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义殿中。
兴安的话音落下,朝臣们顿时神色各异。
虽然刚刚的这些话有些语无伦次,甚至都没说清楚是谁动了手,但是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内宫当中是太后娘娘做主。
孙太后更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刚刚还一副慈母的样子,假情假意的劝慰朱祁钰专心国事,结果话音刚落,吴氏就在后宫出事了,不仅如此,连郕王妃都晕倒了。
这可不是在她脸上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感受到朝臣们不约而同投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孙太后更是感觉一阵难堪。
这个李永昌,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让他抓个人而已,怎么闹得将人都打昏了,不仅如此,还被人跑出来通风报信。
这不是摆明了让她下不来台吗!
事实上,孙太后原本的打算,是让李永昌将吴氏先扣下来。
反正宫中之事,朝臣们插不上手,何况那番“证据”,虽然有所漏洞,但是出了事情,她这个太后总要调查一番,到时候人在手中,一切好办。
但是谁料到,这刚一进殿,朱祁钰竟闹了一出请辞的戏码,朝臣们又一心倒向他,逼得孙太后不得不拿起姿态,好好慰留一番。
偏这个当口,李永昌办事这么不妥帖,竟然放了人出来报信……
孙太后心念电转,转瞬间便已有决断,敛去心中的惊怒之意,上前一步,关切道:“什么?郕王妃昏倒了?传太医了没有,快带哀家前去瞧瞧。”
事已至此,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事情缓下来,至少不要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揭开,不然的话,原本她孙太后可以一言而定的后宫之事,只怕就不得不变成群臣商议的朝事了。
然而孙太后打得一手好算盘,朱祁钰又岂会轻易让她得逞。
还没等孙太后往前走两步,朱祁钰便一个横身,挡在了她的面前,道:“太后娘娘何必着急,母妃和王妃在宫中遭人袭击,此等大事,若不彻查清楚,本王何有颜面继续总摄朝政?”
说罢,转身对着兴安道:“到底怎么回事,当着诸位大臣和太后娘娘的面,说清楚!”
朱祁钰的心里当然同样着急,他本以为,有了自己的那一番布置,吴氏和汪氏在宫中,怎么也能保自己平安,但是却没想到,事情闹了这么大。
虽然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内情,但是他却清楚,这是吴氏在为他创造机会。
所以哪怕再着急,他也没有乱了方寸,若是这个时候让孙太后走脱,才是一切功亏一篑,连带着吴氏和汪氏在宫中受的苦也白费了。
于是兴安抹了把眼泪,开口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李公公手里拿着太后娘娘的印信,说咱们贤妃娘娘勾连外朝,联合王爷图谋不轨,要抓了贤妃娘娘下冷宫,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看了那证据,都说是假的,但是那李公公却不管,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支使着人就要强行抓人,结果混乱中,王妃为了保护贤妃娘娘,被人推了一把,撞在一旁的红木箱上,就昏倒了……”
兴安没有遮掩半句,只将长春宫中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拉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效果便足够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皆掩不住眼中的震惊之色。
那李永昌是慈宁宫的人,手里又拿着太后的印信,不顾皇后和贵妃的阻拦,非要抓人,这是他一个总管太监敢做的事情?
这背后是谁在授意,不用猜都知道!
朱祁钰听完之后,铁青着脸“咚”的一声拜倒在地上,道。
“圣母,我母妃在宫中,素来谨小慎微,恭谨忍让,此番事情真假,臣虽不信却不敢代圣母妄断,然此事真假暂且不谈,纵然母妃有所过错,身为先皇遗妃,也该存几分体面,何有强闯宫禁,暴力抓人之理?”
“何况皇后娘娘当时在场,对此事已有论断,那李永昌罔顾皇后诏命,横行抓人,以致王妃被暴徒所伤,此等胆大妄为之辈,岂非背后有人指使?”
“臣自监国以来,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然先有朝臣互殴,锤杀大臣,后有内宫奸贼伤及宫中母妃,累及王妃,臣于国不能安抚朝政,于孝牵连母妃担惊受怕,于家不能护持妻子,实无颜面立于朝堂之上,恳请圣母免臣监国之权,让臣回府安稳度日。”
说罢,朱祁钰脸色戚戚然,再次磕在地上,道。
“臣,叩谢圣母恩德。”
孙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却无从发作。
朱祁钰这番话,皮里阳秋,就差指着她鼻子说,老子为国兢兢业业,替你儿子收拾烂摊子,结果你在背后给老子捅刀子?忘恩负义也没你这样的!
行,你厉害,你赢了,老子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孙太后简直要被气得吐血。
这事情是她做的不假,但是要不是你这个郕王处处紧逼,她堂堂太后至于用这种下作手段吗?
这个时候,底下朝臣也纷纷上前,头一个开口的就是于谦,他同样铁青脸色,道。
“圣母容禀,郕王殿下为国劳心,操持大局,此等局面之下,竟有人敢堂而皇之对宫中贤妃下手,此事绝不简单,明为指责贤妃,实则意在迫郕王殿下就范,如此不顾大局,乱我江山社稷之人,不可姑息妄纵,必须彻查!”
于谦果然是于谦,这个脾气发作起来,谁都不管。
在场大臣心里头虽然都清楚,李永昌的背后是太后,对贤妃出手,目的也的确是郕王,但是却没人敢说出来。
毕竟这种局面之下,还是不要闹得太大,如果能够控制在后宫范围内,那更是最好不过。
然而于谦一开口,不仅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更是将严重程度提高到了,祸乱江山社稷的地步。
这话也就差说,太后娘娘您这么做,跟葬送大明江山没什么差别了!
孙太后努力压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想要缓解一下殿内压抑的气氛,道。
“也没有郕王和于尚书说得这么严重吧,或许是李永昌发现了什么,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一时举措失当,底下人没有分寸而已,何至于扯上江山社稷?”
于谦沉了沉眸子,正欲再言,另一头王直却横了他一眼,开口道。
“圣母,此事既然皇后娘娘已有论断,可见的确是李永昌图谋不轨,犯上不法,臣恳请圣母将此奸人下狱,按律论罪!郕王殿下如今总摄大政,实乃朝廷支柱,恳请圣母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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