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有不少先例,前方的城池还未兵败,反倒是王城中的奸险之辈倒了戈,反手将君王送给了敌方而灭了国的。朱玉澹深思熟虑,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索性将大本营搬到这霖州城来,看似以身犯险,却稳妥得很。
君王所在之处,便往往是决战之所。
众人没有想到只是在初阵的霖州城,便要决一死战。
温兰见众人脸上颇是凝重,转身朝苏佑笑了笑道:“国主的军略曾受教于智冠天下的慕云氏,眼前这一战,不知道国主如何看待啊?”
苏佑倒也不藏拙,直言道:“古语云,以万乘之重,驭拥王之师,犹如难疴在身,以投虎狼之剂。”
一句话,说得温室二老微微点头,而罗布、珲英等人虽听得懂南语,却听不懂古籍所言,祁烈更是一脸茫然。
苏佑全然不在乎大家的反应,只管自顾自地说道:“自古以来,所谓御驾亲征,都是利弊参半。君王之重就是社稷之重,明皇亲临霖州,士气势必大振,防守的金羽营也必定拼死护卫。不过……倘若城破王败落人手,那么碧海国也就完了。所以,明皇是拿自己和六万的金羽白沙大军当成了赌注压在这霖州城了。”
温兰点头称赞道:“国主果然眼光犀利,剖析得明明白白。”转身又用伊穆兰语向众人说了一遍,继而道:“明皇朱玉澹到了霖州城,攻城固然变得更困难,但对咱们来说,也是个绝好的机会!”
众人一听,纷纷称是。
罗布哈哈大笑道:“在这里能捉了那明皇,可胜过跑到太液城里去捉她。太液城城池坚固,机关众多,想要攻下来定会损耗不少。”
实则心里想的是,这破破烂烂的霖州城,怎么打都不心疼,太液城可是自己将来的居城,若打坏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去修补呢。
珲英问道:“只是眼下不知道有何攻城对策,既然方才大巫神说了那明皇是个精通格致之人,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温兰依然看苏佑问道:“国主怎么看?”
苏佑似是淡漠得很,随口答道:“且今晚再探一探,看看明皇有什么风吹草动,才好拟定对策。”
温兰见他怠慢得很,有些不悦,说道:“兵贵神速,既然已经探明了明皇到了霖州,国主为何不肯为我军指点一二?莫不是国主心里还是不愿意与碧海交戈么?”
苏佑即刻答道:“对啊,我不愿意啊。”
温兰没料到他会直接正面与自己叫板,脸皮一红,已是有了怒气,厉声道:“国主可是一国之主,怎可凭一人好恶之念……”
话未毕,已被苏佑打断道:“我正是因为顾及到一国之主的身份,才说再探一晚,倘若依我一人好恶之念,我只怕会下令等到明年开春再说了。可料想大巫神是不会同意的吧?”
温兰被苏佑噎得大怒,此话不仅是驳了他的话语,且挑明了他可以置国主之令于罔闻的事实,是明摆着宣泄不满。
温和在一旁见兄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忙站起身来打圆场道:“兄长,国主不辞辛劳亲自率军至此,安营扎寨也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再说血焰王现在人困马乏,也确实需要休整,何不给大家一些回转的时间呢?不过是一夜而已,说不定明日一早,血烟八骑的哥黎罕就能率部回到大营,那样的话咱们可以得知更多消息呢?”
众目睽睽之下,倘若争执下去,只会坐实自己欺君的事实。温兰强捺下怒火,紧锁眉头,背过身朝众人说道:“那就,暂歇一晚。”
说完,闷闷不乐地快步出营去了。
苏佑毫不在意温兰的反应,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了。接着笑嘻嘻地朝珲英道:“姑姑,你先别走,我那鹰儿最近性情有些古怪,姑姑且留步教教我。”
珲英知道他有话说,微笑应声道:“好。”
这边温兰怒气冲冲地刚出了王帐大营,身后传来一声唤:
“兄长等我。”
转头一看,正是胞弟温和疾步赶来。
“何事?”
温和见哥哥余气未消,笑道:“这帐外冷得叫人哆嗦,莫不是要弟弟在这里与兄长说话?”
温兰无奈,皱眉道:“去我帐中吧。”
温和摆手道:“哥哥的营帐是大营的中间,人多眼杂,不如去弟弟那里。”
温兰略一思索,道:“也好。”
温和喜静,故意将自己的营帐置得偏远,两人骑马尚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入帐之后,温和又亲自洗皿烹茶,将暖茶递到兄长手中,方才宽慰道:“兄长今夜真是辛苦了。”
温兰白了他一眼,道:“你与我客套个鸟,有话就说。”
温和依然笑嘻嘻地说道:“兄长啊,之前是兄长将承露盘的典故教给弟弟,如何今日自己反倒忘了?小国主固然是承了慕云佑的本事,可能用则用,不能用咱便收在箱底,兄长何必去向他求策?”
温兰被他一说,忍不住说道:“我不过是想试探他一二,一来看看他偏着南人的心思是不是减了几分,二来也是给他施展拳脚的机会。他学了慕云氏的军略,倘若不用那便是白学了,哪里是我向他求策?难道没了他我还打不下霖州城了?”
“是是是,兄长说得是。可既然如此,那兄长就更不该强按着牛头喝水了嘛。国主好歹都十八了,这要是搁在前代国主察克多,连穆拉都有了不是?兄长怎能还一味地将他当成孩子呢?”
温兰将头一偏没说话,似是不以为然。
温和知道兄长这神情是已经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便见好就收,继续回旋道:“何况这小国主对兄长也会尊重有加,今日兄长主动请罪,国主不也什么都没有责备么?”
温兰冷哼一声,道:“温和,你是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么?我今日替祁烈挡下失利之责,是为了眼前的战局,不想让血族失了锐气。何况众人都明白,此事责不在我,若我因此受了责罚,不仅祁烈不得不领情,威望也能不降反升。只是……国主竟然轻描淡写便这样一言带过了。”
“他原就是个心性纯良的孩子啊,自然不会怪罪。”
“不……他没有那么简单,我是觉得他大约是察觉了我的用意,不想让祁烈领我这个情!”
温和一怔,问道:“果真?国主自从知晓自己的身份以来不过一年都不到,城府便能如此之深?”
“哼,别忘了他是养在谁家的府上。这可是近墨者黑。”
温和依然不大相信的样子,他执起茶壶替兄长添了半盏热茶,说道:“且先不说这些,兄长觉得这朱玉澹到了霖州城,眼下该如何应对?”
温兰道:“祁烈失利,是失在地利。固然是我的落晶粉不敌朱玉澹的格致之术,但若没有沼泽冰原,也绝不至于如此残败。如今我军屯军霖州城北,脚下都是踏踏实实的地面,她要暗算我,也得够得着才行。我打算用罗布那三千人的震雷火炮营只远远地轰击北城墙,不与之直接交锋。”
“那霖州城的城墙既高又厚,罗布的震雷火炮营如何能够奏效?”
温兰嘿嘿一笑,道:“未出征之前,我已将火炮营中所用的火药雷炮添了些东西,威力较之前添了一倍。且我会命人只集中几处轰击,日夜交替,兼续不断,绝不给金羽营修补的机会。他碧海国霖州城的城墙再坚固,只要被轰坍了一个角,便被打开了缺口。她朱玉澹大约是觉得我想要夺下霖州城,其实我根本就没这打算。”
温和奇道:“兄长不打算要夺下霖州城么?那兄长打算要做什么?”
“我打算,毁了霖州城。”
“如何毁?”
温兰没有作答,只是顺手从案上取过一沓厚厚的纸。然后拿起茶盏朝那沓纸上浇了半盏。
纸是上好的鹅毛宣纸,极易吸墨,自然立刻将所有的茶水全都吸了个干净。
温和不解其意。
温兰放下茶盏,将那沓纸上被浇湿的纸一张一张地揭起来丢在一旁。纸越揭越多,每张纸上被水浸透的部分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终于揭到了一张干净的纸,纸面上没有任何水渍。
温和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兄长是想一点一点地拆毁霖州城!”
“不错!”温兰笑道:“朱玉澹将六万兵马屯于霖州城,我急切之间是取不得的,但我可以转而专心攻她城墙,罗布的三千火炮营看似杯水车薪,但只要对准城墙上的一个点,每日坚持不懈地集中轰击,我就不信,轰不出一个洞来!”
“原来兄长从一开始就没想要霖州城……”
“不错,霖州城对我伊穆兰人来说,纯粹就是个障碍,日后攻下太液城后,霖州城的城防更是毫无意义,难不成我还在三族之间筑墙严防么?既然是迟早要拆,不如现在就拆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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