱星不是怀疑她话的真实性,而是怀疑那些药的作用。到了现在,她也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一点如婴孩般牙牙学语的声响也不行。如果不是彻底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忱星怀疑,吟鹓得的或许是心病。
吟鹓的解释很潦草,只说是太久没说话才变成这样。但忱星清楚,对她而言,声音就是自己的武器,而她却没有掌控这个武器的能力。她在害怕,怕的是自己。
算了,她又不是郎中而且不要对一个个体倾注太多关注才是。
叶吟鹓是不知她的事的。关于自己,因为能力的原因,她不曾对忱星透露太多;而忱星本就不是健谈的人,更不会主动和她说自己的心情与想法。她们就这样,一路上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是一个令两人都不觉得太过尴尬的距离。
“咦?”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叶姐姐?”
吟鹓心里一惊。她大概和家乡已经拉开足够长的距离,怎么在这种地方,还会有人认得她?她不禁暗想,若是熟人就好了,她可以拜托对方将自己送回家去。然而这只是个孩子,或许帮不到什么忙吧。再者说来就算回了家,之后又如何呢?且不论她出门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六道无常也帮不上她,她还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声音。也许这对家人们来说是个好消息,那她自己该多难受呀何况她真的说不出话,家人们就会放心让她自由地活动么?要是哪天,她又像之前一样伤了人,她再也无颜面对任何一位叶姓的亲人了。
她回过神,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孩子她从未见过。
女孩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直指着自己。她另一手牵着一位成年女性,穿着枣红色的衣服,身上多处戴着轻便的盔甲。许多江湖人都是这个行头,看上去清爽又安全。女人也在买药,她转过头看见吟鹓,也露出惊喜的表情。
“呀,是你啊!”她招呼着手,“真是挺久不见了!你最近过得可好?上次一别,可是有时候没见了呢。我跟你说,我们娘俩最近”
吟鹓有些茫然。她不敢贸然接近,何况她不能说话。她试着比划了一下,想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但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看样子,这对母女是把自己和什么人搞混了吧。难道说是聆鹓吗?可她一路上被不少人骗过,现在也不敢轻易相信什么人,她需要更多证据。该怎么与她们对话呢?唉,也不敢完全说实话,之前就有拐卖女子的人牙子,靠女性和孩童的身份骗取信任
“既然买到药了,怎么还没有走?”
一回头,忱星带着白色的帷幔走进药房。她接过自己手中的药包,又回到门口,示意她快点跟上。吟鹓尴尬地看向那对母女,那对母女也有些无措。
“哎,该不会认错人了吧”女人嘀咕道,“不应该啊。”
认错人是人牙子被揭穿时常找的借口。吟鹓已经很难相信陌生人,可这对母女又实在不像坏人。她们身上的确有江湖人那种老练的气息,看她手上的茧,也能判断出她是个习武之人。吟鹓很难做出判断,她想和忱星解释清楚,但她总是急着赶路,这会儿已经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吟鹓不得不拔腿追上,给那对母女投去最后的、犹豫不决的眼神。
“这丫头真的很像啊。”
沈闻铮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握着拐杖,走出了药房。那丫头跑得很快,一转眼就融入人群之中,应当是找那位戴着帷幔的女子去了。沈闻铮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不见她身边的那些人。”
“那个白帽子的姐姐,我也没见过。”依依小声说。
“是吧,连依依也没不记得。”沈闻铮点点头,“说不定只是想得很像罢了。不过,连衣服也很像呢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算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若汇报得再晚些,那群老头可要生气了。”
“坏老头脾气可差啦!”依依挥舞着糖葫芦,“老太婆也好凶。”
“人上了年纪都是这样的。”
“娘也会吗?”
“娘不会上年纪!”沈闻铮笑着说,“好啦,娘来背你走,走得快些。到肩膀上来可别像上次一样,把糖粘在娘头上了!”
“不、不会了!”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与吟鹓她们的方向背道而驰。迎着夕阳,沈闻铮背着女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街边摊贩们的东西快要卖完了,他们陆续收拾着小摊。沈闻铮快步走着,眼睛快速扫过那些摊位,想看看还有没有用得上的、或是能给女儿玩的玩具。
“娘!叶姐姐!”
坐在她肩上的依依突然大喊。
“哪儿来的叶姐姐?”沈闻铮抬起头来,“你可别又看错人啦。”
“真的是叶姐姐!”
夕阳还未完全下落,迎着太阳,她眯起眼睛。果真如女儿所说,有个和之前见过的女子极其相似的女人,看衣服,很可能是同一人。比起沈闻铮印象里的叶聆鹓,她们都一样瘦,一样面色苍白,像是过了一段很糟糕的日子。
沉思之际,那女子发现了她。
“沈、沈夫人!”
女子高声叫着,吓周围人一跳。即便如此,沈闻铮也能听出她话中的无力。她大概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也没好好休息了吧?
“姑娘!快过来!”沈闻铮连忙向前,伸手扶她,“你不是朝着东边去了吗?”
“东、东边我从西面来呀”她的声音很虚弱。
“你嗓子怎么了?”沈闻铮连忙给她拿出水囊,关切地说,“我下午见你时,你也一言不发,不知是怎么了。而且话没说清楚,就匆匆离开你的朋友们呢?”
叶聆鹓怔在原地。
“我下午——没见过您?”
“是么?”沈闻铮疑惑地说,“那是怎么回事?我走得挺快,按理说,你跟不上才是。”
虽然聆鹓觉得无比疲惫,腹中空空却还有千言万语,但此刻的她完全愣住了。她睁大眼睛,紧紧盯着沈夫人的脸,像是在确认此刻是否真实。
“我、我唔,您在哪儿见过的‘我’?!”
“就在东边的药房。诶,等等,该不会”
“哎呀,娘,那不就是——”
沈闻铮的记忆呼之欲出,而她的女儿确乎还记得什么。不等母女二人把话说明白,原本步履蹒跚的聆鹓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像个回光返照的病人般掠过她们,冲向身后,急得连道别的字句也抛在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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