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鸾将灵力凝聚在手上,令手中剑的光晕扩大了些。对于这片浓郁的黑暗,这几乎是杯水车薪。她勉强顺着声音寻过去,发现慕琬被困在一处柴房。房子结构差,虽然离混乱中心较远,上半截儿却已经塌了。慕琬当时被风推出去,就落在稻草垛上。草垛上也有不少破碎的砖头,幸亏没摔出个好歹。
柴房是锁的,她的确出不去,也没个窗户。于是黛鸾熟练地用剑尖儿挑断了锁,把她带出来。慕琬抓到她的手时的力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黛鸾隐约觉得她现在相当缺乏安全感。这也难怪,本来自己的事就没有着落,如今赤手空拳陷入如此境地,忙的是别人的麻烦。
她说她看不见了。
黛鸾凑的很近,掰开她的眼皮仔细打量。眼睛没有受伤,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强光或是受到惊吓的暂时性失明,但不知多久才能好。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办法参与战斗,必须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可慕琬告诉她,城王府外以鬼女千面为中心,已经张开了一道恐怖的结界,凭谁触碰都会死。她和施无弃是靠风云斩才进来的。
“那我想这把剑,应该也可以。”黛鸾看了看手中的断尘寰,若有所思。
“这是未完工的武器,真的能行吗?”
“试试吧,不然没办法了。”黛鸾牵引她走向边界,“我送你回去。”
“可你们怎么办?”
慕琬突然站在那儿,不再跟她走了。黛鸾知道她不甘心,她也明白同伴面临危险时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的绝望。这种感觉在“我本可以派上用场”的前提下,会变得更令人哀叹。黛鸾停了一阵,重新拉起她的手。
“一定会有办法的。”
“啊,我想起来了!”慕琬一拍手,“莺月君也在无乐城!”
“真的?你怎么知道?”
“早上遇到霖佑,是他说的。”
“啊?那个伶鼬吗?他怎么在这儿?这家伙的话可信吗而且莺月君闯了这么大的祸,会不会已经跑了?”
“应该不会。六道无常跑到天涯海角,那位大人也是知道的。就算跑,能去哪儿?我们若能找到他,还能逼他回来收拾烂摊子。”慕琬想了想,又接着说,“不,那么自负的小鬼一定不会怕这个妖怪,他可能分心了。”
“那么笑面狼也在?”
“但现在追捕他还有意义吗?”
“若这是他的首要任务,还是必须要完成的吧。”黛鸾思索着,“何况他不就是在等着人类死光吗?就算知道,也不会来救的。”
“所以才会派水无君来”
她们又跑了很久。慕琬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痛,但她没说,她奇怪的自尊和坚强让她不想给黛鸾添麻烦。只是现在已经走得足够远,边界却并没有出现。
“我们走了多远?”慕琬虽然看不见,但感觉有些太久,“结界可能扩大了。我们在外面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不对。”
“你之前说不能直接碰到结界吗?”
“对。现在不宜往前走了,若是碰着会很麻烦。”
“好的,我知道了。”
于是她们就停到这里。黛鸾举起剑,用力向前挥舞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甚至不确定剑气究竟有没有触碰到结界。可一旦意识到,自己距离危险太近时,任何细微的试探都让人恐惧。她提着胆子向前试探了一步,又一步,再挥一刀,比之前更加用力。
突然,慕琬觉得自己的视野里闪过了一个白点。
“那是什么?”
“等等,那是出口吗?”黛鸾也问她。
看上去不算太远,她拉着慕琬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保守地估算了一下,她在此地迈出步子,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抬手又是一剑。
白光再度涌现,如一道厚重的遮光帘被挑开,离她们很近。这次的裂痕比以往更宽,更亮,更多的白光奔腾而来。黛鸾拉着慕琬的手一跃而过。
相较之下,外面的世界亮得刺眼。
走出来以后黛鸾才看清楚,慕琬身上有很多伤,衣服也破了很多处。那些伤应该都是皮外伤,不然刚才一定没法那么跑。虽然如此,鲜血淋漓的模样还是让人看了觉得不适。在绿衣之上,斑驳的血污像草地上洒满撕碎的红花。
“你身上有点儿伤。”
“我知道,我感觉皮上火辣辣地疼。”
黛鸾的方向感比较一般,她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抬头看了看太阳,粗略估算了时间,可能得绕回去。现在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就连想问路都难。
“你能看见了吗?”黛鸾问她。
“不,还是不行。”慕琬想,或许之前看到的光,只是黛鸾斩出的剑光而已。
沿路走了一阵,她进没人的布料店,去扯了些干净的白布,撕成一条一条的,又打水帮她清理伤口再包扎好。两人又走了一阵,至少过了两条街,人声才逐渐嘈杂了些。
一棵树下,有个疯疯癫癫的人高声喊些什么,面色惨白,语无伦次。没什么人看他,带着小孩的路人都把孩子们拉远。黛鸾有些疑惑地问旁边茶馆的小二,小二说,之前还有很多人在围观,弄明白他说什么以后,大家都觉得他是个疯子,摇摇头散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城王府闹了妖怪,有个看不见的大怪物在吃人。您听听,多新鲜。”
这里距离城王府的确有些距离了。而且,那边有一座高大的钟楼,围墙也不矮。放眼望去,的确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就算能看清,无非也是觉得有些阴云过来,快要下雨了吧。
不知道危险什么时候逼近。比起人的速度,它扩张的确实不快,但也是迟早的事。黛鸾知道那“疯子”说的都是实话,可这里没人相信。若山海他们不能阻止鬼女千面,整个城池就要遭殃了。
黛鸾准备安排慕琬在茶馆歇脚。但在进门前,她注意到那个疯子所在的树影下,还有一个人。他倒是认真地守在一旁,听那人讲这些不着调的疯话。
“云戈!”她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啊,郡主大人。”
云戈又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何必多礼!你在真是太好了。正好,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出了什么事儿?”云戈朴实的面容多了几分担忧,“哦,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来一个铁匠铺子看看。该不会,此人说的疯话都是真的?”
“亏你能听明白。事情不太好说,我还得回去帮他们。慕琬就拜托你了!对了,她现在看不清东西,要小心她别摔了。她身上很多伤但都不严重!”
黛鸾急匆匆地准备走了,云戈突然喊住她。
“又怎么啦?”她有些不耐烦。再不过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云戈感到抱歉:“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方才在南市闲逛时,听说之前树林杀人案的凶手还在潜逃中,是笑面狼。那人并未离城,还在与一个六道无常纠缠,也不知此事与你们的麻烦有没有关系?当然,若是我多心最好,只是当下我对无常们的消息比较”
“在哪儿?”黛鸾立刻追问。
“唔,你那边”
“不急!你先说,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听到的?”
“就在铁匠铺那儿。再往南,第二个路口向西拐。”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今天。说是上午几家店开张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打斗,应该是他们。”
于是黛鸾就朝着与原本目的相反的方向去了。她有些焦虑,也知道自己过于急躁,没向云戈问个清楚。但一来她并不清楚情报的准确性,二来云戈也不一定知道,所以再追问也只是浪费时间。直接去问那里的人比较快。其中一个人是不是真戴着面具,另一个无常的武器是不是数不清的锁链
无乐城的格局还算规整,她能很快找到云戈说的集市。早市都散了,各种店铺规规矩矩地经营着。她一路问过去,将得到的信息拼凑起来,渐渐有了眉目。
的确,一个是江湖上臭名昭著人尽皆知的笑面狼,与他交手的,是一个孩子模样的走无常。他们闹的动静很大,砸坏了不少早摊儿,还伤了人。现在他们已经跑远了,消失在更南方的郊外。无乐城与苍曳城的南部防守相对薄弱,几乎是连起来的。平日里,城墙也不设什么士兵,因为南边都是延绵不绝的山脉。几百年前,火山还相对活跃。
她租借了一匹马,奔着那边去了,也不管整座郊外到底有多大。一路上她的小脑瓜都在琢磨,遇到他们该如何自保,又该如何说服莺月君先放过笑面狼,随她一同对付大妖鬼女千面。如果山海他们知道她的想法,或是慕琬能够做出阻拦,他们都会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和立场不同的“仇人”谈判。但她觉得,说不定施无弃是支持的,他商人的头脑会认同她,知道他们还有条件可以同莺月君讲。也许自己可以协助他处理笑面狼,不论之前还是之后。在锦桐乡的时候,自己差点给他摁住淹死在池塘里的账,她还没算清呢。
茶馆中,云戈为慕琬点了一壶热茶。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偶尔,云戈会瞥向慕琬,但她对自己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有武器吗?”
“啊,有的。”云戈说,“在铁匠铺的时候,买了把不错的玄铁匕首。”
“可否借我一用?”
云戈望着她,有些犹豫:“可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这”
“借我便是了。”
“好吧。”
说罢,云戈将腰间新买的匕首解开下来放在桌上,推到慕琬的面前。
她突然用手抄起匕首,血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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