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在对讲机响起的刹那,手扶上栏杆。
陈九被她强烈的求生欲惊了瞬,对讲机暂停,等着她站起来后,没停留,继续出发。
南桑不知道又爬了多久,只知道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凉。
像是看不到尽头的弯曲台阶因为隐匿在黑暗中。
即便有前后人头顶绑上的微弱灯光照明,依旧辨不出尽头。
但有声响了,不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隐约带着山间雾气的潮湿飒飒风声。
而是若隐若现切割机器的嗡鸣声。
还有脚踩断树枝,以及低声的交谈。
南桑在陈九身后朝上,一瞬后顿足鼻尖微动。
越来越大的风里有雾,很潮湿,但也很好闻。
似酸橘的果香,还有忠叔以前栽下,在夏天反复结果的很香,可是不能吃,被杨浅偷摸使唤的保姆拿来泡酒,结果十几万的酒被糟蹋的酸葡萄香。
以及花香。
南桑灌了铅的腿脚突然轻快了点。
顶着越渐猛烈的风朝上,于凌晨两点踩上最后一节台阶。
她低头,就着身后灯光,好奇看地面蒙灰却依旧五彩斑斓的鹅卵石窄路。
抬眸看被身后灯光照耀的山顶。
发现这是一块巨大的平台。
大片的绿,夹杂着红黄蓝各种色彩的野花,她眯眼,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树,上面是密密麻麻青中带着橙的小小野生橘子,还有桑葚树。
以及
野葡萄,和忠叔在家里种下的,今年夏天反复结了五六次果,但一次都不能吃,只是招蚊子的野葡萄一模一样。
南桑隐约像是看到了杨浅。
躺在她一直睡的下面躺椅,呼呼大睡醒来,脸上被叮了好几个包。
起来掐腰骂葡萄,骂蚊子,骂忠叔。
而忠叔戴着老花镜和园丁爷爷一起坐在石桌子边,研究为什么这葡萄还是这么酸,压根就不能吃。
对杨浅的骂半点不搭理。
杨浅骂完,又回了那地,烦躁的让保姆点没用的蚊香,接着在睡惯的地睡了。
骂的再凶,睡眠再差。
葡萄藤依旧在,蚊子也依旧在。
因为南桑说——想吃家里种出来的葡萄。
反复五次不能吃,招来的蚊子扰了她长睡地的安宁。
葡萄藤却完好无损,日益茁壮且繁盛,静等俩老头研究出来,让它下次变成可以吃。
南桑眼泪盈满眼眶,下意识朝那处走了两步。
身后一直安静跟着人突然快步散开,像是一堵墙挡住了南桑的路。
没碰枪,却满眼肃杀,脚步微错,准备进入格斗模式。
陈九眉眼肃穆,手抬起顺着脚下窄窄的鹅卵石指过去。
无声的在说,这地她不能踏足,她该去的地方在那里。
关于这些人收到的指令,南桑又摸索完整了点。
带她走最近的路上山。
变相的让他们带她走最危险的路,试图让她无人相帮的死在途中。
十二点两百毫升的水,一袋她最讨厌的盐城饭。
让她登山途中饥饿且渴。
侥幸没死活下来后,被水粮不足折磨。
男性不与她对话。
而女性钟燕可对话。
是因为
南桑脑中闪过在平台时模糊听到钟燕在上方吐出的几句低语词汇。
——私人恩怨。
——指名要她。
她感觉她和钟燕有私人恩怨。
点名钟燕,是那人故意的。
让一天一次的水变成两天甚至是三天。
生死不干预,意在没人需要为她的死负责。
还有一点朝向终点的路不得有变。
意思是危险的登山途中若不死,必须送她进终点。
在这片没有危险的平台上。
他们可以对她动粗,绑也好,如何也罢,南桑必须走向终点。
南桑仰头把眼泪压下去,步子收回,重新踩上鹅卵石路。
跟着陈九朝前,顺着鹅卵石,闻着花果香,朝着声响发出的地界走了很远很远。
机器声响近在咫尺后停止。
交谈声停止。
风声却突然又大了。
陈九脚步在小道鹅卵石变成大片后停住,错开。
同样踩上大片鹅卵石的南桑抬头。
鬓边发被没有遮挡的猛烈冷风吹扬开。
在微弱灯光中看她的终点。
是个小房子。
背靠天空,不对。
南桑视线往下,就着身后光线隐约分辨,它的一半在这块平地上,下面一半悬空在山顶,也相当于悬空在天上。
原本什么样不清楚。
只知道现在,外面被先来的人封上了从山下扛上来的黑色隔音棉。
从南桑的视野看,黑到看不见半点里面的模样。
她心中的坚持从开了个口子变成四分五裂。
确定了。
山下不是郊区,没有别墅和围墙,还有对她百依百顺、善待优待的保姆。
一直期盼会有转机的终点。
山顶之上同样也不是江州说的那个山上,没有城堡。
南桑喃喃脑中冒出却被压下的指令内容:“送进终点,等待目标死亡。”
那人最终目的很好看明白。
让她死。
路中不死,进去必死。
一声口哨腾空而起。
四散的人整齐划一跑近,站定在南桑身后。
唯一没动的钟燕侧身,打开漆黑房子的门。
门黑,里面也是黑的。
她额首,是南桑从没听到过的温柔腔调,“请进吧。”
南桑在猛烈的风中静止了十几秒,心中四分五裂到想碎成渣滓的坚持停住了,她喃喃:“十五天。”
她抬起手,隐秘的碰了碰腰间藏到现在无人发现的包。
生理性不断想往后退,几乎要克制不住的脚停下了颤抖,抬起朝前落下。
一步步走近漆黑。
她必须走,就像在山腰处一般无二。
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不,准确来说,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靠近房子时。
南桑身后响起队长的声音,“一队分散至一千米外,呈伞状驻守北侧路口往下一百米。二队,后撤至鹅卵石尽头,呈伞状驻守往下一百米,任务期间,任何人不得踏足这片区域。”
队长回身,看向钟燕,“钟燕闭门后归队,每日十二点进入这片区域,从窗口送规定水和食物,时间为半小时,复述!”
钟燕抬手,复述完大声朗朗,“铭记!”
站在门口未进去的南桑默默想。
山下没有百依百顺,善待优待的保姆,山上自然也不会有。
这些男性撤后守住下山进出口,这片区域,除却十二点进来半小时的钟燕外,再无人能进,也无人能出。
期间不管发生什么,钟燕在半小时里对她做什么,都将求救无门。
生死不得干预为前提。
那些人又听不到,她只要进去了,便是真正的求救无门,无力回天。
南桑在钟燕侧目看过来后抬脚弯腰,踏进漆黑。
队长突然开口:“钟燕!复述最高等机密行动要求和擅动者惩处规范!”
钟燕顿了一秒,“擅违者不论有无干涉行动结果。”
她沉默一瞬,“就地格杀,不问缘由。同队革职留档,直属上级与直系三代收监待审,罪同panguo。”
接着声音放大,“钟燕时刻铭记!”
南桑睫毛轻颤回眸。
伴随着整齐脚步声开始动起来。
身后阻挡外界光线声音的门没有发出半分声响的关上了。
南桑的世界变成一片漆黑,安静到不到死寂的地步。
还有
该是热的,为什么很冷?
她朝冷风浓郁的方向摸索走近。
七八步,到了最深处。
仰头手探出,轻触边角上方漫进的冷风,喃喃:“还真是想的万无一失啊,怕我万一的万一会缺氧,开了条口子,还是好长的口子。”
一片漆黑的世界突然亮了点。
安静的世界转瞬吵杂。
南桑回眸,看向她进来方向最下端多出的小正方形被打开了。
钟燕声音没了刚才的朗朗,在队员都不在后,沙哑且阴毒,慢悠悠道:“贱人,欢迎来到地狱。”
毛骨悚然的笑后,光线消失,人声消失。
南桑静默几秒,朝右前方走。
走到尽头,门的方向。
手摸索着把之前唤醒她的玻璃尖锐碎片取出来。
解下腰间拴着的皮带和裤子,皮带放在一边,裤子解下放在地面铺了下。
背靠冰凉的玻璃坐下。
攥着坚硬的碎片,摸索到水瓶,很小很小的喝了一口。
手在包上轻触一瞬,移开找出那一袋盐城粉末,一口口的抿,在漆黑中轻声告诉自己:“这个地方叫孤峰。在京市北部,是十几年前承包商打造的玻璃房,预计可承载上千人蹦迪,好吧,有点夸张了,但数据就是这么写的。”
南桑在瞧见这栋半个悬空,底下便是万丈悬崖的房子时。
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份份资料。
她从前绝对没来过这,但对这地的情况却是了解的。
她下巴垫在膝盖上,吃不下了,对这个味道感觉很恶心,却还是接着吃,然后告诉自己,“这里看着危险,索道缆车因为山体结构,一直反复坏,导致项目无法挽救,恶闻不断,被强制终止。但这个玻璃房其实很安全,相接的地面山体结构也是安全的。要知道那个年代的人还没有偷工减料这个说法,也买不起配套造假机器。山类开采,安全很重要,还有,他们真正目的是拿下北部开发,会把这地安全看的更重。”
“对这里实施安全检测的人员是公职,就算收钱,也不敢冒着风险做伪报告,景桑桑,就算是这地的玻璃被开了个口子,头顶也被开了个口子,而且时间一过就是十几年,山体结构变没变没人知晓,但依旧是安全的。”
“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不安全,他们四区先到的人怎么敢爬上去从外面贴隔音垫呢?又怎么敢爬上去用机器开个大口子呢。要知道朝前走一点点的地方,下面是万丈悬崖,没有支架依托。但也被他们贴上了,你想想,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支点只有这房子,说明这房子百分百是安全的。”
南桑一只手摸索着按上腰间包,轻声说:“钟燕和我有私怨,队长看样子是知情的,否则不会提醒钟燕。后果太重大,她就算再和我过不去,也不过是扣下吃的,两天或者是三天给我点水,想把我折磨死,但我死不了。因为我自己有小曾给我的吃的,只要给我点点水,我就就一定能平安撑到第十五天。”
十五天是小曾说的。
他背对城,眼睛因为干净在黑暗中也是发着光的,很真诚,全是不遮不避善意的告诉她,“最多十五天。”
他没说什么意思。
但想来是,最多最多十五天
南桑抿唇,软声坚定道:“江州会来接我。”
有这么大权利的,不管怎么看,都只有江州。
但南桑信江州,信小曾,也信自己。
想把她折磨死的不是江州,绝对不是。
等他被救活了,他会来接她。
南桑一口口把盐城粉末抿进口中,就着一点点水下咽,攥着碎片,眉头在漆黑中微挑,轻快乐观道:“最快十五天,代表也许不用十五天,很快很快,这一切就过去了。”
南桑听着玻璃房中自己的回声,解开宽大外套,把装着专备粮的腰包取下,拴在羽绒服里面。
她想用外套盖住腿,但全身哪都有点冷。
最后蜷缩成一团裹着外套,靠着坚硬冰凉的玻璃,攥着路灯碎片,没撑住,闭眼睡着了。
玻璃房不远处,到腰的野草丛中,聿白站起身,眯眼看玻璃房。
疑惑她为什么不跑?
下船后的两个小时路程,城外几个小时。
聿白违抗指令,没第一时间调人去中港围堵景深,就是为了跟着单纯的小曾,确保南桑跑不掉,能顺利按照他计划去死。
除了他,没无辜者需要负责,凄凉、痛苦、绝望的死去。
聿白把疑惑丢下,转身去无人守的边道线,扣上提前上来安装的锁扣,滑下去奔赴中港围堵景深前,最后看向后方,冷笑启唇,“下辈子为猪狗吧。”
聿白篡改的指令和南桑所想不符。
有一条最初没有,是后用江州卫星电话加的。
因为他觉得折磨十五天不稳妥。
加一条。
南桑撑不过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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