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长春宫又到了飘雪的季节,这已经是唐月自打入主中宫之后,第二次见到长春宫飘雪了,比起第一年的时候唐月心中产生的微微落寞之感,这一年,她早已习惯了。
而此时,外边正是北风呼呼的时候,长春宫里,唐月的寝宫却是暖烘烘的一片,双人的坐塌之上,唐月坐在右边的尊位,左边的位子上坐着一位中年的夫人,那夫人衣着也算是华贵,气度雍容,与唐月之间,倒是有六七分相似。
唐月轻轻吹了吹拿到拿到手中的茶盏,而后将茶盏放到唇边,慢慢饮入了一口热茶,而坐在她旁边的妇人,眼中的担忧与挂心,却是没有在唐月看似云淡风轻的动作与神态之中消失过。
唐月被茶盏掩盖住的唇角,带着一股不被觉察的苦涩之意,饮了一口热茶之后,方才将茶杯放下,看着坐在一旁的夫人,面上也带上了笑意,“这茶是新进的暖茶,尤为适合在冬月饮用。”
另一边的中年妇人听此,眼中闪过一些不赞成的神色,已经没有了对皇后的尊重,“你这是要与我转移话题么?”
话语之间,语气已经有了一些严厉之色。
唐月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寝殿之中的宫人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要与母亲叙些私房话。”
宫人很是听话地离开了寝殿,一时之间,这寝殿之中只剩下了唐月和如今六部尚书省唐大人的结发妻子,当朝皇后唐月的亲生母亲。
待到宫人退下了之后,唐月面上也不见被母亲说了一句重话的任何不喜的色彩,反倒是给唐夫人倒了一杯茶,而后笑道,“母亲难得进宫一趟,如今已经年尾了,这也才是今年第一次入宫见女儿,难道是为了来给女儿置气的么?”
“你!”唐夫人见她这样子,想要开口说她什么,可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当今的皇后,虽然在自己的面前并无皇后的架子,可是,礼不可废,倒也不会真的如何对唐月发脾气,更何况,一年难得见一次女儿,唐夫人又怎么会真的舍得发脾气呢?
因此,这一声“你”之后,唐夫人也沉了沉气,伸手握住唐月的手,以一个怜女儿的母亲地口吻对唐月道,“不是娘要与你置气,而是你已经身为皇后,要懂得为自己着想。”
唐月柔和一笑,“母亲说的什么话,女儿何曾不是对自己着想了,再说了,女儿已经贵为皇后,当有皇后的作风,不论这后宫之中如何,谁怀上了龙嗣,最后,女儿都是他们的嫡母,他们都是陛下的孩儿,这……如何不是为自己打算了,何况,当年女儿嫁入成王府的时候,母亲也曾谆谆教导,女儿一直都记载心中,为妻者,该当为夫着想,何况,如今女儿还是一国之母呢。”
唐月的声音很是轻柔,这也是这个皇后的一个特色之一,在后宫之中,唐月看起来是温婉柔和的,似乎存在感并不是很强。然而,倘若说她存在感并不强的话,这后宫却是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发生过让秦晖伤神费脑的事情,便是后来后宫进了四妃,因为秦晖独宠荣妃,引起了一些小小的不满也在她的处理之下,很快平息了下去。
所以,这位皇后,在后代的史书之中,更是被称为大晟末朝的一代贤后,因为,大晟亡国的时候,唐月做了一件不愧为皇后的节烈之事。而大晟一朝能够被称为贤后的,也不过是第一朝的开国皇后,中兴一代的成孝皇后,而唐月,便是这三位之中的一位。
只是……如今的唐月并不知道后世对自己的评价,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竟会是那样的选择,只是……倘若她知道的话,不知会不会因为这一代贤后称号而感到开心呢?
听着唐月的这一番话,唐夫人想起多年前送女儿出阁的前一夜,自己对待女儿的谆谆教导,面上突然升起黯然伤神之色,“你这是在怪娘啊?”
唐月听此,赶忙道,“怎么会,母亲说的什么话,女儿有幸陪伴君侧,不仅为家族争光,也是对女儿的一片成全。”
可是,听着唐月如此说,唐夫人的眼角却是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水,又赶忙拿起手帕擦拭掉,“月儿,你虽是皇后,可妃子所生的孩子,怎么能与你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父亲不祈求你能够给唐家带来多么大的荣耀,可终须养儿防老,此时正是青春,你若是没有为陛下怀上一个孩子,日后当如何过日子。”
唐月听着母亲殷切的声音,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荣妃怀孕的事情,唐夫人才特意进宫的,唐月已经嫁给秦晖多年,按说应该是首先怀上孩子的才是,可如今,却是让进宫还不足一年的荣妃怀上了孩子,而唐月依旧是毫无所动。
这么多年了,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说,唐夫人也应当为自己的女儿着急了。
因为这个问题,既不是唐月不能受孕,更不是因为秦晖在某些方面不行,而是,唐月作为一国之母,从来不会去祈求君恩,挽留圣上,这一年,每月的月初、月中秦晖会例行来一次长春宫留宿,只是……
对于唐月的沉默,唐夫人面上升起一抹凄然,“月儿,这么多年了,你心中是不是依旧放不下?”
唐月闻言,抬起头来,看着神色凄然的母亲,顿时觉得让双鬓已经微微斑白的母亲来担忧自己的这等事情,乃是女儿的不孝,心中更是升起一层愧疚之意,只是对于唐夫人这句话,唐月的眼神暗了暗,“母亲说的什么话,女儿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知女莫若母,月儿……”唐夫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声音之中还带着一丝后怕,更带和一抹凄恻,“你难道是要步入多年前,朱家小姐的后尘么?”
突然提起这个名气,唐月的心中似乎被狠狠揪了一把,可是皇后做得太久了,唐月早已能够坦然应对任何突然的情况,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唐夫人都已经如此说了,唐月自然不会再否认,毕竟,当年,在没有嫁入成王府之前,唐月已经知晓,自己的母亲或有觉察了。
因此,反倒是很平静地道,“母亲,女儿不是朱家的小姐,永远不会那样做,女儿也不会不顾唐家,女儿自从嫁入成王府之后,便是成王王妃,自从入住中宫之后,便是一国之母,这是永远不会变化的事情,这也是女儿行事的准则,试问如今,女儿从来没有做过破坏过皇后准则的任何事,但是,也正是因为女儿贵为皇后,理当包容,理当为陛下充盈后宫,开枝散叶,这一切,是皇后的责任,更是女儿的责任。至于以往,女儿早已放下。”
这么一顿长长的话语,一声声平淡的声音,终究还是让唐夫人的眼中划过一抹疼痛之色,只紧紧握住了唐月的手,“是娘对你不住……”
“母亲并没有,一切都是女儿甘愿的。”
唐夫人终究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此事,也急不来,娘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唐月唇角只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
唐夫人并没有在中宫呆得太久,只是,自唐夫人离开之后,唐月却是久久站在廊檐之下,久久平静不语。
与唐夫人说得太平静又有什么用,唐月知道,自己不是放下了,而是早已死了心,这颗心,再也不会被任何人跳动,便是如今的一国之主也不会,她只知道,自己该当做好皇后,打理好这后宫之中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便顺其自然吧。
只是,让唐月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日晚间,秦晖却是来了长春宫,并且在长春宫留宿。
只是,今日的秦晖似乎与往日来长春宫的时候有些不一样,神色之中似乎是带了一些疲惫之色,既然秦晖已经来了唐月自然只得尽心伺候,待到她洗漱了之后再进入寝殿之中,秦晖已经靠在引枕之上沉沉睡去。
唐月难得见到秦晖如此,当即也只是在内心轻叹了一声,不敢将秦晖叫醒,只尽力让秦晖身边的老太监将秦晖安置好了之后方才轻声问那老太监,今日的秦晖怎么会如此疲累。
老太监明白,帝后之间的感情虽然平淡,甚至不及其他的妃子,可这位皇后做事稳稳当当,因此,也轻声开口道,“这两日陛下为前方挂心,国事操劳了一些。”
唐月听此,也轻嗯了一声,轻声吩咐了一些让太监日后应当注意的事情,而后便将宫人挥退,躺在秦晖的身边。
只是……唐月尚未躺下,便见原本秦晖躺下的地方,露出一块小小的黄布,下意识的唐月本想要将那黄布给收好,却是不小心扯动,将那黄布扯了出来。
只是,当她看到黄布上边的几行字的时候,唐月却是差点被吓得瘫在床榻之上。
可是她很快平静了下来,也很快将那黄布小心翼翼放在了秦晖的袖中,可眼中的惊恐之色却是久久没有消退而去,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秦晖,更是觉得脊背发凉。
可是最后,唐月还是躺在秦晖的身边,却是一夜睁眼到天明。
此时……楚睿所在的军营之中,飘飞了将近十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随着大雪停下,传入军营之中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军粮因为大雪的原因,无法到达军营之中。
而此时此刻,军营之中的军粮,已经不能够维持将士们支撑下去,若是再也军粮,无粮的问题便会引发军营内部的问题,甚至成为西凉反扑的理由和借口。
楚睿当初所言的他自己去那军粮,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一次,他都要带上一万人马,去接应来自河西的军粮,而那一处运送军粮的人,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在延误了多个时日之后的望山侯林瀚的人。
程锦替楚睿穿戴好了战甲之后,听着声音也知道外边定然是已经准备好了,而此番跟随楚睿前去的,是寇淮。
留下一个一直以来是四路军主力的萧力来协助,张驰却是已经早在大雪尚未到来的时候慢慢领兵南下,如今与楚睿所在的军营,隔了一段距离。
只是,此时此刻的程锦,内心却也是小小叹了一口气,与其说是军粮过不了大雪封盖的地方,倒不如说是运送军粮的人诚心要延误,最直接的目的,不是要让四路军臣服?
仗粮欺人,说的是如今这样的情况。
只是,看着程锦一边为自己处理战袍,一边心不在焉的模样,楚睿还是停下了动作,“阿锦,顾好自己。”
“知道了。”程锦语气透着微微的不耐之色,在最后的关头还是不忘继续道,“其实我跟你去也还是可以的……”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楚睿打断了,“此去是去拿粮,来回往返最少也需半个月的时间,且路途艰难,你好好待在军中,我才能放心。”
程锦自然知道这一层,也不跟他理论了,“是是是,大元帅的安排什么时候都是好的,你阻止我,师兄也与你一起阻止我……”
“阿锦!”楚睿突然微微急促地叫了程锦一声,程锦只觉得有些怪异,“怎么了?”
楚睿只是看着程锦,“你还得当日江宁府的那一份契约么?”
说起这件事,程锦唇角只笑了几分,“怎么,大元帅是想用这个来约束我了,不过这契约可一分,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楚睿只是笑,而后拿出了那一分契约,郑重交给程锦,“阿锦,我只要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要顾好自己……”
程锦定定看着楚睿,在楚睿坚定的目光之中,而后很是爽快地接下了这份终于在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拿出来的、几乎已经被遗忘了的契约,她心中明白,楚睿不让她跟随的话,最大的考虑还是她的身体原因,甚至,她也知道,楚睿曾经与旁子瑜提到过,倘若是这个月之后楚睿还来不及回来,旁子瑜可带程锦离开北方,回去专心医治。
因为,如今的渡厄草,已经快要成熟。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郑重的嘱托。
程锦是明白的这一层的,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下来,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是与楚睿相识相互明晓彼此的内心的人,所以收下了这份契约,程锦只抱住了楚睿一身坚硬了铠甲,“我知道,楚睿,可是,我会等你回来,别以为你不说我不知道军粮已经被控制住了,连赵铸那边都不好解决,这次去,或许是兵戎相见。”
倘若是兵戎相见,那么,沉积了许久的君臣问题,倘若没有完美的解决,或者还有另一方阴谋,便会在这个时候一举爆发。
楚睿与程锦是不介意君臣之间会撕破脸皮,可如今仍旧是对外的时候,算楚睿心中逐鹿的心已经升起,也不该是这等时候。
楚睿不言,任由程锦抱着自己,“阿锦,无论如何,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程锦听此,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程锦却也不再挽留更不再多说,“外边已经准备好了,我等你回来!”
“好……”
距离楚睿离开军营去河西接应军粮已经过去了几日的时间,这几日的时间,军营里倒是平静得很,是西凉那边,也是没有发起任何战事。
而此,大晟的新年之日也已经到来,按理说这新年之中正是喜庆的时光,皇后要接受臣妇的朝贺,可宫女却是发现了,皇后的面上并无过多喜色。
接受的臣妇的拜贺之后,唐月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一般,突然站了起来,“来人!”
“皇后娘娘。”宫女应声出现。
唐月顿了顿,而后方才开口道,“过年了,带本宫去,准备一份新年贺礼发往西北,送给清乐。”
宫人有些意外于唐月的这个举动,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应下了一声,可还没有走出去,外边已经想起了秦晖的声音,“皇后这是要准备去做什么?”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怎么有空过来了”唐月赶忙迎了上去。
秦晖却是低头看着唐月,“皇后要给清乐准备年礼?”
唐月唇边笑一声,“是,臣妾今日见了诸位臣妇,方才想起如今元帅夫人还率领药王谷弟子在西北,如今过年的时候,只怕那边还在忙着,西北不比京城,因此,臣妾想送些年礼过去……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秦晖听了,似乎是沉吟了一番,而后才开口道,“皇后所言极是,倒是朕忘记了这一点,既然如此,皇后便多准备一些,朕着人快马送去西北,该当在十五前送达。”
“是……”
而在京城的年礼快马送往军营之中的时候,京城郊外,一对运送药材的队伍也渐渐往西北而去,领头的是药王谷中一个负责西北路线的领事,在出发之前还不忘叮嘱随队的人,而这队伍之中,此时此刻,却是多了一个,似乎并不那么经验十足的人。
日子慢慢过去,京城中迎来了新年,也送走了最是热闹的那几天,可是,不论京城之中如何热闹,过年过节的气氛永远都影响不到这一处。
上一年过年的时候,程锦还与楚睿的兵马一起在大旬河南岸,如今,却是已经进入了原本的西凉领地,上一年,过年的时候尚有楚睿,今年,却是已经没了人。
这一日,旁子瑜例行给程锦查脉之后,对于程锦此时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一些担忧,“一年之期已经到了,锦儿,渡厄草还有不久便可以用药,这一月之内,我们需准备回药王谷的事情了。”
只是程锦听了之后,只收回了自己的手腕,“楚睿已经离开了十日,可却是什么消息也没有回来。”
旁子瑜听此,知晓程锦是因为未知的事情而担忧,若是平时,他必定不会说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是不赞成了,“锦儿,你忘记了如何答应楚帅的么?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恶化!”
若是恶化了,便是渡厄草也不会有回天之力。
旁子瑜这时候开口的声音也多了一些严肃,虽然太过平静的日子让他们觉得不安,程锦还想反驳一些什么,却是这个时候,关元往营帐中而来,“夫人,南弦公子来信了。”
程锦下意识皱眉接过,展信来看,可见到信中的消息的时候,却是皱眉不已,“殷含之离开了西凉?”
可殷含之离开西凉做什么?还是这个时候?程锦越是想越是觉得事情奇怪,可偏偏又觉得没有头绪出来。
而南弦的信中,却也没有告知殷含之到底去往何处,而依照程锦的了解,殷含之所做,最有可能,依旧不死心……
真的想着,程锦突觉心中一紧,似乎有什么控制之外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般。
在这个当口,久不见人的紫秋也出现了,还没见到人,便已经听闻紫秋叫唤程锦的声音。
程锦反应过来,赶忙往前走几步,却因为突然的行动迟缓,差点摔了出去,幸好及时握住了身旁的椅子。
如此,看得旁子瑜一阵皱眉,他也发现了,程锦情绪的变化会轻易引起身体协调的变化。程锦却也无暇他顾了,只见紫秋已经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踏写满了东西的白纸,不容分说,“程锦,我计算出来了,情况的确如同我们怀疑的那样,容争山爆炸的火器,并不是全部,制造完成的火药有七百斤,原来更是有千斤,如此如此形成的反应爆炸之后,波及的范围是大营以及大营半径一半的方圆距离,可那天我们所见的,并不是如此,只能说明,有一批火药不见了。”
紫秋一口气说完了,而后将那沓纸重重放在桌子上,不等程锦开口,已经继续道,“我经过了一夜一日的计算,得出的结论,依旧如此。”
程锦听此,怔怔坐下,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容争山防守得那么好,那消失的火药到底去了哪里?而且,能够拿走的,当是成品,成品的危害,比原材料更大,何况还是她提供的制造原理呢?
一时间,程锦只觉得脊背发凉,突然的事情,让她觉得,这件事,将会引起更大的阴谋。
“师兄,我要去找楚睿,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那些消失的火药……”
她还没有说完,立刻被旁子瑜打断了,“你不能去!”
“师兄……我!”
“若是两个月前我还能容许你任性,但是锦儿,这个时候,你不能,楚帅也不会允许,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的?”
“可是,我担心这件事情。”
“你去了能解决了么?”旁子瑜不容分说,“你留下,你若担心,我替你走一趟。”
“程锦,让我去,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有没有火器,我能看得出来。”紫秋见着两人的争论,主动开口道。
程锦当真是关心则乱,此时听到紫秋如此说方才想起这一层,想了想当下的情况,只道,“紫秋,麻烦你走这一趟。”
“我即刻准备。”
“不,事关重大,我需要好好想想。”程锦却是挡住了紫秋。
紫秋还是在第二日离开了军营,因为这件事的发生,程锦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半月之期将近,只是,紫秋的人马才刚刚离开军营,盛州府送来给程锦的年礼便到了。
京城那边怎么会送来年礼,程锦初初听到消息的时候,还是平静的受了下来,并且让人将京城而来的使者留在了军营之中休息一夜再回去,这份年礼,据说是皇后亲自挑选的。
说起来,程锦并不了解唐月,只知道那位皇后很是恬淡,对于这份无不是玉器古玩的年礼,除了觉得诡异还是诡异。
可是,看着一箱子的所谓,程锦沉默了,那时候她是在众军面前接下的年礼,可如今,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让她不得不多想,尤其是,皇后是什么人,便是年礼,也应该是皇帝来赏,历来懿旨不达三军啊……
“师兄,觉得奇怪么?”程锦转头问道。
旁子瑜点了点头,“我觉得更为奇怪的是,陛下怎么会答应?”
不仅答应了,而且还派人来了……
正当程锦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只听得营帐外边一个微弱的声响,程锦与旁子瑜对视一眼,“谁?”
这一声出来之后,只见关元已经压着今日送年礼过来的其中一个人来到了程锦此时所在的军帐之中,来人一见到程锦便立刻跪了下去,“见过清乐郡主。”
他倒是没有害怕的模样,程锦见此,皱了皱眉头,“你是何人?”
来人是一个精壮却是消受的少年模样之人,只抬头皱了眉头,“清乐郡主,年礼乃急报,小人奉命前来相告,雪山有埋伏,楚帅定要小心!”
这话急急出来,程锦一听,却是身躯一震,“你说什么!”
来人知晓程锦分明是已经听进去了,只埋头不语,唇角的线条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可这消息一出来,惊讶的还是所有此时此刻在营帐之中的人,只听得来人道,“郡主,北部雪山埋藏了百斤**!”
那是楚睿运粮的队伍的必经之路,关元听此,更是已经急出了声音,“夫人!”
程锦却是突然抬手,打断了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厉声道,“你是何人,谁带来的消息,到底有何目的?”
来人依旧普通跪在地上,“郡主,事关重大,小人并无欺瞒之意,主子一心为楚帅着想,乃千方百计告知郡主此消息,小人愿意以死明志!”
说罢,便要拿出匕首往自己的脖子而去,旁子瑜见此,忙出手打断。
那人也并无反抗的意思。
这人说来说去是不愿意透露到底是谁给程锦带来的消息,可这消息一出来,程锦的内心只砰砰跳动,犹如将要哽出喉咙一般,可她很快在内心做了权衡,不管这个人带来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此时此刻,不怕一万,怕万一,因此,未待多想,程锦便决然下了一个决定,“关元,你马上去北方,务必追上紫秋,告知这件事,然后,马上去找楚睿……”
关元领了命,只沉声应了一声,而后便踏步出门了,程锦却是艰难地呼出了一口气,倘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此时此刻,倘若顺利的话,楚睿应该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他们只想到了在河西会与那边的人发生冲突,却是没有想到,雪山才是最大的隐患,百斤的火药埋藏在雪山,一旦爆炸,引发的雪崩,便是楚睿武功盖世,铜墙铁壁都不能抵挡住……
程锦越想,越是觉得后背发寒,丝丝冷汗已经浸透出来,便是握着茶杯的手,都在隐隐颤抖,旁子瑜见此,竟是不知该当如何劝慰他,可程锦却是突然站起来,匆匆走到桌边,想要提笔写点什么东西,最后竟是什么也没有写下,这将一张白纸折叠了一个形状,招来了一只信鸽,便着信鸽将那白纸给带去了北方……
这大雪的冬日,程锦不知,信鸽会多久将这信带去北方,以及……信鸽到达的时候,这消息还来得及么?
在程锦在这边为楚睿担心和焦灼的时候,另一边,已经接到了粮食的楚睿正在返程的路上。
只是,对于这般如此轻易拿走了军粮的事情,不说楚睿,便寇淮自己都觉得也有些奇怪了。
比起去时的艰难,回来再次经过这一片雪山之地的时候,因为天寒地冻的原因,大雪覆盖的这片区域,依旧让负重的万人军马,行走艰难。
这一趟取粮之旅,并没有发生任何冲突,虽然河西掌粮的人的确有一些意料之内的为难之意,并且拖延了两日,可最终还是在楚睿这个兵马大元帅的雷厉风行之下,很快解决了这件事情。
因此,这一段过程,可也算是顺利了。
只是,如今,停在雪山之前,寇淮看着这片即将要翻越的茫茫雪山,停下了脚步,回头对着楚睿道,“元帅,接下来,大军便要翻过这片雪山区域。”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也是最为艰险的一条路,楚睿看了看阻拦在前边的大山,依旧如同来时一般,扬起手,众军停在雪山之下进行休息,“原地休息,着人去前方探路!”
寇淮得令,只几名探路的巡兵往雪山而去,探路的巡兵在半个时辰之后回来,报告了探路的过程,确认没有埋伏之后,便等着楚睿的命令前进。
这一路太过顺利,顺利到楚睿的出现,只是来往了一趟北方而已,而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如此,因此,楚睿这一路上,也无不在怀疑这件事情,而他往军营之中传回的信件,却也从来没有得到过程锦的任何消息。
双方的失联,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控制,而不管是哪一方,雪山,或者说,这片雪峰恰是最好的埋藏之地,当年在北部与北齐对阵的时候,大晟吃过北齐人将自己化成白茫茫大雪的妆容融入大雪之中进行伏击的亏,而此时此刻,楚睿也不得不在这最后的回程的机会重视这个问题。
这条路是避免不了的了,既然避免不了,只能继续前进。
因此,在探路的人回来之后,楚睿只拧了拧眉,吩咐大军继续出发。
这一万的兵马,正式踏入这片雪山之中。
而另一边,早已经与紫秋接过头的关元,此时正在急速踏马而来,他如今只盼望,元帅与寇淮千万不要进入雪山之中,而此时的关元,虽是能够远远望见那雪山了,却是知道,自己要到达,定然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同一时间,在这白雪覆盖了一片又一片的大地上,还有来自南方的一辆,极为不显眼的马车,正在慢慢接近此时大晟的大军营地。
凌天峰是这座雪山群里最险峻的一座,也是最应当小心翼翼对待的一座,一行万人的人马,分成四列纵队,艰难行走在这积雪埋没脚踝的雪山之中,雪深之处,甚至没过膝盖,可这些将士,雪地之中,不宜用马,甚至在某些地方,马儿的存在反而会拖累人力,因此,这一万将士,徒脚攀过这座雪峰,但不论积雪有多厚,山路有多么难走,满山的积雪如何将他们的脚踝冻伤,从来没有任何人发出过不满的声音,因为,他们身上背负的,是军营之中将士们持续支撑下去的军粮……
只要他们再快一步,此时军中已经紧张,正在克制节用的情况能得到缓解,缓过了这一月之急,下个月,便不用在担心这个问题,天气转变之后,发起进攻的时候,也不必这般顾虑后顾之忧。
然而,此时此刻,正在埋头行进,进入了凌天峰下的将士们,谁也想不到,这终年积雪,夏日冰川融化之后滋养了河西一带的凌天峰,此时,正在埋藏这让他们所有人葬身于此的一场阴谋……
雪山已经尽在眼前了,关元的眼中升起一抹赤红之意,那身下的马儿,已经被他抽得血肉淋淋,卯足了尽的往它的主人焦急期待的那一处而去,只是,一直在往前奔驰的马儿,突然在已经清晰可见的雪山群之前,如同受惊一般,将前蹄扬起,以致它整个身子,几乎与地面垂直,关元的御马之术也是十足十的好,并不为次惊动任何,反倒是拿了缰绳,正因为这马儿突然的停顿而感到急躁的时候,入目却是如同花了眼一般,只见凌天而高的雪峰,似乎正在坍塌,关元怀疑自己在冬日的微弱的阳光之中看错了,可是,他的怀疑还没有得到证实,耳边便已经传来了微弱不可闻,可依旧被他听见了的轰轰的声音……
犹如春雷滚滚,遥远而又近在眼前……
而那他以为产生的错觉……也渐渐倒映在了他惊恐的双眸之中……
此时此刻,远方的景象不仅仅倒映在了关元的眼眸之中,还有西北处一双秋眸之中,殷含之听着那那悠远的声音传过来,如同受惊了一般,“这么回事?”
跟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子,冷眼看着这一切,“郡主,这是侯爷的计划。”
“不是说不会伤害他么,望山侯不是答应过本宫确保他完好无损么?”殷含之怒吼道。
女子却是微微垂眸,“生死有命,这是自然造化,一切,便看那人命数了。”女子虽是如此说,可唇边却是升起一抹明白告诉殷含之,雪山之中的一切,不过躲得过这一场浩劫。
殷含之听此,身躯微微发抖,扬起一只手,要往那女子的脸上招呼过去,可她不能,也动不了那女子分毫,女子挡住了殷含之的手,“郡主,好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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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大结局了……(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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