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禁看向南宫玥,就见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愤之色,一派从容,气度不凡。
相比之下,倒是显得方三夫人和乔大夫人盛气凌人。
“两位姐姐也莫要如此生气。”一个胖乎乎的夫人走到乔大夫人身旁,叹了一声说道:“世子妃年纪还小,做事总是有些不周全。我看啊,许是世子妃平日里要伺候世子太辛劳了!”那夫人三十余岁,着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一张白皙的圆脸,细细的眼,本应和善得如个弥勒佛,可是配上她看人的眼神,却显得眉目间略有些刻薄。
众人都认得她是杜连城杜将军的夫人,更知道前年杜连城可是被世子爷萧奕以三十军棍杀鸡儆猴的。
就算是性子再迟钝的夫人此时也品出了些味道来。
“杜夫人说的是。”乔大夫人叹息着道,一副为着晚辈忧心不已的样子,“说来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考虑不周,世子妃尚未及笄,说来还是一团孩子气,也难怪会顾此失彼。还是应该想个法子给世子妃分劳才是”说着,她的视线朝方三夫人身边的姑娘看去,好似现在才看到了她,问方三夫人道,“亲家妹妹,这位姑娘模样生得灵巧,想必是个聪慧机敏的,不知道她是”
方三夫人手执一方帕子,掩嘴笑道:“这是我家五姑娘茉姐儿,虽然是个庶出的,但是自幼在我跟前养大的,一向是个乖巧孝顺的!”
那小姑娘,也就是方紫茉,羞答答地给乔大夫人行了礼。
她确实是容姿不凡,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柳眉,皮肤白皙无暇得仿佛羊奶凝乳一样细腻。她含羞带怯地看了乔大夫人一眼,那长翘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仿佛蝴蝶扑扇的翅膀,就算是女子看得也一阵心怜,更别说是男子了。
方三夫人嘴角微扬,她这个庶女算是方家姑娘里容貌最好的了,就不信萧奕那臭小子看了不心动!
这出戏唱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了,原来这是要给世子爷送妾啊!
计夫人更是讽刺地勾起了唇角,心道:她这个嫡姐还真是十几年都玩不出什么新花样,当年就给长兄镇南王送妾,给自己的相公送妾,如今又开始给侄儿送了这一出手居然不是丫鬟,是正经的方家姑娘。
计夫人有些同情地看了南宫玥一眼,见她眼帘半垂,许久没有说话,想必是被这无耻之人给镇住了
乔大夫人也在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南宫玥,目露得意。
“原来茉姐儿是在妹妹跟前养大的,难怪如此温雅贤淑,我瞧着必然是好的!”乔大夫人朗声夸赞,跟着又若有所思地击掌道,“亲家妹妹不如把你家茉姐儿许给世子如何,有道是‘表哥表妹一家亲’,日后也能给世子妃分忧,真是一举两得。”说着,乔大夫人挑衅地看向了南宫玥,那眼神仿佛在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那些夫人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表情各异。
乔大夫人和方三夫人是长辈,她们先是责世子妃“不孝”,再提出给世子妃“分忧”,于是于理,世子妃都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也不知道世子妃会如何应对,是顺势收下,还是恼羞成怒?以大多数夫人所见,收下是最好的法子,反正不过是一个妾,哪怕是贵妾,在后院里还不是世子妃说得算?只不过以表妹为贵妾,世子妃的心里怕是不会舒坦的。
而要是回绝,有不孝之名在先,嫉妒之名在后,世子妃的名声就要全毁了。
往常倒也罢了,偏偏这是在世子妃第一次设宴款待南疆女眷之际,不管是收下还是回绝,世子妃恐怕都会颜面扫地。
田大夫人心里暗暗摇头,心道:世子妃真不容易啊。自己像她这么般年纪,面对如此境况,肯定早就慌了神。
方三夫人微叹一声,说道:“我这女儿素来乖巧,倒真有些不舍得。可为了世子爷和世子妃,不舍得也只能舍得了,只是不知世子妃意下如何呢”
“够了!”
方三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
一瞬间,众人的视线都循声看了过去,落在了一脸冷然的萧霏身上,只见萧霏目光锐利地看着方三夫人和乔大夫人,眼神冰冷。
“三舅母!”萧霏冷冷地看着乔三夫人,不客气地直言道,“我是晚辈本不该多说,但是您也不太像样了!家里的长女已经在齐王府为妾,还不知检点与人私通,我这做表妹的都羞于与别人说有如此的表姐!”
方三夫人的长女就是方四姑娘方紫藤,当初,方紫藤在齐王府为妾一事曾在骆越城轰动一时,各府的夫人们都觉得方三夫人还真是下得了狠心,为了讨好皇帝的弟弟齐王,竟是连自己的嫡女也舍得送出去做妾!
如今听萧霏所言,莫非方紫藤不仅为妾还与人私通?
听说萧霏刚从王都回来,想必是知道些许内幕吧?如此说来,这方家三房的姑娘还真是太恬不知耻了!
众人都不禁有些轻视地看向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脸色一白。
方紫藤与齐王世子私通,怀了一个不知生父是谁的孩子,这种污糟事南宫玥根本不想理会,直接修书一封送到了方府,如此算是脱了手。因而,方三夫人也是知道缘由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萧霏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一个未出闺的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口口声声说自己的表姐与人私通,萧霏还要不要脸!
萧霏冷冷地继续说着:“三舅母,普通百姓尚且知道‘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唯有家中实在揭不开锅的,不得已才会狠心送女儿做妾。也不知道舅母家中是如何窘迫,先是嫡女,如今是庶女,都要给人为妾!”顿了一下后,萧霏勾唇冷笑道,“还是说,您的女儿以后都要给人做妾?!若真是如此,像您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家,我们镇南王府可不欢迎!”
“霏姐儿,你竟然如此跟长辈说话!”方三夫人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胸膛剧烈起伏不已,“你你真是被你大嫂教坏了!”她愤愤地指着南宫玥道。
“三舅母,您这分明是在颠倒是非黑白!”萧霏眉宇紧锁,表情更为不悦,然后正色道,“大嫂一向孝顺,平日里不仅要主持碧霄堂的中馈,还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外祖父,尽心尽力,这王府上下谁不知道大嫂贤良淑德、孝敬长辈,您却莫名其妙冲到这里,众目睽睽下,斥责大嫂不孝!您到底安的又是什么心?!刚才您还口口声声说我母亲病重,可我今早去给母亲请安时,母亲她分明就是一切安好。如果说是舅母您去了以后,母亲才病了的话,难不成是舅母您把母亲气病了还要赖在大嫂身上?”
“霏姐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去气你母亲?!”方三夫人几乎是吼出来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应该世子妃被自己和乔大夫人逼得无言以对吗?不是应该世子妃碍于面子,只能纳了茉姐儿吗?
方三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强势果决的少女就是自己认识的萧霏!从前的萧霏,方三夫人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觉得她天真的可笑,嫁给自己的儿子后也容易摆步。没想到,才不过去了王都短短时日,竟然整个人都变了,不但咄咄逼人,还带着一种混然天成的威势,甚至让自己不敢直视。
方三夫人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愤怒,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霏、霏姐儿”
萧霏不屑再理会她,向着南宫玥福了福身,说道:“大嫂,三舅母不请自来,又在此大放阙词,实在是有失体统,我以为还是送客吧!”
“霏姐儿!”乔大夫人厉声道,“你还有没有规矩!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古语有云:贤不肖不可以不相分,若命之不可易,若美恶之不可移。”南宫玥一字一顿,威仪天成的说道,“我镇南王府的姑娘问心无愧,自然不惧他人的肆意指责,倒是乔大夫人,你一个出了嫁的姑奶奶,无端责骂我镇南王府的姑娘,是欺我镇南王府无人了?”
南宫玥缓缓地从主位上走下来。
刚才乔大夫人和方三夫人一唱一搭的这一出,她并不意外,也自有法子让她们讨不了好,唯独没有料到的是,萧霏会不惜顶撞长辈出言维护她!
就算她刚才曾因为乔大夫人和方三夫人心生不悦,也早已随着萧霏情真意切的一句句话维护之语而烟消云散。
霏姐儿真的是长大了!
就像是自己在土壤中洒下种子,细心浇水施肥种子不知不觉地破土而出,发芽,生长,现在终于结出了花骨朵,含苞待放了!
南宫玥向着萧霏笑了笑,目光落在了方三夫人身上,淡淡地说道:“本世子妃觉得霏姐儿说得有理。”她的目光冰冷如寒霜,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三舅母,请吧!”
“你你敢!”方三夫人外强中干地吼道。
南宫玥唤道:“吕嬷嬷。”
回来南疆近两月,别的不说,整个碧霄堂还是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一声令下,一旁服侍的吕嬷嬷立刻应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方三夫人伸手做请状,“舅夫人,请不要让老奴难做!”
方三夫人没想到她竟然真得敢赶人,眼看着吕嬷嬷身后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方三夫人也是识时务的人,气呼呼地甩袖道:“不用你们请,我自己走!”
方三夫人走了,方紫茉自然只能跟上,她来的时候还以为就算是做妾,以自己的身份,一个世子侧妃是妥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落到如此地步。方紫茉的心里不知道到底是该恨嫡母,还是恨萧霏。这下子,自己可成了整个南疆的笑话了!以后她还能说上什么好亲事!
方紫茉越想越是绝望,背影似乎都伛偻了不少。
南宫玥的目光又移向了乔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主位上。
她虽没有开口赶人,但乔大夫人的脸色却是更差了,此时不管是走是留,她的脸面可是丢尽了。
四周的女眷们不禁交头接耳,一方面她们同样没有想到世子妃竟然真得会出言赶人;而另一方面瞧着世子妃小小年纪,面对如此境况依然不浮不躁,不嗔不怒,镇定自若,这种气度委实让人称赞。
这一趟的宴会还真是没白来!
不少夫人都是若有所思,想着回去也要提点一下自家男人,让他们也心中有数才是。
“大嫂,”这时,萧霏又出声道,“方才舅母说母亲身子不适,我先去瞧瞧。大嫂你这里有客人,还是招待客人要紧,若母亲确是不适,你再去侍疾也不迟。”
萧霏在众人面前表明了态度,南宫玥并不是没在婆婆床前侍疾,而是现在连小方氏是不是真病了都不知道,一切只不过是方三夫人自己在说而已。
南宫玥心知她的维护,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烦劳妹妹了。”
萧霏对众人道了声失礼后,独自带着桃夭下了楼。
几乎是走出临水阁的那一瞬,她的面色就沉了下来,想起刚才的事,心情极为复杂。她扪心自问,若是没有母亲的同意,三舅母敢随意借着母亲的名头,在那里大放阙词吗?
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她心头,容不得她逃避。
再想起外祖父方老太爷的事,萧霏眼中闪过一抹幽暗之色,但是很快地,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桃夭在萧霏身后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家姑娘真是太不容易了,夹在夫人和世子妃之间左右为难夫人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姑娘的生母啊!
就在主仆俩复杂的心思中,正院到了。
萧霏一进内室,便是一个靠枕朝她迎面丢了过来桃夭眼明手快地上前一步,接住了那个靠枕。
萧霏心中一沉,无力地闭了闭眼,果然如此。
下一瞬,就听小方氏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女,你还敢来见我!你是不气死我不肯甘心是不是?!”
刚刚的事,小方氏已先一步得了禀报,此刻一看到萧霏,怒火就腾腾地冒了起来。
萧霏木然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情绪才稳定了下来,抬眼对上小方氏燃烧着熊熊怒焰的双眸,沉声道:“母亲,不知道女儿做了什么惹母亲生气,以致母亲竟要把不孝的名头压到女儿身上?”
小方氏闻言,怒火烧得更旺,若非萧霏是从她肚皮里蹦出来的,她怕是早就一个耳光打过去了。
小方氏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着怒意,质问道:“你大哥大嫂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
她本来计划的好好的,南宫玥要不就背着“不孝”和“嫉妒”的七出之名,从此在南疆颜面扫地。要不就乖乖吃下这个闷亏,收下方家的庶女。萧奕有了妾,有了庶子,看他们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
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成功了,却不想如此一盘好棋偏偏毁在了自己的女儿手中。
想着,小方氏就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来。
萧霏心底一片冰凉,一霎不霎地看着小方氏缓缓道:“母亲,这句话女儿要送还给你!”
萧霏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大哥大嫂的事,您管那么多干吗?”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却是意味不同。
小方氏听了萧霏的话只是更怒,而萧霏已经不想和小方氏再说下去了。
母亲,实在是让她太失望了!
萧霏的心中不由浮现了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自己与母亲便是如此吗?
注定会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
萧霏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没有做错,母亲犯了错,自己不能因此将错就错!否则,便是姑息养奸,甚至可能导致母亲将来犯下更大的错,那才是真正的不孝!
想着,她的表情坚定了起来,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脆弱只是她自己看不到。
她的步履越走越快,很快又回到了临水阁,这时,戏台上的戏已经再次开锣,两个戏子在台上唱得欢喜,靡靡之音随着微风清晰地传送到临水阁中。
在那清亮的曲笛和三弦声中,萧霏的心沉淀了下来,不疾不徐地走上了二楼。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一道道透着审视与探究的目光,但是萧霏满不在意,仍是维持着自己的步伐,走到南宫玥身旁,福了福道:“大嫂,我去看过母亲了,母亲无恙,大嫂不用担心。”
南宫玥微微颌首,含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萧霏的这番话让女眷们的心湖泛起一阵涟漪,数位夫人更是毫不避讳的看向乔大夫人,眼神中透着一丝轻视。
自从乔三夫人被“请”走后,乔大夫人便已是如坐针毡,看到萧霏去见小方氏了,还以为小方氏能够哄住这个不懂事的丫头,没想到,等来却居然是更大的耻辱!
乔大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她霍地站起身来,甚至失态地撞到了身后的圈椅,发出咯噔的声响,引得二楼所有夫人、姑娘乃至奴婢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乔大夫人强自镇定,倨傲地说道:“世子妃,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先告辞了。”
乔大夫人的行为极不礼貌,虽然说时辰也确实差不多了,但是戏台上的那折戏还没唱完呢。
乔若兰也跟着站了起来,俏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只觉得在场众人的目光如针般刺得人如芒在背。
南宫玥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吕嬷嬷,替我送送姑母和表姑娘。”
吕嬷嬷忙不迭领命。
方才便是让吕嬷嬷把方三夫人“请”出去的,现在又让吕嬷嬷“送”人,众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窃笑。
乔大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死死地瞪着南宫玥。
南宫玥没有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杜夫人的身上,含笑道:“不知杜夫人是想再坐一会儿,还是与姑母一同告辞呢?”
这句话已是全然不给面子了。
方才南宫玥没有立刻把乔大夫人和杜夫人“请走”,等着的就是现在。
若是刚刚请人,只会显得南宫玥咄咄逼人,而如今,形势已是明了,虽没有明言,但在座的夫人们对这出戏的来龙去脉已是一清二楚了。
南宫玥就是要表明一个态度,碧霄堂不是任人欺负的。
她的唇边含笑,却让在座的人都心中一凛,这个世子妃,年龄看上去不大,可这行事手段,却是让人不敢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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