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结束之后,老大人们这一年的任务,才算是真正的结束,接下来是“长达”两天的假期。
没办法,太祖皇帝留下的制度,年假只有三天,从除夕日到正月初三。
本来,这中间虽然夹杂着正旦大朝,但是通常情况下,都是走个过场。
可谁又能预料得到,今年的这个除夕和正旦,竟然会接连发生这么多的大事。
虽然说大宴已经结束了,但是老大人们都有所预感,正月初三朝廷开印之后,朝廷必然会有一场大的风波。
当然,就算是再担心,过年的人情往来,故旧走动,还是不能耽搁的。
因此,各家各府依旧是热热闹闹,往来频繁。
甚至于,因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府邸之间的走动,都比往年要更加频繁了不少。
朝廷封印,朱祁钰这个天子,也终于能够得了空闲好好的歇一歇。
不过,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还是有人在到处奔忙的,比如,带伤上阵的东厂提督,舒良公公。
作为天子的耳目,负责着监察京师的大小动向,过年的时候,东厂不仅不能歇着,反而要更加上心。
要知道,这个时候各家的走动情况,是否单独谈话,宴饮,都是十分重要的情报。
日子一天天的过,一转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但是让老大人们感到意外的是,朝廷当中依旧平平静静的,什么波澜都没有。
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鞑靼的首领脱脱不花派遣了使团,要来大明和谈。
据边境传来的军报来看,再有半个月的时间,使团就差不多要到京了。
脱脱不花代表的鞑靼,实际上属于旧元势力,因此,这些年来,鞑靼和大明一直保持着敌对的关系。
这一次脱脱不花主动派遣使团,虽然名为和谈,但是实际上已经算是变相的在示弱。
这对于大明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个好消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舒良一身暗青色的棉袍,轻手轻脚的走进了乾清宫,道。
“奴婢给皇爷请安,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
见天子的目光扫过来,舒良又继续解释道。
“该传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另外,武冈那边,奴婢也已经派了人过去,快马加鞭的将人给带回来,顺利的话,半个月内,人就能到京城了。”
这些日子以来,舒良这个东厂提督,可算是奔忙的很。
既然提前查到了广通王等人要拿前岷王世子做文章,那么朱祁钰当然不可能,真的就什么都不做。
他之所以放任广通王等人闹事,是为了能够找机会推动宗学。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大明如今的朝廷运转速度还是很快的。
正旦大宴上的诏书,在朝廷开印之后,一条条的便开始被逐渐贯彻下去。
宗学自然也不例外。
按理来说,这件事情是宗务,原本该由宗人府负责。
但是,宗人府一向是由勋戚来代掌,而负责教授宗学的老师,却要从翰林院选授。
让这些士林华选,去勋戚手下任职,他们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不仅他们不愿意,朝廷当中的文臣大佬也不满意。
于是,在经过了一番争论之后,这件事情,最终落到了礼部的胡濙老大人身上。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宁阳侯陈懋,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这个上头。
而且由于大宴上头,陈懋的一番表现,让很多宗室也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胡濙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该怎么办。
虽然天子在大宴上提过,要暂且搁置宗学,但是事情落到了他老人家的手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该怎么推行宗学就怎么推行。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选址,人员,入学的具体标准,内容,都已经有了初步的规划,呈递到了天子的御案上。
宗室们这边,眼瞧着一场大宴,辈分最高的老岷王,硬生生的被自家几个混账儿子气病了,到现在都还没康复。
因此,他们自然也没脸再说什么宗室遵纪守法,孝悌有道,也就乖乖的就坡下驴,不再对宗学的事情多说什么。
当然,虽然他们默许了宗学的开设,但是心中的这股怨气并没有消失,而是都汇聚到了宁阳侯陈懋和成安侯郭晟的身上。
按理来说,大宴结束,宗室们朝拜完了皇帝,也该收拾行装,准备回归封地。
但是这回,中低阶的宗室们都分批逐渐的离开了,不少郡王和亲王却却都各自上本,要求旁听镇南王一案。
同时,他们还弹劾成安侯身为朝廷重臣,擅自干涉宗务,图谋不轨。
除此之外,还有人直接上本,弹劾郭晟勾结宗室,刻意庇护广通王的。
当然,他们都只是推测,更多的是在宣泄自己的怨气。
虽然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但是因为没有证据,广通王和阳宗王二人又都被关押在宗人府大牢,没有人接触的到他们。
所以这奏疏到了御前,也就被理所当然的搁置了。
不过这也不是宗室们关注的,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镇南王的案子。
他们不关心镇南王到底是否真正诽谤过仁庙,也不关心岷王府那个妾室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们想要的,只是这件案子是诬告!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弹劾主张彻查的宁阳侯陈懋小题大做,因为一个区区假证,将多年前的宗室丑事重翻出来。
要知道,当年处置岷王世子案的,可是先皇他老人家。
要是这件案子重审,最终查出来是冤案,那也就罢了,算是拨乱反正。
可要是查出来,当年审的并无问题,广通王等人就是诬告的话。
那对于陈懋这个力主重审,并且坚持要让大理寺和都察院都参与进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人,宗室们可就有的说了。
什么有辱先皇圣德,什么蓄意包庇,什么扰乱朝局,一顶顶的大帽子,早就给他准备好了。
这也是宗室们非要留下来的最大原因。
宗学的设立,根源是在天子身上,这一点他们心里清清楚楚,但是即便清楚,他们也不敢把怨气撒到天子身上。
至于广通王和阳宗王这两个倒霉蛋,暂时也没人见得着。
因此,成安侯郭晟和宁阳侯陈懋这两个人,就成了宗室们的出气筒。
老朱家的王爷们,憋着劲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呢!
至于朱祁钰这边,宗学顺顺利利的推行了下去,那么广通王的案子,也就被他上了心。
英国公府那边打的主意很明显,就是要坐实镇南王为了世子之位,陷害一母同胞的嫡长兄朱徽焲致死。
由这件事情,引到天子和太上皇之间的关系。
毕竟,朱祁钰和朱祁镇两个人,也是先后登上皇位,而且,太上皇至今没有被迎回。
如果镇南王的案子被坐实,那么只要稍加引导,就可以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譬如说,放出些流言,将朱徽焲的遭遇和太上皇对比,都是长兄,朱徽焲从世子位上被废之后,便郁郁而终,太上皇如今退了皇位,却迟迟未被迎回,那么朱徽焲的下场,是不是就是太上皇的以后。
再譬如说,那镇南王看起来尊敬长兄,爱护幼弟,仁义讲礼,在宗室当中颇有贤名,但是实际上,却是个为了世子位不择手段,连长兄都能陷害的的人物。
那么咱们现在这位天子,瞧着英明神武,口口声声说着尊敬大兄皇帝,可实际上呢?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和镇南王一样,盼着自己的兄长早早死在迤北,好一直霸占着皇位。
如今偌大一个岷王府,因为一个世子位,已经闹得家破人亡,几个亲兄弟如同仇寇,难道这种场景,要在天家重演吗?
还有就是广通王和阳宗王,如果案子坐实了,那么他们两个先是大打出手,搅乱宫宴,而后为了进殿陈情,不惜得罪天子身边最得宠的东厂提督,就都不是罪名。
相反的,呀,如此冒险,都是一腔热血,为了长兄鸣不平,主持正义公理。
那么作为臣子,大明朝的脊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力主将太上皇接回来,是不是也是顶着压力,为了正义公理而献身呢?
可以说,镇南王的案子只要定死,那么这些流言,立刻就会传遍整个京师。
到时候流言四起,朱祁钰为了证明,他不是一个和镇南王一样,为了皇位盼着长兄早死的人,也必须得立刻接回太上皇,不管为此也先会索要多少的代价,他都不能犹豫。
就算朱祁钰自己不这么做,朝廷的衮衮诸公也会逼着他这么做。
天子是万民的表率,朝廷的根本。
有镇南王这么一个鲜活的例子摆着,如果在有心之辈的引导下,天下百姓将天子和镇南王画上了等号,那么他们如何会臣服于这么一位连长兄都盼着早死的皇帝?
君父不孝不悌,臣子如何忠义两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的声名,尤其是涉及到这种礼**序上的声名,重逾千金!
这这种情况下,唯有接回太上皇,才能证明天子并非流言所传的,和镇南王一样盼着长兄早死的人。
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满朝上下,就会被迫变成同一种声音。
这种局面,朱祁钰自然是不愿意出现的。
所以应该说,镇南王最开始的盘算误打误撞,并没有错。
案子肯定是不能翻的!
如果朱徽焲当年的确是诬告,那就是他咎由自取,而不是朱徽煣这个弟弟图谋陷害,镇南王还是那个爱护幼弟,仁义风范的贤王。
广通王和阳宗王,也不是什么主持正义,敢冒风险的正义之士,只是两个心怀私怨的跳梁小丑而已。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能够拿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掀起风浪。
明白他们的盘算,朱祁钰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们手里的证据当然是真的,也肯定是真的,不然的话,又怎么值得那些人押注?
一看就会输的赌局,是没有人会参与的。
真正高明的庄家,是让入局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赢!
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有些东西之所以是真的,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它是真的。
如果所有人都怀疑它是不是假的,那么它哪怕是真的,也是个假的!
这半个月看似平静,但是实际上暗流涌动。
朱祁钰虽然没有直接干预这桩案子,但是舒良这些日子,可一直都没闲着。
现如今,网已经都洒下了,饵也都布下了,就是不知道能够引来多少鱼儿咬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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