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吉岭上林间道,双谐出世布奇谋。
走马寨这一役,至此,孙黄二人已算是赢下了九成。
然,常言道行百里路半九十,眼下那最后的一成,才是最难跨过的。
马四,虽算不上什么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甚至能不能称得上二流都不好说,但比起初出茅庐的孙亦谐和黄东来,他无疑是更强的一方。
作为一个久历江湖,杀人如麻,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人,马四对这种赌上性命的生死搏杀早就习以为常。
而孙亦谐和黄东来都只是刚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即便他们的心理年龄或许比马四还要成熟不少,但在拼杀的经验上还是差太多了。
此刻,只是一个照面,马四就判定,这两个人不是自己的对手。
且不说这俩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年纪,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名气,就只看这现场的状况马四也明白,他们的武功高不到哪里去。
因为真正的高手,是不可能需要普通村民来帮他们杀人的……
也别说沈幽然那个级别的人物了,就算是他马四,也有自信可以单刀匹马把走马寨的五十来号杂鱼全部杀光。
说白了,这些走马寨的山贼喽啰也并没有比一般村民强太多;像马四这种自己灭了师父满门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教这些比自己还不堪的地痞无赖什么真功夫呢?他不过就是教了他们一些皮毛中的皮毛罢了。
但马四自己的武功,和这帮人可是天差地别,他有自信,就凭他一人一骑,完全可以把孙亦谐、黄东来、还有在场的所有村民屠个干干净净。
况且,如今走马寨已被端了,马四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白吉岭了,所以他对杀多少人这件事已不再有什么顾忌,大不了杀完了跑路,换个地方另立山头。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怒不可遏,杀意鼎沸的马四骑着马,从坡上冲了下来。
“快散开!躲回树林里去!”孙亦谐在危险面前反应神速,当即大喝一声驱散村民,自己也是一个腾跃翻滚,顺势就躲到了一块岩石的背后。
他们的运气不错,因为地上倒着很多山贼的尸体,导致马四骑的马来到近前不得不减速,而且孙亦谐喊得也的确及时,所以村民们都顺利逃出了马四的攻击范围。
结果……路中间,就剩了黄东来一人,仍站在那里迎敌。
马四见状,冷笑一声,勒马急滞,并利用惯性从马上飞跃而起,从天而降,手中的“百斤刀”若雷霆落地,直落黄东来的左肩而去。
这招式虽是猛恶,但黄东来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毕竟他黄家的轻功举世闻名,他自幼最先练的一门“三绝”也是轻功,所以像这种从空中袭来、无法变向的攻击,对他来说是很好对付的。
但见,黄东来右脚轻移,气走大都(穴位名),足尖轻点,身形一晃,顺势就朝右侧闪出了一丈(约三米一)远;闪身之际,他手中寒芒一现,已有一支暗镖逆着马四落下的方向倏然飞出。
锃
不料,马四眼疾手快,临阵变式,横刀一挡,便轻松格掉了那支暗镖。
很显然,黄东来的暗器功夫还不到火候,无论是投掷的力道、变化,都还差得远;同样的情形,要是换成个暗器高手来掷,必是一瞬三镖,分三路九变,让人防不胜防。
“呵……就这点功夫,也敢出来管闲事?”马四落地的刹那,自觉已从刚才的那一轮交锋中大致摸清了黄东来的能耐,故而认定自己胜券在握。
出言挑衅之际,马四已倾身拖刀,疾步向前。
一息之间,他已迫近至黄东来身前,只是刀华初绽,便杀得黄东来捉襟见肘,连闪带退。
这和此前黄东来在杭州城外遇到那蒙面的漕帮喽啰时不同,那时对方以为黄东来不过是个多嘴的书生,毫无防备走到了离他极近的地方,被黄东来甩手一个毒镖就干掉了。
但这会儿马四可是把他当成对手聚精会神在防备着的,黄东来被马四的刀法压制,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
呼
劲风声起,戟影陡现。
马四也是机警,迅速察觉到了危险,赶紧拧身一闪,堪堪避过了孙亦谐从背后发动的偷袭。
“哼……”马四紧接着恶狠狠地回头,心中暗道,“几乎没内力的小子,敢跟我玩阴的?”
念及此处,他一个旋身变式,刀身在半空划出一个圆弧,斜着就朝孙亦谐的脖子砍了过去。
孙亦谐可不是黄东来,以他目前的身法不足以完全避开这么快的刀法,他只来得及倾斜转身,改为用后背去接刀锋,不过……这也够了。
乒
马四的刀斩在孙亦谐背上的时候,手上传来的感觉就让他觉得有些诡异,这不像是刀斩在人身上的感觉,反倒像是木棍敲在了棉花上,棉花的底下还藏着块铁。
他哪儿知道,这是孙家那“护身宝甲”的作用这孙门宝甲不但是刀枪不入,还能从一定程度上化散掉冲击的力道,而且穿戴者越胖、防御效果越好。
当然了……十七岁的孙亦谐还不算胖,所以这一下他受得也够呛,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但疼归疼,杭州鱼市场混过的都知道,他孙亦谐挨刀,从来不白挨……
被马四砍中的刹那,孙亦谐抓住了对方攻击得手后防备有所松懈的破绽,猛地将三叉戟扎向了马四的脚踝。
这一下子,马四可是真没想到,因为孙亦谐的武器奇特,又不像那些会用武功套路的高手一样按套路出手,让人极难防备。
结果,这一刀一戟相错,孙亦谐没怎么受伤,马四倒是被捅穿了脚踝。
“哈哈!你下面凉不凉快啊!”孙亦谐一看自己的阴招得手,当即一个打滚纵跃,远离对方,并开口嘲讽道。
马四真的很想追上去把他砍死,但另一边的黄东来又适时地甩过来两支暗器。马四脚上受伤,不敢托大,只得再回头面向黄东来那边进行格挡。
“色!慢慢风筝他!”接着,孙亦谐就来了这么一句。而且他一边说着,一边已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马四骑来的那匹马扔了过去。
石头正好砸在了马屁股上,把那马给惊跑了。
这时,马四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情况有点不妙……自己伤了一只脚,站在满是尸体的林间小路上,马也跑了,手里的兵刃是把大刀;而他的对手,不算那些村民,一个是拿长兵器的,一个是擅轻功和暗器的,他们要是一前一后拉开了距离夹击自己,那可要了命了。
然而……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好!”黄东来跟孙亦谐十分默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干脆也不用暗器了,转而用地上的小石子儿去攻击。反正对他这种练过暗器的人来说,石子儿丢中了人也能造成杀伤,打消耗战的时候没必要浪费有限的弹药。
而孙亦谐则是拿起了三叉戟,和对方保持着距离,利用长兵器的优势在那儿挑衅马四:“干嘛?瞪我干什么?有种你过来啊~”他说完这句,又抬高了嗓门儿喊道,“乡亲们,马四已经动不了啦!大家快一起丢石头砸死他!”
像这么狠毒和不要脸的主意,就连马四也是叹为观止,他气得血灌瞳仁,心想着:“这小子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但他气也没用,很快他就被淹没在了飞来的乱石之中,只能举刀挥臂,狼狈地护住头部和身上要害。
村民们投来的石头是砸不死人的,但被用力砸中也会疼,砸准了也是伤,关键是数量众多,还把黄东来那威力较大的攻击掩在了其中。
马四知道,这样下去他凶多吉少,顿时急中生智,大喝一声:“住手!姓孙的!姓黄的!你们也是江湖中人,用这种手段不觉得可耻吗?有种就过来跟我在功夫上分个胜负!靠着一帮山野村民用石头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这话还真管用,说完后,那些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停手了,并看向了孙亦谐和黄东来。
孙黄二人隔着老远,交换了一下眼色,紧接着,孙亦谐便上前半步:“好!那我给你个机会,你把刀扔了,我也不用三叉戟,我过来徒手跟你打,你要是赢了,我们今天就放你一条生路。”
“此话当真?”马四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言道。
其实……这种弱智一般的问题,换黄东来就绝对不会问,因为黄东来太了解孙亦谐了此话绝对是假的。
“呵……现在我们优势占尽,我有必要骗你吗?”孙亦谐道。
“好!来吧。”马四把刀随手往旁边一丢,抹了把额头上流下的血,气势汹汹地应道。
孙亦谐见状,也把三叉戟留在原地,空着手朝马四走了过去。
马四心说:“这小子也太小看我了,我就算是只用一条腿,一只手,也不可能输给你这种几乎没武功的人。”
他正想到这儿呢,孙亦谐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一米左右,正当马四想摆出架势的刹那,毫无征兆的……一把石灰粉就结结实实地洒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手……他是真没防备。
马四万万没有想到,这年头,行侠仗义的比他们杀人越货的手段还脏。
就在他丧失视力后的一秒,两支淬了毒的暗器也悄然而至,打在了他的背上,他还没来得及等到身体被毒素彻底麻痹,在他正面的孙亦谐又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上,把他给踹趴下了。
“妈个鸡的,你一个抢男霸女欺压百姓的山贼跟老子谈廉耻?老子把你干死了就是英雄好汉!你管我是怎么干的?”孙亦谐理直气壮地喝骂了一番,接着又道,“乡亲们!走马寨的老大就在这里!大家有怨报怨的,有仇的报仇!”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村民们就已快按捺不住了。
这些年,那些被掠去的钱粮就不说了,南鸢村有多少无辜的男女被走马寨的人杀害?村中多少女子被他们抓去糟蹋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回来?甚至连小孩子他们都不曾放过……这种匪类,村民们恨不能生啖其肉,如今马四落到了他们手里,那还能有好?
孙亦谐话音未落,村民们就一拥而上,抄起锄头草叉和棍棒,对着那已经趴在地上、满脸石灰粉、遍体鳞伤的马四一顿招呼。
“啊”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马四发出了一声声充斥着愤怒和恐惧嘶吼,但那显然也无济于事。
…………
黄昏时分,喧嚣的白吉岭已再度恢复了平静。
南鸢村的男女老少们正在忙着把那些被山贼搬出来的钱粮搬回屋去,而孙亦谐和黄东来则是随意挑了两匹山贼的马匹,拒绝了村民们的挽留,继续上路了。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已经人去楼空的走马寨。
此人四十岁上下,一身道士打扮,背背长剑,手挎拂尘。
这位道长并没有仙风道骨之貌,却透出侠义正气之容,想来是个“入世”的道士。
“这……”他来到寨中,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那已经熄灭的柴火,抚须皱眉,若有所思地念道,“这么巧……竟有人先到一步,将这寨子给平了?”
他又踱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奇怪……这些人也不像是死于武林高手之手,倒像是被普通人乱棍打死的,而且……马四那恶贼不在其中啊。”
出于谨慎,这位道长又在走马寨里搜了一遍,检查了有没有密室暗道之类的地方,在确认真的已经无人后,他便走出寨门,准备去附近的村庄寻访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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