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是真的看不清陈雪的脸。
但也是真的清楚她跑来的时候多兴奋。
可就是在那个地方乍然而止了。
像是那地被划了一道深渊,不敢越。
陈雪没越,南桑也没越。
看了几分钟,确认她没有危险性,不会影响她回家,想偏身绕路当成没看见回家。
转身的刹那想起了景深之前说的话。
除非他有需要,否则陈雪不会出现在他们面前。
南桑抬起的脚步停下。
她之前没细想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窃喜景深对陈雪明显没放在心上。
现在细想想。
突然发现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景深有需要,她就会出现。
可他不能出现在人前,她怎么会出现?
现在她一步不越线,奔跑而来,干巴巴的等。
很明显,在等景深。
不是今天,是每天,等半小时。
景深有需要会出现,没需要,不出现,她离开。
等半小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但
南桑侧目,看向陈雪所站地界洒下的大片阳光。
她看不清她的脸。
但是看得到她常规并且厚,不透气的常备服。
还有,她在抬胳膊,似不停擦脸上的汗。
南桑喃喃:“傻子。”
朝前一步,朝后一步,全是绿荫。
何必就站在那,唯一有阳光的地界,也是唯一滚烫炙热的地界。
南桑看了十几秒。
本想悄悄回家的脚步莫名微动,移了出去。
南桑穿着一身白,头发乌黑。
出现在绿荫的刹那,陈雪看见了。
猛的从蹲着变成站着,疯狂的挥舞手臂。
这次和上次的态度相比,天差地别。
南桑皱眉抬脚走近。
看清楚了陈雪的脸。
还是那样,但除了汗外,更多的是泪。
她又哭又笑的原地蹦,“我我查到了,我查到了,你”
陈雪手掌松松握握,蓦地哭的更凶了,一边擦眼泪一边哭着说:“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话转告诉给景哥。说我说我就是闲着没事,随便查查,也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景深之前让陈雪查江家。
陈雪去问邓校。
隔天兴高采烈的告诉了景深。
景深说不用查了。
她追问原因。
得到的答案像是被泼了桶冷水。
陈雪知道景深是在正常陈述事实。
江家因为江州,本就是绝密。
她根本查不到,而邓校也不会告诉景深实情,只会敷衍了事。
若是没有他后面一句来了在朝前一百米,看不到玻璃房的地方站一秒,他有需要会出现,没需要她可以直接回去。
意思是可能见不到了。
陈雪不会燃起快三十二年都没燃起过的强烈去做成一件事的冲动。
她想的很清楚。
查出来了就有理由迈过这里去找景哥了。
如果南桑不高兴,可以先和她说一声,再不行求一下。
拼死拼活的终于查出她本不可能查到的事。
飞奔来到景深要求她不过去的地。
却突然不敢了。
蹲在地无措又感觉自己窝囊的不停掉眼泪。
其实她真正不敢过去的原因有两点。
一是感觉江家怎么样对景哥不重要,否则他大可以让她去找人查,而不是一句不查就结束了,再没提过。
二是她怕拿这个当借口过去了。
因为太努力,被人联想到她暗恋景深,嘲笑和讥讽,说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最怕的就是景深和南桑讥讽。
她终于查出来了,却不敢过去,无助的自己蹲在这哭。
在看见南桑,为了撇清关系,脱口而出那些话后,眼泪更是像被拧开的水龙头。
因为她让南桑转告,就真的再没有见景深一面的机会了。
还因为南桑一定会看出她暗恋景深。
陈雪不想说了。
可努力做了,不说出来又不甘心。
她脑海乱成一团。
想就这么哭下去算了。
哭到时间到。
不然说一半留一半?
等明天,看景深会不会好奇,主动和她见一面。
但又怕一半还是让南桑看出来,要杀了她。
多年暗恋,而自卑胆小怯懦的陈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哭的越来越凶,停不下来。
哭腔太重,南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只看到她在哭。
哭的一脸狼藉,满头大汗,几乎要厥过去。
南桑拉她去了阴凉处。
抽纸给她。
看她哭得凶,平静给她擦了擦眼泪。
一会后垂头从保温袋里掏出一个桑葚果。
这颗很大。
南桑没停顿,塞进了陈雪嘴里。
陈雪泪眼朦胧的,“这什么?”
“桑葚果。”南桑补充,“景柏摘,景柏晒的。”
陈雪不哭了,不止,脸上飘起了红。
捏了捏衣角,鼓着腮帮,像是不舍得含,小声鬼使神差道:“还有吗?”
南桑把剩下的四个都掏出来递给她。
陈雪眼睛瞪大,“都给我吗?”
“恩。”
陈雪懵懂,“为什么啊,这是这是景哥给你的,好珍贵的。”
的确挺珍贵的。
昨晚之前是。
昨晚之后也算是。
但南桑心疼陈雪了。
像是心疼昨晚前的自己。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喜欢,对方便必须喜欢你。
喜欢谁,不喜欢谁,选择谁,不选择谁,是人的权利。
你选择喜欢他是你的权利。
他不愿选择你,也是他本就有的权利。
谁都怪不得谁。
但被拒绝。
还是一次又一次无情拒绝。
并且是以拙劣理由拒绝时,真的很难受。
尤其是越想不通越难受。
南桑想安慰安慰她。
像是安慰那会一往情深错付的自己。
她少见的真心温柔,“都给你。”
她补充,“这是景柏摘,景柏晒的桑葚果里最大的几个。”
陈雪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我不会见他了。”
说完,伸手抓住。
在南桑还是温柔笑时,抿唇拿走,紧紧攥到了掌心。
南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不想聊这个。
会戳破女孩的单相思,刺痛她因为暗恋而敏感又多思,脆弱到极点的自尊心。
南桑转移话题,随口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却不知道。
给了桑葚果,让陈雪有了安全感后的这随口一问。
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我查到了江家的具体情况。”
陈雪说了,原原本本,一句没隐瞒。
她在上次从景深这离开后,装作不经意摔晕了。
陈雪是文职。
她很珍惜留下免了生死之优的机会,尤其这是景深给的,辜负像是在辜负景深。
她知道自己脑子笨,所以很努力勤奋。
哪缺人就去哪帮忙。
医疗这块,帮的最多。
还做过急救外伤医。
知道怎么样会看起来很严重,但检查后却不严重。
陈雪被陈九直接背起来送下山。
她不需要被守着。
陈九确定不严重后走了。
陈雪直接跑。
去江家的北部,笨拙的打听、问。
什么都打听不到,还被警觉的追着问她是谁。
陈雪跑了。
不知道去哪,深夜又回了北部门口,坐在那无助的哭。
被凭空出现拉着隔离带的特勤撵。
那人恰好和陈雪是发小。
拉她去一边。
陈雪感觉不太对劲,知道问不出来,哭哭啼啼耍无赖的拖延时间。
她有证件,死活不走。
被发小编了个理由,没驱逐,拽到楼角问她到底怎么了。
陈雪看见黑夜中开来一辆一辆又一辆的车,排成见不到尾的长龙。
先下车的刘老。
剩下两位。
江堰和江老爷子。
再后是一大堆人物。
密密麻麻站满了北部门口。
还有钟家的车。
下来的是钟家老大钟无为,以及陈雪摸清楚一切的关键人物,钟玉书。
最后是江州。
坐着轮椅,孤身一人。
陈雪没时间了。
匆匆跑回去,跟陈九又爬上了孤峰。
隔天中午回来,吃了点自己配的药,上吐下泻。
被烦死她的陈九送到医院,扭头就跑。
钟家瞧着门第大,但家里的孩子其实相当接地气。
上的是直属校。
不是专训。
钟玉书和她小表弟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
现在还隔三差五的一起打游戏。
他送给过钟玉书一个游戏机手柄,让她帮忙寄。
陈雪从医院跑了后就去了钟玉书自己租的破两居室。
钟玉书没回来。
隔天,也就是昨晚,陈雪照旧疯了跑来。
就是这么离谱,但也就是这么巧合。
钟玉书回来了,而且喝多了。
拎着电脑包,摇摇晃晃的回家,没关门。
趴床上哭。
说这世道,真他妈让人恶心。
凭什么他们可以有善终,天道不公。
陈雪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眼里只有电脑包。
她跟邓校参与过会议,做记录的,提的就是这个包。
那晚去医院,钟无为提着这个包,很明显,是做会议记录的。
按照正常来说,这电脑要留档,带不走。
但钟无为所属,文档要做精化整理才能提交,而且从不涉及重大。
陈雪拿到了。
区队知道所有专属密码,进去没半点难度。
钟玉书是刚来的。
会议记录今天不过第二次。
他不太懂。
把第一次精化的和第二次没精化的放在了一份文档里。
一会议精化不过一张。
草述大概。
到今天下午才结束的第二次会议,有密密麻麻三十多张。
陈雪因为钟玉书知道了江家的情况。
一会议的寥寥。
只知江州病危未醒。
盐城突降指控。
各方不断协商,结果为——同意江家内斗。
涉及人员很长一串。
这些陈雪看不懂。
二次会议详细还未来得及精化的看懂了。
六天前,杨浅联系国际办,和这边对话,提出永久撤回指控,还权江州。
钟家核查了真实性。
确认无误,下发通知。
接到通知后的三天,是空白。
三天后。
也就是前天,会议开始。
陈雪在深夜的北部门口,看到的那乌泱泱,像是条长龙的车,就是来参加协商会议的。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天半。
到昨天天黑才结束。
陈雪声音含糊,但是很详细的说完两天半会议里的各方对话和最终结果。
还和南桑解释了遍里面那些她因为工作性质,都知道的人是谁,具体干嘛的,算是谁的派系。
陈雪满嘴桑葚香甜味,感觉很幸福。
偷笑了下,看向和她一起坐在阴凉下的南桑。
想说景哥真的好爱你,不然怎么会一个桑葚干果,竟然都这么这么甜。
还想说我这还有四个,好像太多了,我还给你一个吧。
没说出来,因为南桑的脸色好难看。
她眉眼往下压,唇线抿直,全身紧绷到像是被团乌云笼罩住了。
可明明穿着蕾丝娃娃衫纯白棉质睡衣,绑着高马尾。
正面也好,侧面也罢。
陈雪没说前惊鸿一瞥。
感觉她依旧美的像是副画,而且出奇的干净和温柔。
连树荫落下在跳舞的阳光碎片,好似因为她的美都在偏爱。
不断下落在她四周,把她照耀的像是一个遗落民间的天使。
可现在
陈雪莫名惊了下。
小心道:“你是不是被江家的血腥内斗吓到了啊。”
她说完想扇自己一巴掌。
南桑是谁,怎么可能被吓到。
但都开始说了。
现在收回
陈雪怕南桑以为她在讽刺她。
局促的扣了扣掌心的桑葚果,小心接着往下说:“是,的确有点血腥和扭曲。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江老和江堰就在拿江总的命去换钱换权势,对外还宣称什么为了大局,他们是在忍痛牺牲。这次盐城这边都表态了,他们还在那装。道貌岸然的煽动一群他们收买的人,用他们的嘴要把江总当场逼死。但但你换个角度想想,最后是江总赢”
南桑打断。
“你”
她轻轻咳嗽了声,但声音还是哑了,顺了顺回头看向陈雪。
觉出她好像有点紧张,笑笑哑声问,“你刚才说会议敲定,江州权限登记完记档,进行通报是几点?”
陈雪因为她一笑,没那么紧张了,掰手指头念念有词算了算,“今天傍晚六点通报。”
南桑敛眉不说话了。
陈雪挠挠头,找点轻松的话和她聊,“盐城那挺敢作敢当的哈,一句弄错了,就直接道歉撤回指控,挺好的。”
“不是盐城敢作敢当。”南桑无声低语——是被走投无路的江州捏着软肋威胁了,不得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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