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很认真的劝慰自己了。
有理有据有节。
例如去年在城堡,自己一个人待了三天,怡然自得的厉害。
若是这个太久远,还例如山上。
但劝慰自己再多,却还是压不下。
城堡那会,南桑人事不知,连恶意和危险都分辨不出来。
也潜意识习惯了独自一人,哪怕在医院的时候众星捧月。
山上,则是没有选择的权利,而且那地太小,几步便到了终点。
可这里不一样。
墙半高不高,房子半新不旧,又大又不大。
她没有和它培养出熟悉。
并且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是个过街老鼠。
看到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变成捅向她的尖刀,并且是站在正义的那一方,没有人会救她,也不会有人救她。
南桑从关了门后便站在门后,一直到两个小时后还是站在门后。
半小时后她动了。
从站着变成了蹲着。
背靠铁门,在察觉到不小心碰触到门板,导致它发出吱呀声响后,猛的朝前。
像是怕声音在黑暗中飘扬开,招惹来洪水猛兽。
轻轻挪了挪,再挪了挪,从门口挪到了边角的墙壁。
下巴磕在膝盖上发呆。
寂静的夜,一丁点微末的声音便会放大。
南桑在车轮慢吞吞的开近后耳尖竖起,隐隐的,听见了熟悉的噗嗤噗嗤用力的声音。
南桑在黑暗中起身,耳朵贴着铁门听外面细碎不断的声响。
声音靠近了。
南桑脚步朝后退了退。
“唐棠,开门。”
江州的声音。
南桑动作飞快,麻利的拉开门栓,吱呀一声开了门。
低头眨了眨眼,嘿嘿笑,“你回来了。”
门口是辆黑色的面包车,江州坐着轮椅,腿间放着个纸箱。
满头大汗的勉力撑着轮椅在上坡的门口驻足。
瞧见南桑惊愕住,“你怎么在这?”
“等你啊。”江州在外,南桑在内,她没越界,伸长胳膊碰触到他的把手,很用力的拽他上来。
月光照着外面,却照不见里面,南桑把江州推到了院子里,江州看清楚南桑了。
这地没人,荒郊野外。
风就算不断,却依旧带着七月的高热。
南桑还穿着那身衣服,且像是不怕热的围了围巾。
但哪是不怕热,额头明明白白全是汗水。
身上的防晒服隐约都被汗液浸透了。
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还有,后面没开灯,空调外机在院子,没有转动,说明也没开。
她好像一直在门口蹲着。
江州的思绪在这瞬间乱成了一团。
下意识以为她是在伺机逃跑。
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你你为什么在门口?为什么不进去?唐棠呢?她你把她怎么了?”
江州的力道一寸寸收紧,死死的盯着她,“我刚才给她打电话问你睡了没有,她接了,但是不说话。是不是被你绑起来了,还是说是你接的,在试探我今晚来不来?”
“你想干什么啊,你想干什么啊!”江州蓦地崩溃的,“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不是说了吗?你他妈不是说要和我好好过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把你要的东西都买齐了,生生熬到后半夜,才跟做贼似的不开灯开进来,你南桑!南桑!”江州像是疯了,一边掉泪一边歇斯底里的吼:“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又骗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南桑打断,“唐棠傍晚走了。”
她声音不大,很轻。
只是一句话,中止了江州的崩溃。
因为门是从里面关的,代表唐棠走的时候没关门。
南桑能跑。
唐棠傍晚就走了,即便是外面被锁了,这墙不算高,也没来得及加高,江州还在犹犹豫豫要不要加高。
总之。
现在这个高度,南桑还是能跑。
但她没跑。
江州呆滞的看着她。
南桑矮身,顶着满头汗,用没被攥住的手臂袖子擦拭他脏兮兮的脸,和不断下落的泪,弯腰对他笑笑,“你找人把墙盖的再高一点吧,还有,窗户贴上那种一点点光都不透的遮光板。”
南桑回眸看向堂屋门口,“这个门加个自动报警器,或者是换成防盗门,还有,房间里的灯,特别是有窗户的,换成有点暗的那种。”
“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除了唐棠谁都不信任,我不着急,一样一样的来就可以。”
南桑告诉他实话,“我的确一直在门口待着,但不是要伺机逃跑,只是在傍晚关了门后很巧合,天黑透了。那会月亮没爬起来,这边也没有路灯,我手机还没电关机了。后来月亮爬起来了,但院子有点空,我有点”
南桑耐心擦他依旧不停的眼泪,“一点点点害怕。”
江州呆呆的,“你怕什么?”
南桑说实话,“怕陌生人。我见不得光,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罪魁祸首是我自己。”
她说无法辩驳,也找不到任何东西辩驳,无数人无形中告诉她的事实,“我记起了点,我很坏,而且很多很多人都知道我坏,恨不得替天行道杀了我,我这张脸”
“胡说八道!”江州大声打断,本就没断的眼泪再次汹涌了。
他抬起胳膊狠狠抹去,眼圈通红,声音巨大,“你这什么破脑子!记起的这什么玩意!”
江州恼的在轮椅上几乎蹦起来,“你坏什么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他妈的张着嘴胡咧咧,你没错,你很好,错的是他景”
江州话乍然而止,嘴巴蠕动片刻,眼泪突然掉的更凶了。
别过头不停的用袖子擦。
在黑夜中大汗淋漓的死死拽着她一只手破口大骂,“我早晚会杀了他!我早晚会杀了他!我江州一定一定会把他翻出来杀了他!”
南桑以为他说的是那些骂她的人,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在他哭的像个孩子似不停抽抽时,有点疲累眩晕,热加渴,心里直发慌,却很温柔耐心的说:“我不会跑。”
她认真告诉他,“只要你还能和我好好过下去,我便不会跑,你能好好和我过多久,我便会待在你身边和你好好过多久。”
京市现在江州和刘老在斗。
悄无声息却波涛汹涌。
南桑听陈雪说那会不是没考虑过转头去投刘老。
可刘老不敢要江州的命。
就算是手握盐城,他想要的,南桑怎么算只是话语权和他退后谁来接的准头信而已,江家只剩一个江州,没人能接权了,他怎么都不敢要他的命。
江州一日不死。
能和她好好过。
确定不会被苛待,在他这没有生命危险的南桑便会认真的和他好好过。
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让盐城参与进这一团乱局。
而且江州对她有种扭曲的偏执。
现在他身边无人,只剩一个她,更是这般。
更何况她的话连占满了益处的邓校都一字不信,随时想杀她。
别人?算了吧。
南桑赌不起。
与其折腾。
时刻提防着再次被背叛后行为可能不可控且偏激的江州,还有盐城那的杨浅不顾一切的杀过来。
不如踏踏实实的好好和他过下去。
江州好,盐城杨浅忠叔好。大家都好,她便也好。
南桑一点点不厌其烦的擦他的汗和眼泪。
江州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嘴巴开合半响,“对不起。”
他抬起胳膊,和南桑给他擦一样,很轻很小心很后怕的给南桑擦汗,“对不起,南桑别生气,我我把你要的东西都给你买齐了,全都在车里。”
“我我不知道怎么了,现在谁都不敢信,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以后以后和今天一样行吗?别跑,别丢下我。南桑”
江州像是感觉自己这样很窝囊,很努力的去克制泪水。
但眼泪还是克制不住的决堤了,断断续续的说:“我真的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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