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华似锦
她甩开李贤的手:“若不知道我们的宿命,我愿意等待,愿意屈就!可当我一次次证明,不可能改变宿命,我就变得自私,变得不管别人死活,只为了让自己好受,所以,最后劝你一句,死心吧!”
&个江湖术士给你算的,我去把他找来,让他再好好算一次!”
&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见她如此决绝,李贤深深吸了口气:“三年前,在雨里,我知道,你听到我说的那些话,可你回答却淹没在雷声中,至今我都无法释怀,今晚,能了却我这个心结吗?”
一瞬间,以为遗忘的时光,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六年前,她从掖庭宫分配到藏有天下书籍的万卷阁,那里掌阁待人宽厚,宫人相处也其乐融融,好似宫中的一个世外桃源。
她与同房的宫女分工合作,半日就将活做完了,空闲下来的时间,她们就聚在万卷阁后的一处荒园享受灿烂的阳光。姐妹们趁着大好的阳光做针线活,而她总会从万卷阁挑几本书来读,见她如此,姐妹们都笑称她是“万卷学士”。
这日,姐妹碧云引出一个‘如何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话题,碧云见姐妹都踊跃参与,唯有她还是旁若无人地看着书,便用线球扔她道:“万卷学士,你也说说看嘛!”
她合上书,笑了笑:“这还不简单,要不找个蛮横霸道的皇子,大吵一架,要不找个爱骑马的王爷,有事没事就去拦他马,不然,偷偷去御花园多荡几次秋千,见了光着脚在石子路上走的奇怪太监,什么也别问,跟他一起走。”
她的话一出,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争先恐后地取笑起来。
&女找皇子吵架?咱们谁嫌掉脑袋不够嘎嘣脆的,谁就去干!”
&拦了几回马,真被王爷看上,那是问他喜欢我的三头六臂,还是脑子进水呢?”
&别说,一晚我偷懒去御花园荡秋千,真瞧见一个太监在石子路上走。”
听罢,大家异口同声问道:“谁啊,谁啊!”
&鼠狼孙满贵呗!他办事走到一半脚气犯了,怎么挠都不管用,只好踩石子止痒。”
大家都做呕吐样道:“太恶心了,别说了。”
碧云拿过上官婉儿放在膝上的书,看了看:“这两年你日读夜读,万卷阁的书都快被你看遍了,怎么能想出这么烂的点子?”
上官婉儿笑道:“说这些,就让姐妹图一乐,信了,不真傻了吗?”
碧云啐了一口道:“最讨厌你这狡辩的样子!我这就去掌阁那儿,告发你私带藏书,让你的小蹄子开开花!”
&错了还不成,书还给我吧!”她说着,满院子追赶起逗她玩碧云。
&书还你也成,这个月去御书房走动的差事都给我,怎么样?”跑到墙角的碧云举着书站到了一块大石头上。
她双手环胸,仰头望着碧云:“这两年,咱们去御书房的次数加起来不下两百次,可又有几回能睹天颜,你不像我,到了二十五岁就能出宫了,何必为了那看似雍容,实为荆棘的华服,而终生困于宫闱之中呢?”
&这丫头比我还小了几岁,口气怎么像个老人家似的!舍不得就舍不得,别想用那些破道理忽悠我了。”扬着书的碧云不屑地说道。
&过是跑腿的活,有什么舍不得,这一年的全给你吧!”
&的啊!”碧云高兴地一甩手,不小心将书抛过了墙头。
众人听到墙外一声“哎呦”,都攀到墙头去看到,到底是谁这么倒霉。碧云生性爽朗调皮,低头冲着被砸的人一笑,正要他把书扔上来时,听见有姐妹轻声道:“糟了,是六皇子!”
见状,上官婉儿拉过跳下来的姐妹,问道:“瞧清楚了,那人真是六皇子?”
见姐妹连连点头。
碧云急得直跺脚:“墙那头是往太液湖去的小道,平常经过不是御医,就是金吾卫,今天犯了什
么邪,怎么偏偏砸到了皇子!婉儿都怪你说那些,这会儿真应景了。”
抱怨间,六皇子身边的太监高声骂道:“哪个疯丫头砸了主子不知道啊!藏能藏到那里去,赶紧滚出来,不然,别怪咱家捅到内侍司那儿去了!”
听到“内侍司”三个字碧云吓得哆嗦,拉着她的手道:“内侍司对付咱们这些下等宫女,无非是打一顿,再扔到掖庭宫,怎么办?”
&皇子,李贤。”她沉吟了片刻,拍了拍碧云,道:“别担心,交给我。”说罢,走了出去。
这时,她来到墙外,看到身着紫袍,面如冠玉的李贤出现在眼前,她的心竟没出息地狂跳不止,她突然讨厌自己的肤白如雪,让旁人将她满脸的飞红看得异常清楚。
她不断告诉自己,此时的这种感觉,绝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一种宿命感,有人说过,她命中注定要与李贤相爱,之前,她显然低估了宿命,高估了自己。
李贤皱眉打量了她一眼,将书递给她道:“这次先不追究了,不能再这般冒失,宫中是个有规矩的地方!”
她躬身道:“奴婢知错,定当谨记六皇子教诲。”
她转身刚走出几步,李贤快步追上她,欲言又止。见状,她心如鹿撞,以为李贤要问她姓名时,却听到:“方才在墙头冲我笑,独梳飞天髻的女子叫什么名字?”
她心中欢蹦的鹿,好像被一只自作多情的箭射杀,她声音低沉道:“碧云。”
这日下午,她正坐在案头记录各宫还回的书籍,见李贤宫中的太监,将书放到案上,特意说道:“六皇子说,前些天借的这本书,字迹有些损坏,书是在姑娘这儿借的,所以,今日趁没人的时候,好好检查一下。”
她一听就明白李贤是把她当成了信鸽,碧云一门心思,想要飞上枝头,成全她风光几年,也比怀着不安分心在深宫行差踏错强。
这般想着,便回话道:“劳烦转告六皇子,奴婢定当用心检查。”
她拿着李贤藏在书中的信,回到房中,看到碧云独自在窗边叹气,正要给她信。可碧云却先开口道:“你说六皇子问了我的姓名,都好几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是逗我玩吧?”
她晃了晃手中的信,道:“动静不是来吗?哎……我不辞辛劳,可有些人还不信我啊!”
碧云一边道谢,一边抢过她手中信,念道:“镜中人,千里相逢。向下看,依山傍水。”碧云不禁皱眉道:“不是我肚里没货,诗我真读过几本,可这阴阳怪气的,还真不知道什么意思,万卷学士赶紧来帮我看看。”
她拿过信,笑了笑:“好一个肚里有货!这压根就不是诗。”
碧云疑惑道:“不是诗?那他写这些来干嘛?”
&六皇子这手笔,可不是写诗抒情的婉约派,而是直接幽会的豪放派。”
碧云拍手道:“好啊!能同六皇子花前月下,想想都醉了。不过,他约在哪?什么时辰?信上都没写啊!”
&了。可像是要考考你。”
碧云扶着额头,郁闷道:“我最烦猜来猜去!万卷学士,怎么也得救救我!”
她自信满满道:“我最讨厌卖弄的人,怎么会让他得逞呢?”
她聚精会神看了片刻,轻松一笑:“不但是错位字谜,还句中有意。‘镜中人’是个‘入’字,‘千里相逢’是个‘重下看’是个‘睡’字,‘依山傍水’是个‘汕’。入与睡是一对,说得是时辰,重与汕是一对说的是地点。”
碧云听得一头雾水:“入睡是什么时辰?重汕又是什么地方。”
她摇头苦笑道:“入睡就是人定,地点在依山傍水的重汕亭。”
&汕亭挺清净是个好地方!我得赶紧打扮起来,你说六皇子是喜欢柔媚点,还是素雅点?”
她对着翻箱倒柜的碧云道:“你真去重汕亭赴约,不怕出什么事?”
碧云把她往门外推,边道:“六皇子就快封王能纳妾了,若真发生什么,那我就飞上枝头了,到时候富贵了,姐妹不会忘了你的,去忙吧!”
那日碧云彻夜未归,她也一夜未眠,宿命的背离感让她陷入恐惧,以为清晰的人生突变得一片模糊,她不断问自己,会走向何方?
极致的恐慌过后是豁然开朗,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到她床前,她紧锁的眉头松了,嘴角的甜笑浮现。她将手伸向光,当它握在手心的那一刻,她感觉,前面的一切都是未知,又能重新掌握命运!
这日,碧云收到了李贤藏在书中的信,这回不是哑谜,是首情诗。碧云深知李贤钟意貌双全的女子,可她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为了能与李贤高山流水,只得求助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念起李贤的写来的信:“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照流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听她念完,碧云笑问道:“万卷学士,他想对我说什么?”
&想做照耀你的月光,飞不去你身边的鸿雁,只在水面留下涟漪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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