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保生夫妇分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十亩田地,分到了田地之后,一家人齐上马,按照打好的标杆垒上田埂,到衙门去办理了手续,拿到了田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宗保生按照衙役的吩咐,去办理了户籍,然后衙门给分了宅基地。
与其他的人不同,宗保生手上有些钱,便想着将屋子好好地建一建,而不是随意用竹子稻草随意搭个草棚子安身。
宗保生去咨询了一番,发现现在的水泥转头价格都颇为便宜,心想几个孩子过几年便大了,若只是草棚子,恐怕到时候不好说媳妇,于是与妻子商量了一番,决定干脆起个砖头房子。
建房子倒是简单,现在的他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工头,想要找人来修房子其实也比较简单,认识的人也多嘛。
但夫妇两人还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十亩地的确是很好的,但他们用简单地算术算了一下,发现比起去当工头,种田的收入远不如他在工地上干,但有着十亩地在手,若是补种的话,那也太暴殄天物了。
最后还是宗妻咬着牙道:“当家的,你只管去工地上干,能干多久是多久,田地这边就由我和孩子们来干,干多干少无所谓,少收成也成,反正没有你挣得多嘛,都是挣的!”
宗保生有些不落忍:“孩子们还小,你的身体也薄弱,若是累出毛病来”
宗妻咬牙笑道:“当家的,不怕的,我听说县衙那边有搞什么桑基塘培训的,就是教我们怎么种植东西。
如果是种植水稻什么的,可能会很忙,但听说这桑基塘却没有很忙。
只要挖好鱼塘,将鱼放进去,然后种上桑树,到时候可以养些蚕。
养蚕这个我和孩子们都是能干的,孩子们可以去摘桑叶,我在家里照料蚕宝宝,听说钱可不少挣。”
宗保生闻言立即心动起来:“还有这种做法?成,我去县衙那边看看去。”
宗保生果然跑去县衙去,县衙那边果然派了人供人咨询,去的人多,干脆还办起了课堂,其实倒是不太难,宗保生便是干活的好手,许多东西都是触类旁通的,听完之后,他便决定搞这个桑基塘了。
不全是桑基塘轻松一些,其实桑基塘的琐碎事情更多,但关键在于,桑基塘的出产产值可比种植水稻多多了!
水稻花半年的时间,一亩地可以出产三四石粮食,一年下来,也就不到八石的粮食,好的年景时候,一石粮食可以卖到一贯钱,也就是说,一年下来,一亩地可以收到不到八贯钱。
但若是开发成桑基鱼塘,一亩鱼塘可以出三千斤鱼,如果是南方的草鱼鲤鱼之类的,卖出的价格也是颇可观的。
根据宗保生的经验,夏天的鱼比较便宜,但若是在南方养殖,完全可以养到冬天。
北方冬天的鱼可珍贵,与羊肉的价格都相差仿佛,若是年景好,一斤卖个100文钱,那三千斤的鱼,可以卖到三十万钱。
当然,如果南方大量养殖的话,价格肯定要打下来,而且更贵的是运费,但是卖个十文二十文应该也没问题。
那么一亩地三千斤鱼,按照十文钱一斤,那也有三万钱,也将近四十贯钱了,十亩地的鱼塘,也是四百贯的收入了!
这还只是鱼的收入,这里面还有桑树养蚕的收入啊,根据衙门请来的专家所说,一亩桑基塘的桑树可以养活二十斤的蚕茧,十亩地的桑基塘的桑树则可以养活二百斤的蚕茧。
100斤干茧,最终可以得到大约38斤熟丝,两百斤的干茧,可以得到七十六斤的熟丝,而往年的一斤熟丝价格可以卖到一百二十文,也就是说,每次可以收入将近一万钱!
更加疯狂的是,根据专家所说,因为广南东路气候温暖,所以每年至少可以养上六七次,这还是考虑到他们技术不太行的情况,因为江南一带已经有到达每年一十二次收成的桉例了!
那就是说,光是养蚕,这十亩地每年便有一十二万钱的收入,一十二万钱,那就是155贯的钱啊!
所以,十亩的桑基塘,每年的产出的鱼与养蚕的收入,加起来便是五百五十五贯的收入!
这种收入是宗保生难以想象的。
他在北方的时候,也就种种小麦水稻,一年只能种上一季,交了税之后,所得实在是太少了,连养活一家人都够呛。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过,十亩地竟然能够产出这么多的钱,在听课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为什么北方穷苦,而江南却那么富裕,原因在此啊!
宗保生听了课程之后,他便不打算去工地了,他要将这十亩地开发成桑基鱼塘,他们宗家有了这十亩的桑基鱼塘,以后也能够过上好日子!
当然,这十亩鱼塘侍候起来可不简单,鱼可不仅仅吃蚕沙就可以的,还得割草喂鱼,草鱼吃草,鲤鱼之类的可以吃草鱼的粪便以及蚕沙。
而养蚕也是很耗费人力的,他有四个儿子呢,年纪虽然都不算大,但摘桑叶、照料蚕宝宝的工作却是可以胜任的,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便有六个劳力了,照料十亩鱼塘应该绰绰有余了!
宗保生决定搞桑基鱼塘,但却是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要挖十亩的鱼塘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便能干的,这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怎么办?
宗保生左思右想没有办法,只能又跑一趟县衙试试,他硬着头皮与衙役说了这个事情,他还怕衙役不耐烦骂人,侧着半边身子准备随时走人,没想到衙役还颇热情。
“这个问题啊,县衙已经想到了,近来不是来了一些新的北方流民么,他们也能分土地,但他们也没有干过活,凭什么分土地?
所以,县衙要他们帮着你们这些之前造堤围的人,将鱼塘给挖了,才能够获得这些土地,这样才公平嘛。
你别担心,县衙已经在组织了,很快便可以开始挖鱼塘了,你可以先到户房那里登记一下,等到你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
对了,这个是要钱的,钱不是薪俸,而是要拿来购买粮食的,总不能让人干活,连口饭也不给吃吧,但你放心,这钱不多,一亩地你只需给一贯钱就行了。”
宗保生一听顿时大喜,一亩鱼塘才花一贯钱,那可是真等于不要钱了。
他之前想过去请人来挖,可是一问价钱,直接就将他给吓跑了,不过也正常,一个一亩地的鱼塘,十个人一个月都挖不好,可想而知,十亩鱼塘挖下来要花多少时间,又要给出多少工钱去!
宗保生交了钱,才等了几天便等到了,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是自己主动去问的,而别人哪里敢去衙门问,也就宗保生与徐进那边混得熟了,认为自己也算是与官府有关系的人,才敢去问。
不过等鱼塘挖起来的时候,宗保生却是发现自己之前将困难想得太大了,在这边挖鱼塘,还真的没有过于艰难,因为这里的地势本来就不高,只要将堤坝垒起来,便天然是个鱼塘了,不涉及太多的土方,便十分轻松起来了。
宗保生希望将鱼塘挖得深一些,便每天自己做好吃的,甚至买了大骨头熬粥给流民吃,流民自然也就投桃报李,帮他挖深了半米深,这样便是一个极其优良的鱼塘了!
宗保生倒是没有将十亩地都搞成桑基鱼塘,大约挖了六亩,其余的他打算种水稻或者种蔬菜,毕竟作为农家,还是得自给自足的,米菜都得有嘛!
宗保生一家便是整个珠江三角洲的缩影,大量的流民南下,在各县衙的组织下分田,然后帮着原来分到田地的农户开挖鱼塘,整个珠江三角洲掀起热火朝天的大建设。
如此忙到二月多,春耕也随之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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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衡在忙碌之中,收到了来自汴京的书信,是他的老师兼老丈人写来的信。
曾公亮在心里面问起他们小夫妻在广南东路习不习惯的事情,又讲了最近的情况,在最后,透露了最近汴京发生的事情。
章衡看了之后,神情有些凝重。
曾公亮透露说,近来汴京发生了不少事情,正月,让大宋头疼不已的西夏国主李元昊死于内乱,大宋少了一个劲敌;
闰正月,贝州王则之乱也被文彦博平定了。
本来是很好的事情,但在元宵节的时候,闰正月十八日,出事了。
这天,大宋皇宫内出现一个惊天刺杀桉,刺杀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天子赵祯!
“是夕,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等四人谋为变,杀军校,劫兵仗,登延和殿屋,入至禁中,焚宫帘,斫伤内人臂。
其三人为宿卫兵所诛,王胜走匿宫城北楼,经日乃得,而捕者即支分之,卒不知其始所谋。”
闰正月十八日晚上,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王胜、孙利四个人,突然实施了这次精准刺杀。
他们先干掉了军校,抢了行刺的兵器,然后延合殿越墙而入,直奔宋仁宗寝宫内院。
他们快到大门时,才遇到了阻拦。
最后虽然被制止了下来,但对于幕后黑手,到寄出书信时候,还没有找出来,现在朝廷上已经是吵疯了。
有人说要一查到底,但有些人却是反对查下去,现在已经吵成了一团。
曾公亮吩咐章衡,最近做事要谨慎一些,尽量与朝中减少接触,不要牵扯进来此事之中。
章衡看完之后,想了一会,便将此事扔在了脑后。
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的确是没有什么必要关注太多。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盯着各州县,赶紧将春耕给搞起来,今年广东这边的粮食缺口会非常大,詹崇文在北方不断地招募流民南下,所需要的粮食是越来越多了。
现在章衡不断地从福建以及广西收购粮食以应对当下的局面,还要催促春耕,应种尽种,保证今年的秋收,才能够应对接下来大量接受灾民的局面。
章衡在开发珠江三角洲的同时,也在对粤东粤西粤北的确的人口以及耕地进行调查,在他的记忆中,粤东、粤北、粤西三个地区的耕地其实不比珠三角地区少,甚至要多得多。
果然调查结果出来,这三个地区的的人口不到珠江三角洲的一半,但可以作为耕地的荒地,其面积却是足足是珠三角地区的六倍之多!
而这些土地基本上都是撂荒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去耕种。
这也正常,从秦朝开始广南东路纳入中央王朝以来,这块土地只开发了广州、惠州、潮州这么几个小区域,其余的区域,基本上都是人烟罕至,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些小县城存在。
但这不代表广东这地方养不了人。
现在章衡要做的事情是什么,便是给北方流民打头阵,给他们准备好救命的粮食,准备好开荒的准备,尤其是今年河北两路的灾民,到时候大量南下,来到广东之后,章衡便要给他们粮食,给他们农具,帮助他们到粤东粤西粤北去定居,开垦荒地。
广东这个地方山地多耕地少,但也能够养活一些人,只要将这些地开发起来,以现在的农业条件,以及广东这边得天独厚的商业条件,养活个千万人完全不成问题。
根据詹崇文从北方传回来的消息,北方今年的旱情依然严峻,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了,可是北方依然没有半点春雨的踪迹,而广东这边,已经是春雨绵绵,给挖鱼塘的都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章衡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今年北方的干旱会持续,尤其是河北东西两路,如果按照历史的轨迹,这两个地方的底层百姓,能够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到了今年年底,这两个路将会成为人间地狱,千里不见人烟,只见白骨。
章衡叹了一口气。
北宋之所以覆亡,是因为这个阶段遭遇了气候的剧烈变化。
后世气候学家以及历史学家研究表明,北宋晚期,气温骤降,非常寒冷,这也致使人民百姓的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和考验。
秋冬季节要收割的庄稼被寒潮天气所影响,于是粮食产量下降,甚至出现颗粒无收的严峻问题,田间地头的蔬菜等等也有了变质问题。
所以,当时北宋出现国运衰败的迹象,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气候恶劣所导致的民不聊生。
严重的寒潮天气侵袭了宋朝之后,不仅造成了民间疾苦,更是促成北方游牧民族侵犯我国中原地区的大好时机,这又是加剧北宋覆灭的一个重要原因。
进入庆历年之后,庆历三年,章衡南下筹粮救灾,庆历六年,章衡坐镇户房救灾,而到了今年庆历八年,章衡在广东准备接受北方旱灾灾民。
短短七八年的时间,大宋朝已经遭受了三次大规模的旱灾!
章衡选择来广东,不是因为赌气,而是有诸多的目的,而这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开发广东,能救千万人的性命。
留在汴京,即便他再怎么腾挪反转,能够救活的人也大约不多。
相比起活人无数,赵祯那点破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从北方来的船只源源不断,但章衡还是觉得太慢了。
现在是春耕的时节,灾民越快来,就越能够及时开荒,等到五六月份,便有收成了,到时候自然便无须挨饿了。
只是现在北方的百姓还在观望,看这老天爷到底给不给活路,若是过些时间能够下雨,他们便算是能够继续安居乐业了,若有半分可能,谁愿意背井离乡?
现在詹崇文往广东送的这些人,是上一年失去土地的流民,他们失去了土地,给地主们种地,但去年减产严重,交了公粮之后,他们已经是负债累累了,眼见着就要卖儿鬻女活不下去了,詹崇文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选择,便是南下谋生。
当然,詹崇文提出的最吸引他们的一个说法是——到了广东有地分!
没有比这更有吸引力的说法了。
但这只能吸引失去土地的流民,对于有土地的农户,他们是不可能背井离乡的。
詹崇文只能等,等他们彻底失去失望!
不是詹崇文残忍,而是老天爷残忍,就算是詹崇文这半吊子的农业学问,他也已经看出来,今年又是老天爷不给活路的一年了。
农民们眼睁睁的仰着头看着天,但依然还是寒风呼啸,明明已经是二月底了,但厚衣裳还是没有办法脱下来,这哪里有半点下雨的踪迹!
詹崇文不断的与他们说,去广东吧,广东已经开始春耕了,你们一去,马上分田地分农具种子,马上就能够种了,到了五六月份,便是一季收成了!
他们满脸的哀伤,看着干涸的土地,看着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看着在这土地上快乐撒欢的孩子们他们只是摇头,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故土难离啊。
只能再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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