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海定庄是在皇宫之外,论职责确实当归龙鳞军管而非禁卫军。
“敢问统领大人是奉……奉谁的命?”禁卫中为首一人问道,然而显然问得底气不足。
“哼,你们奉的又是谁的命?”
“我等奉的是东宫太子殿下之命,在此守卫。”
曹飞虎暗想,叶知秋教的话果然好用,这一下子就把来头套出来了,还真是太子的意思。
当下继续按叶知秋所教的照本宣科道:“你们奉的是东宫之命,我等奉的是圣上之命。圣上御驾亲征,离京时明令我龙鳞军要好生戍卫帝都,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严加盘查!今晨有人来营中举报,说看见此处有匪盗出没,此事非同小可,你等可速速回皇宫向太子殿下禀报,此处已由我龙鳞军接管!”
禁卫们既不占理,又不占势,眼见若扛下去注定要吃亏,只得灰头土脸打算回宫,却被老曹喝住。
“且慢!”
“统领大人有何吩咐?”
“你们就这么被我赶回宫去,保不定心生怨恨,回宫向太子殿下禀报此事若添油加醋呈了一面之辞,岂不是让我曹某人的日子不好过?”
“岂敢岂敢。”
“你们且等一等,我派个龙鳞军兵士和你们一起宫中复命,倘若你们说得有失偏颇,我这个兵士也能从旁作辩,省得你们空口白牙混淆视听。”
禁卫们面面相觑,心想都听说这曹统领是个不读书的粗人,怎么今日说起话来言辞锋利,头头是道?不过他肯派个人来倒是求之不得,不然太子殿下万一说我等办差不力怪罪下来,我们连个挡箭牌都没有。
当下只好应声道:“大人深思熟虑。”
老曹在这边与禁卫们胡搅蛮缠时,叶知秋这边已将个口齿伶俐的兵士交待清楚了,所以一等禁卫们撤了人,那兵士就跟着一起回了樟仁宫。
本来嘛,这五百龙鳞军乌压压地将宅子一围,就已经是势头逼人了。禁卫一撤,李公公的府邸就彻底落入了老曹的掌控。
老曹下了马,入了府,只见宅内除了两个小太监,再没一个下人。
“李公公在何处?”
小太监吓得直哆嗦,指了指后院道。
叶知秋跟着入了院,见此情形和颜悦色道:“你们别怕,我们只是奉公办事。”
老曹低声问道:“叶大人,现在这儿已经都团团围住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知秋笑道:“请曹大人将闲杂人等一概驻在这里,咱们单独去会一会那李公公。”
“好!”
俩人一同步入后院,只见院落十分宽阔,种的尽是些无人照看亦可常青的老树,一棵寻常的花草都没有,显得空空荡荡。四处的屋子不少还上了锁,明显无人居住。
五进的院子走到最后,才有那么一间是大门敞开的,门口已站着一位老人,正是御前李公公。
那李公公见了来人是曹飞虎并不惊讶,反而是见了叶知秋,忍不住“咦”了一声。
“原来是尚书大人和统领大人,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老曹干咳了一声,按叶知秋教的话说道:“李公公,我等是奉命而来,有些事李公公应该是心里清楚,不必再明说了吧?”
李公公是何等的老人,见老曹说话语气虽显得恶狠狠,奈何底气不足,当下只笑了笑:“蒙太子殿下体恤,因圣上不在宫中,便准了老奴回家几天,养一养这老腰……哎,我这老毛病,自从太后那会儿就落下了病根,想要养好还真是难啊。只是曹大人说不必明说的事,老奴还真是不太明白啊。”
老曹一听是太子准了李公公回家,又听提到太后,心里有些慌。
这怎么跟叶知秋说的有些不一样?
他偷偷瞥了一眼叶知秋,后者则不接他的眼色。
叶知秋毕竟品衔高于曹飞虎,只是俩人并非上下属的关系,说话依然得说得客气:“曹大人,既然是有办差,就得秉公,有人举报说李公公的宅子中有可疑之处,那便应当仔细搜一搜。”
李公公闻言心中一怒,他不知道叶知秋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但显然来者相当不善。叶知秋立于含元殿的年头不比李公公少多少,他是怎样的人李公公心知肚明。
一个从不淌浑水的城府幽深之人能怂恿龙鳞军为之所用,背后一定不止是来自区区一个礼部的支撑。
可无论如何,自己也是御前四品太监,大内的总管,怎可说搜就搜!
他当下脸皮一沉,厉声道:“奉命而来也须得有凭有证,怎可单就一句空话!我乃是圣上御前之人,这个院子,哼哼……自从侍奉太后以来还真就没被人搜过!”
老曹被说得心虚,李公公再怎么品级不如他,在含元殿上那也是阶上之人,怎敢随意得罪,当下觉得头大起来。
叶知秋靠近李公公轻声道:“李公公,我知道你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真要是搜了,怕是连只蚊子也寻不出来。可明知搜不到东西会得罪你李公公也还是要搜,你不觉得奇怪么?”
李公公确实很奇怪,曹飞虎靠什么升官上来的他一清二楚,温帝当初就明言了是看中了他的愚和忠。可叶知秋和曹飞虎截然不同,他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才会做这样的事。
“叶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叶知秋看了看四下,说道:“李公公,这里天寒地冻,不如容我和公公到里面说话,曹大人要奉命搜查这府中上下的一切,是没有空陪我们闲聊的。”
老曹听了巴不得赶紧躲远点,本来他就不会应付这种场面,现在叶知秋把这苦差事独自揽了去,正合心意,当下一拱手道:“正是正是,我先去院子外头,叶大人和李公公慢慢聊,不用着急。”说完便急匆匆地踏大步出去了。
李公公不得已,将叶知秋让进了屋内。
只见屋内摆设和院落一样朴素无华,就连家具也没几样,很难想象这里住着一个掌控大内风雨五十年之人。
“老奴从不知道,原来礼部还可以调动得了圣上的龙鳞军。”李公公一句话便是一个罪名扣过来。
然而叶知秋脸色不改,只笑道:“李公公,不管是谁,都是替圣上办事,圣意是纲,做臣子的不过是顺意而行,我与曹大人过来,都只是奉命而已。”
“好了,叶大人,你我都已是多少年的熟面孔,说话不必再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有话想撇开那曹飞虎说,现在这里再没有别人,就直说吧。你来做什么了?”
“来要你的命。”
再不拐弯抹角,李公公也未料到叶知秋会如此直截了当,当下暗暗吃了一惊。
“叶大人好大的本事!”
“我自然是没那么大的本事,然而要李公公的命的也不是我,是太子殿下。我说了,都是奉命而已。”
李公公心中一颤,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然而他还是不动声色,反而笑道:“胡说……我刚才说了,是太子殿下体恤我才准我回家养伤,怎么会没来由地……”
叶知秋打断了他的话头:“李公公,殿下派了禁卫们看住你,却没杀你,不是想留你性命,而是不想和这事儿扯上干系。所以才不厌其烦地将禁卫军换成了龙鳞军,你想想,他若要杀你,在宫里便可动手,为何非要把你送出宫外然后再派了不相干的龙鳞军来呢?”
叶知秋不过是猜测,意在一边胁迫李公公,一边逼他露出马脚套出太子想要杀李公公的真实目的。既然太子已经窘迫到了要找曹习文替他动手的份上,一定是有不想让别人知晓的苦衷。那么只要咬住这一点不放,便有希望能将谎言以假乱真。
果然,李公公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一丝波动。
太子想要杀自己的心思他在宫里就感觉得到,可依他对太子的了解,这孩子应该没有这个魄力才对,而且还特意换了龙鳞军过来杀自己,他的心思什么时候如此缜密了?
于是他依然佯装不解:“叶大人说了半天,既无奉命而来的凭证,又不说我因何获罪,如何能叫人相信?”
凭证和罪名正是叶知秋最薄弱的两点,因为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断,也的确没有任何实物。李公公见惯了风浪,怎会轻易就被糊弄过去。
叶知秋笑道:“李公公,既然是隐秘行事,殿下又不想沾染此事,怎会刻意留下凭证?”
李公公见他出言搪塞,心中更吃定了他只是虚张声势,比方才踏实多了,当下摇头道:“叶大人,有些事出言须得谨慎,既然叶大人无凭无据,便请回吧。如今圣上不在帝都,我可以权当今日之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日后也不会提一个字,以免伤了彼此的和气。”
言下之意,就此罢手,尚可留下最后一层脸面不撕破。
叶知秋知道这话一出,自己的说辞未能奏效,这么下去要败下阵来。他暗忖,看来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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