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时节, 正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 已经立夏,天却还未炎热起来, 待入了夜, 凉风习习,寻一处凉亭静坐, 连一整日的疲惫都能散去。
被遣往北境府的粮草押运队伍如今已入太原府,算算脚程,还要再有一个月才能抵达北境,这速度已经算是极快了。主帅心情不好,自然一门心思赶路, 其余人自然不敢多言。今夜若非瞧着怕会下雨,恐怕也不会寻了驿站歇息,而是继续往前赶路, 半途寻一处露宿了。
用了晚膳, 季景西睡不着,裹了衣裳在凉亭里闲坐发呆, 无风无霜两侍卫静立在旁,默默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无奈与小心。看看,连无霜这种闷木头都看出了主子不好惹, 可见对方的心情是有多糟糕。
“明儿五月初一了吧?”季景西突然开口。
无霜抿着唇不语, 无风只好硬着头皮答, “主子没记错, 的确是五月初一。”
“青石巷那边定然很热闹。”青年淡淡道,“我等她及笄,等很久了。”
无风只觉牙都开始发疼,不敢多言,索性沉默着。
季景西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的绳纹佩,浓浓夜色中,熹微月光在他脸上投下大片阴影,看不清表情,却越发映得周身散不开的孤寂浓重而令人窒息。
无霜突兀道,“现在出发,快马一天一夜能至京城。”
话音落,季景西蓦地抬起头,一旁无风简直要崩溃了,死命拽小伙伴的衣裳,“乱说什么你!从太原府到京城,一天一夜你知道要跑死几匹马吗?!”
他当然知道快马加鞭的话一天一夜就能回京,但除了马匹,更重要的是人啊!他家主子这样的身子骨,跑上一天一夜,是能到京城,可人也差不多废了!他们还不能在京城久待,奉旨出京却偷偷回来,这是抗旨好吗!更何况还要赶回来追上队伍……
燕亲王府暗卫营为何最后只有他们几个有幸出来跟在主子身边?正是因为他们各有所长。无霜身手最好,无泽擅刑讯,无雪情报刺探一把好手,而无风则最理智最会审时度势。也正因为如此,燕亲王府的侍卫们都隐隐以无风为首。
出京后这些日子,他当然也将季景西的一切反常看在眼里,也心知肚明症结所在,可他是季景西的侍卫,主子的安危高于一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做出任何有损季景西之事。
他打小入府,跟随小王爷这么多年,知他不擅骑射,早年间遇害至今身子骨都算不得好,所以尽管心里清楚如何才能让主子开心,理智却阻止了他这么做。
小王爷不知吗?他肯定不止一次地想过,可为何不提?押运粮草的队伍主帅虽是靖阳公主,可随军的这些兵将,谁知道里面混着的有哪一方的人?这可是京畿大营的士兵!这不是靖阳殿下的私兵,更不是燕亲王府的一言堂!
何况,季景西代君巡视北境府,可不知他一人,随行的还有其他官员,光是户部与礼部的文官便有三人!此次出京,季景西没带上柳东彦,而是选了冯林随行,冯林……那从来就不是季景西的人。
结果无霜这个木头!!
“主子,万万不可。”无风冷硬开口。
季景西看他,“你心疼马匹?”
我心疼马干什么!我心疼的是主子你!!无风崩溃。
季景西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无霜,“你能保证?”
沉闷的侍卫默默在心里衡量了一番,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季景西拍板。
定……定什么定!他同意了吗?主子你为什么只听一家之言?!无风整个人都不好,当即衣摆一撩便跪地,刚要出声阻止,却冷不丁对上季景西望过来的目光。
他蓦地一顿,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炽烈的火,却仿佛燃烧在冰霜之下,无比隐忍,又无比疯狂。
无风太了解季景西,以至于在接触到这样一道眼神的刹那间,便明白眼前这个人已经说一不二。
沉默良久,他勉强动了动唇,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属下留下为您遮掩,还望您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季景西定定看着他,好一会才蓦地笑了一声,“好。”
————
天未亮,信国公府的下人们便都忙碌起来。今日是他们四小姐的及笄大礼,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既定的步骤,即便是刚入府的新人,在经历过尘世子及冠的洗礼后,也变得紧张却又条理分明,处处彰显着这个古老家族可怕的素养。
杨缱被玲珑和白露从睡梦中叫醒时,整个人都还是懵呼呼的。她昨夜辗转难眠,后半夜才堪堪睡了一个时辰,却不想刚入梦便不得已醒来,太阳穴正一跳一跳疼得厉害。
两个侍女被她眼下的青乌刺激得想崩溃,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勉强遮掩八分,还没来得及梳妆完,王氏便带着人来了锦墨阁。
“昨夜没睡好?”随着主母而来的还有小六绾儿和同样起了个大早的苏夜,今日,她将担任杨缱笄礼的赞者。
早在多年前,靖阳公主便曾为这个身份宣告过主权,言曰阿离的赞者只能是我,谁敢抢就先来打一架,打得过再说。
如今随着她离京,这个身份落在了苏夜头上。
小姑娘头一次担任赞者,对方还是第一世族嫡枝嫡女,当杨缱邀请她时,苏夜激动得好几日都睡不着,原本最是厌烦规矩的人,居然主动提出要学规矩,苏山长和苏夫人简直感动得想落泪,心里不知道将杨缱感激了多少遍。
“有些紧张。”杨缱对她笑了笑。
“我也是。”苏夜拉着她的手,掌心汗津津的,“要不是怕给你丢脸,我昨晚压根不敢睡。不过你放心,仪程我都背熟了。”
世族的笄礼,虽然也逃不过那么几个流程,但比起其他人家来说更庄重更严肃。这种严肃不等同于不近人情,但即便如此,非世族出身的苏夜还是被压得喘不过气。
她是最了解仪程的人之一,可在昨日踏进信国公府大门之前,苏夜的心理底线还停留在苏襄当年及笄时。苏家家大业大,又荣宠之至,苏襄的及笄礼可谓极为盛大。但比起杨缱,苏夜觉得,那种流于表面的盛大和热闹,远不及弘农杨氏连细微处都透着庄严来的可怕。
她甚至听不到外面有一丝的吵闹。
直到这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这位小伙伴,果真当得起一句全天下最好的出身——
当年苏襄的赞者,是顾家大娘,正宾则是平阳长公主,这在当时已经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毕竟长公主殿下可是皇帝的亲妹妹,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之一。为了让长公主出面,苏相夫人甚至亲自去公主府拜访,这才定下人选。
而杨缱的正宾却是自己找上门的。
这位正宾夫人,是专程为祝贺弘农杨氏嫡女及笄,提前一个月启程,自遥远的曲宁披星戴月而来。人未至,书信先来,开门见山地求了正宾之位。不是旁人,正是曲宁温氏如今的主母,温子青的母亲,越氏。
天下四大顶级世族,王谢温杨,唯有温氏曲高和寡遗世独立,轻易不出山。越氏主动提出要做杨缱笄礼的正宾,莫说是杨缱自己,便是杨霖夫妇都吓了一跳。
温氏主母,越氏嫡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大魏朝唯一一位坐拥封地的郡主,便是见了皇后谢氏,对方都要屈尊唤一声越姐姐。
这样的正宾,杨家根本拒绝不了。
苏夜觉得,相比之下,自己的身份简直弱爆了……可那又如何,她还是杨缱最好的小伙伴,就冲杨缱这个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当这个赞者。
随着时辰将至,宾客陆续而来,家主杨霖一大早便带着几个儿子迎在门口,其中还包括传说中重病将死、起都起不来床的杨绪尘。
事实上尘世子远不到能下床走动的时候,若非为了妹妹的大日子,钟太医说什么都不会松口。可即便如此,太医大人还是不放心,老早便与孟斐然商量好,两人一左一右将杨绪尘看得死死的,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
这些日子有关信国公府的流言蜚语多不胜数,今日杨绪尘的露面算是彻底打了这些人的脸。上门的宾客们怎么看,尘世子都不像是将死之人,这让许多已经准备好的轻蔑嘲讽全数没了发挥的余地,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被尘世子雷霆手段吓得龟缩的日子……
难受。
贵客盈门,场面比起杨绪尘及冠有过之而无不及,京城上流数得上排面的都来了,就连南苑书房的夫子们都倾巢出动来给自己最得意的学生撑场子,这让一群惯会闹腾的南苑学子一个个都乖如鹌鹑,生怕被夫子们揪出来骂。
是的,杨缱及笄,南苑十八子怎么可能不到场?
除了季景西与靖阳缺席,能来的都来了,只是比起杨绪尘及冠时的热闹,这些人更多的是端起了表面架势。介于近来朝堂上风波涌动,此次相聚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尤其是手伤未愈的裴青与陈泽见面,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默契地别开了脸……
裴陈已是死仇,陈泽对裴家恨之入骨,可对裴青却没那么多恨意。他清楚裴子玉在齐孝侯府的处境,可免不得有几分恨屋及乌,为了不让同窗之谊再添裂缝,索性两人就当瞧不见彼此了。
仪程按部就班地进行,随着正宾露面,不少人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对于京城这群人来说,越夫人可谓是个生面孔,可随着对方的身份公之于众,人们纷纷变了脸,那些想得多的人更是从中品出了几分恐怖——越夫人为了杨家嫡女进京,这是温杨两家要联手?还是温氏要出山?
不管旁人如何作想,反正前来观礼的皇家人一个个面色都不怎么好。比如最后才来的皇后娘娘,比如终于舍得出东宫的太子殿下,比如站在南苑十八子中间的季珏。
“温家这是想做什么?”季珏目光在正中央的杨缱身上,话却是对着旁边五皇子季琤说。
“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吧。”五皇子默默答。
“五哥在想什么?”季珏回头。
季琤沉默片刻,默默吐出两个字,“联姻。”
季珏:“……”
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激出的鸡皮疙瘩,听到五皇子说话的陈泽轻声开口,“温杨联姻……可别了吧,听着就害怕。”
“你怕什么?世族之家联姻难道不是常事?”徐衿古怪地看他一眼,“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陈泽顿时无语,“什么话,那可是曲宁温家!”
“国师大人有适龄的妹妹?”陆卿羽随口问道。
五皇子摇头,“温家女儿才八岁。”
“……配尘世子有点小。”陆卿羽咕哝。
几人无语地看过来。
“脑袋里想什么呢……”季琤又好笑又无奈地看自己的未婚妻。
“总不至于是阿离姐姐吧?”陆卿羽反驳。
“怎么不会?”顾亦明幽幽开口,“别忘了我们的国师大人也才及冠,俊美儒雅,少年得志,深得圣宠,出身、年龄、品貌、样样门当户对。”
陆卿羽顿时惊悚地瞪大眼睛。
眼见周围人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小丫头不由颤抖开口,“小王爷他……知道吗?”
所有人沉默了。
陆卿羽也被自己的话吓着了,想到季景西那疯起来连自己都砍的性子,明智地闭了嘴。
话题就此终结,再无人敢提这个可怕的猜想。
仪程行至最后,杨缱身着庄重雍容的正装,精致的脸上尽是严肃。最后的钗笄由王氏亲自为她戴上,至此礼成,杨霖感慨地说了祝词,之后大宴宾客,并流水席三日不绝。
杨绪尘压根没撑完一整日,礼成后便被两个大夫压着回了惊鸿院,送宾的任务全数托给了杨绪南。后者如今已是内定的杨家宗子,家族事务渐渐迁移,原本属于杨绪尘的事如今大多由他来完成,因而当众人离去时,发现代表杨家宗子行礼之人竟是杨绪南时,不禁一个个又瞪大了眼睛。
这一日,不少人都被一个接一个的意料之外震得有点懵,先是杨绪尘好好的露了面,再是温家主母担当正宾,后又是杨霖祝词中话里话外的“我女儿就是我家支柱”,最后又是杨绪南挑大梁……连后来宫里太后娘娘与皇帝陛下赏赐的重礼风头都被压了过去,总觉得杨家这一场笄礼,到处都是深意,细思恐极。
且不管旁人如何作想,作为主角,杨缱累得不轻,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便直接瘫在了软席上,若非还顾着礼仪,恐怕就要躺下了。
从凌晨忙到入夜,一整日都未怎么进食,杨缱瘫了一会便开始觉得胃里难受。锦墨阁的小厨房灶火上还温着热粥,可杨缱明明饿极,这会激动之情沉淀下来,却没了食欲,歇了一小会后便勉强打起精神看玲珑与白露拆礼物。
大部分的礼都已经入了府中的库房,如今摆在她面前,只有三样东西。一样来自靖阳,一样来自今日温夫人亲自戴在她头上的钗,还有一样则是写着谢卓的名字。
这三样礼,都是发簪,前两个都在今日加簪时戴过了,唯有谢卓所赠的那只玉骨簪,她收下了,却并未选择。
随着这支簪子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把古琴。古琴朴素大气,每一处暗藏的小细节都体现了制琴之人的用心与周致,琴身的暗处则刻着制琴之人的名讳,彦之。
这是谢卓亲手制的琴,名曰,明心。
这当然是一把好琴,确切来说,除了她用过的那把焦尾以外,这是她见过最好的琴,单单是出自谢彦之之手,琴的价值便极高,更不用说上好的木料和绝好的琴弦。当年的谢三爷除了琴艺天下第一,制琴的手艺也是顶好的。而谢卓传承其父,更是青出于蓝。
杨缱望着眼前的琴,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当初在文试上所赠明心一字,到头来成了这把琴,心中说不感慨是假的。她与师兄道不同,终究渐行渐远,可一把琴,一支簪,却让杨缱忽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让她既惶恐,又难过。
“收了吧。”她不再看下去,拂袖起身出了房门,于庭院中静静而立。
玲珑小心看了她一眼,问,“收小库房吗?”
杨缱沉默片刻,摇头,“簪子和琴,都放府库吧。”
玲珑怔了怔,点头应下。
繁星满天不见月,更深露重凉如水,杨缱站了一会便打算回去安置。然而刚转过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含着笑意响起,“人没等到就走,太无情了吧?”
杨缱身形蓦地一顿,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夜色下,古树参天的幽静庭院中央,风尘仆仆的红衣男子随意站着,眉眼含笑地望过来。
下一秒,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们倾巢而动,刹那刀剑翁鸣,眨眼间男子脖颈上便架起数把利刃。
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眼睛都未眨一眨,就这么带着笑,从容而热烈地望着台阶上的人。
杨缱怔愣地与他对视,看了又看,良久才动了动唇,“……”
“怎么,见到我太开心啦?”青年唇角笑意更浓,“不过我时间不多,想离你近一点,能不能让这些人先放我一马?”
杨缱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望向为首的暗七,后者隐隐抽了抽嘴角,在自家主子的期望与夫人的命令之间徘徊片刻,带头收了手。
片刻后,整个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杨缱几不可闻地呼了口气,忽然提起裙摆飞奔下台阶,红衣青年眼角含笑,早已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地把人接住。
熟悉的馨香扑鼻而来,季景西满足地深吸了口气,收紧手臂,深深把头埋在她颈窝,“抱歉,我来迟了。”
杨缱只觉喉咙哽得厉害,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摇摇头。
抬手拂着怀里人柔顺的发,季景西轻轻喟叹,好一会才轻声道,“可惜不能亲手为你加簪。”
杨缱脸埋在他颈间,闻言闷声回道,“本来也不能……”
季景西被她这回答气笑了,又用力抱了抱人,而后才不舍地拉开距离,“还不准想想了?我就算不当众为你加簪,好歹私底下满足一下吧?”
“那像什么话,不伦不类的。”杨缱道。
季景西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从怀里摸出还带着体温的长盒,“拿好。”
杨缱接过盒子,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你来得太迟,我都已经散了发,这次就算了吧,怪麻烦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季景西又气又笑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牵起人毫不见外地往屋里走,“饿死了,有没有宵夜?本世子急奔数百里而来,要是连顿饭都混不上,我可是要闹了。”
杨缱:“……”
默默压下了“这货居然如此随意就进我闺房”的怪异感,杨缱不得已陪人吃了顿宵夜。小厨房一直温着的粥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如此一来,玲珑白露也总算老怀欣慰了。要知道在季景西出现之前,她们小姐连食欲都没有,这下居然陪着用了整整一碗呢。
“你怎么来的?”杨缱仰头看季景西。
“千里奔袭,你说呢?”季景西扬起眉梢回望她,“押运队伍都已经入太原府了。”
杨缱顿时上下打量起身边人,末了皱眉,“可有受伤?身子受得了?”
说着便要探他的脉。
季景西强势地握住她的手把人拦下,顺势怀里一带,“别忙了,有事还能来见你?肯定是先把自己收拾好了的。”
那还是伤着了……
意识到他并不想多说这些,杨缱皱了皱眉,吩咐白露去拿冰肌膏来,“你不欲我忧心,但这个你要带着。”
季景西眨眨眼,忽然俯身在她唇上落了个吻,“这就是良药了。”
杨缱肉眼可见地羞红了脸。
季景西定定望着她,心如擂鼓,良久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给我讲讲今日的盛况?不能亲眼见你礼成,听一听也是好的。”
杨缱听话地讲述起来。
起初季景西还听得津津有味,可自打听到越氏出场,神色便凛了一凛,再后来听闻太后娘娘和陛下都赏赐了重礼,季景西面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而听到谢卓送礼时,渐渐地,青年神色愈发淡下来,连唇角最后一丝的笑意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面无表情。
杨缱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变化,停了话头,“怎么了?哪里不对?”
季景西神色复杂地回望她,好一会,突然用力把人抱住,俯身,凶狠地吻了上去。杨缱吓了一跳,被迫承受了这一个凶巴巴的吻,末了还被对方狠狠咬了嘴唇,血腥气顿时溢满口腔。
“痛!”杨缱倒吸着冷气把人推开。
血珠子从伤口冒出来,季景西恶狠狠地盯着伤处看,半晌又忽然委屈兮兮地撇嘴,轻轻凑过去把血舔掉,“杨缱,我很不开心。”
杨缱又气又无语,只觉这人的脾气当真是无法琢磨。
“你……”季景西欲言又止,“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明白。”
郑重地转过来与心上人面对面,季景西牵着杨缱的手,严肃地开口,“杨缱,你及笄了。”
杨缱扬起眉。
“我非常有危机感,草木皆兵都不为过。”青年一字一句,格外认真,“待会离开这里之后,怕是再也睡不好了,接下来的每一日,都要在忐忑中度过。”
杨缱几乎立刻明白了他意指的是什么。
“定亲吧?”季景西目光灼灼,“从北境回来我就让父王来提亲。不,明日就来,我待会就给父王传信或者我现在就去找杨相?”
青年自顾自说着,居然认真思索起这件事的可行性,“你爹眼下可安寝了?”
杨缱忍不住抽嘴角,“……别闹。”
“没闹,我认真的。”季景西的神色格外严肃,“相信我,皇伯父不可能等太久。”
之所以很久之前就有季杨联姻的风声传出,却一直未见动静,很大可能就是对方在等杨缱及笄。
杨缱终于从他的神色中品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可还是不确定,“这种事也不是说议就议的,不能儿戏呀。”
“什么叫儿戏?”季景西不赞同,“我是在正经地向你求亲。你若同意,我这就去找杨相说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杨缱哭笑不得,“哪有这样的……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事情还没发生不是?你也莫要小看我呀,不是谁都能同我议亲的。”
季景西无语凝噎:……宝贝儿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弘农杨氏的嫡女,那可不是谁都敢娶的,也就他敢这么胆大包天,明目张胆了。
“真的不用我父王明日就来?”季景西忍不住问。
杨缱眨眨眼,“你就确定王爷会听你的?”
不会。
季景西默默咬牙。
眼下这个时局,谁都能娶杨缱,就他不能。就算季杨两家联姻,他那位皇伯父也不可能考虑他。
勤政殿的那位并不怕自己的儿子势大,因为那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能给,当然也能收回。可燕亲王府不同,燕王季英再如何远离朝局,好歹当年也是护国将军,手下亲兵百万,如今又正当壮年,倘若振臂一呼,谁敢说无人响应?而季景西出身尊贵,又手握季氏最重要的宗正司,当真争起那个位子,不可能会比皇子差。
怎么看,眼下想立刻把杨缱娶进门都是不可能的……
除非,燕亲王府要造反,或者,让陛下以为他们要反。
可燕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没这个意思,要反早反了,还交什么虎符。
主动都不想入局,被动更无可能。
泄气地一头倒在杨缱膝上,季景西闭着眼,周身上下尽是疲惫,“你说你,怎么这么难娶?”
一个季珏还不够,谢氏、温氏都来凑热闹,他是不是还得庆幸少一个苏煜行?
曲宁温家暂且撇开不提,谢卓向杨缱示好,要是没点旁的心思,他季景西就把头拧下来当球踢!
杨缱:……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那要问你为何非要娶我了。”少女闷着气回击。
“哪有为什么。”季景西闭着眼,声音渐弱,“当然是因为你天下第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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