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鹫尾微启朱唇,口中吟唱:
清辉不改余秋色,夜雾迷离愁思多。
秋风已厉音书断,寂寞空庭日蹉跎。
清音缭绕间,鹫尾左手展扇,右手轻弹。玉指掠过扇面之处,画上的凤蝶、铃兰、菖蒲、云雀竟一一从画上跃出,变成真物,缓缓朝银花飞去。
一时间,凤蝶携着阵阵铃兰香扑翅而来,菖蒲叶舞,云雀戏游其间,让人看得流连忘返。
这正是鹫尾苦心研制的独门暗器——千机扇,画上之物看似工笔花鸟,实为各类暗器镶嵌于扇面之上,深藏奥妙无穷。
银花生性好玩,哪里见过这般奇巧的物件,正贪看间,未察觉鹫尾悄悄朝那蝴蝶身后吹了一口气。
只见那柔弱无骨的蝴蝶忽然燃出火焰,转眼变成了一只火蛾向银花飞去。银花惊觉不好,从地上夺起银铃索一把将那火蛾子扫落,却同时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方才铃兰花香被炙烤过的气味,银花顿时醒悟过来,这花香起初似是无毒,一经火蛾的热气,便能化成毒烟,当下想要掩住鼻息已是迟了。
鹫尾冷笑道:“这是替大人还你的铃兰荨鬼毒!”
话音未落,方才那一团菖蒲散叶也已被火星顺势蔓延,将戏游叶间的那几只云雀点燃。火光之中雀头雀尾尽皆熔断,露出细细的矛尖,直对着银花的胸口飞去。
银花大骇,顾不得去掩鼻子,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堆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地朝那几只火矛打去,一时间无数颗杏脯桃肉葡萄干如天女散花般地被她掷了个遍,声响如同急雨入更。
鹫尾赞道:“好一招八面来风!”。
言未毕,扭身已是不见了身影。银花正焦头烂额时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袭来,耳边一声娇喝声响起:“下去!”
身上重重地被踹了一下,银花闷哼一声,直直地摔到了院落的地上,疼得爬不起身来。
缝影术!
鹫尾深知,以银花的身手,若直接用缝影术对敌绝对无法近身。
于是她先放出千机扇上活色生香的各式机括玩物,意在扰乱视觉与嗅觉,歌声缭绕不过是为了扰乱听觉,趁其不备以明火将玩物分别化作毒烟与暗器,吸引其注意力。她料定待银花全神贯注以蜜饯打落火矛之时背后便会露出破绽,此时于火光之中再掩了自己的身影施展缝影术,必能得手!
鹫尾见金刀护卫们七手八脚地把银花扶起身,讥讽道:“明明想踢你腰间的要害,刚才那一脚也不知是踢中了背还是屁股,真教人分不清楚。”
银花吃痛,见眼前莫大虬的金刀护卫仍在与秋月实缠斗不清,好不焦躁,叫道:
“莫老二,不拿出绝活你还等什么!大半夜看戏文吗?”
莫大虬脸色铁青,口中大喊道:“金刀,壁阵!”
只见那堆簇拥的护卫们立时排成一排,后排紧接着攀肩而上,转瞬间,叠罗汉般地叠到了第四层。
莫大虬又喊道:“列刀!”
人墙上的护卫们将手中金刀刀锋朝上,刀背朝前,远远望去像是一面拼接而成的大金镜子。
秋月不知这些人又要搞什么鬼,朝人墙角斜劈一刀,不料立时有四五把金刀填在面前,荒鹰的刀锋划过金刀刀背,只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并未能伤到刀后之人。
秋月皱了皱眉,没想到这金刀团还有这等防御的刀阵。
莫大虬口中又喝:“银姐儿,还等什么?”
银花忍着痛,踩在护卫的肩上朝空中一跃,伸手掷出几颗珠子,那珠子迎风而燃,闪出一片白光,原来是夜间报信用的照明弹。
银花故意将珠子掷得低了些,使得白光罩住了整个院子。莫大虬口中又以伊穆兰语吼了一声,那些人墙护卫们听到命令立刻开始将手中金刀不住地晃动。
霎时间几十把金刀的刀面映着白光全都射向角落里的秋月实,将他照得睁不开眼来。
其余的金刀护卫掩到人墙两旁,抽出金刀纷纷朝秋月实掷去,有些是整把刀,有些则是被砍得剩下一半的残刃。
朱芷潋在屋内看得大惊,金刀护卫的名头早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出手,没想到这群五大三粗大汉还会用这样取巧的法子对敌。秋月虽刀法高深,此时此刻待要如何保全自身?
秋月见身前白光闪耀,睁不开眼,索性闭眼沉心,把荒鹰刀锋向外,以刀势为壁,闻风辨物。众人只听“叮当”撞击声不断,过了一会儿停手再看,秋月的身前已摞起了一堆的残刃,全是方才掷过来后被荒鹰一一斩落的金刀,再看秋月身上,竟然毫发无伤!
朱芷潋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秋月的刀法如此精湛,难怪说是琉夏国的国手,果然名副其实。
鹫尾想的却与朱芷潋相反,她知道,这是大極密妙流十二刀的第十刀——无息斩。
刀起声处斩无息,刀落颈中人无息。
秋月已将大極密妙流刀法施展出近半,虽未吃亏,然而这无息斩是彻彻底底的防守刀阵,消耗体力极大。眼前莫大虬忽出奇招,逼不得已方以无息斩应敌,时间一长,必然吃亏。
果然,莫大虬紧接着一声吼,又是一波金刀袭来。
秋月知道,论功夫单以无息斩撑个一炷香的功夫并不在话下,但方才吸入的少许荨鬼毒使得自己右肩麻痒无力,挥刀之时总有些力不从心。千魂斩所使劲道不大尚且还好,无息斩一出,立刻觉得刀身比平日里沉重了不少。
如此下去,定然不妙。
秋月念头刚刚闪过,忽觉左肩一阵剧痛,竟是一支冷箭射中肩窝。
谁也没有料到在这几十把金刀中居然会藏着一支箭!
朱芷潋见秋月中箭,大哭起来:“秋月君,不要再和他们打下去了,快走吧。”
银花哼了一声:“走?去哪里?你们既然来了,还想出这个院子么?”
朱芷潋怒斥道:“银花,我从不知你是这般蛇蝎狠毒之人,枉我们相交多年我一直将你看做知己密友,大姐与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使你一夜间变了面孔我不知道,可他们二人与你不过初见,你有何理由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银花指了指鹫尾道:“那边那个男的我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跟我渊源不浅,就算我放过她,她也会紧咬着我不放,公主如何反怪我来?”
银花的身材小得几乎可藏入袖中,嘴上还叫别人小姑娘,边上的莫大虬暗自好笑,清了清嗓子道:“银姐儿说得对!你们打烂了我的金锤,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你们!”
金锤不过就是个由头,莫大虬眼见两人为了朱芷潋拼着性命夜闯商馆,定然大有来头,怎可轻纵。
众人忽觉眼前一花,方才还立于月下的鹫尾身影闪过,转眼已是到了秋月身边。
只见她左手将袖口一卷,鼓做囊状,冷冷道:“你们若不愿罢手,那也好得很,我这袖中有三十枚雷火珠,你们再敢掷一把刀,我便一把火烧了袖子,到时候这里的所有人都别想活!”
银花大笑起来:“你道我银花是头一天出来混的么?这等唬人的把戏你想骗谁?”
鹫尾也不答话,右手长长的指甲沿着左袖袖口轻轻一划,顿时将那宽大的袖子切开了一半垂将下来。
众人望去尽皆骇然,原来除了一大排乌黑的珠子镶嵌在那片锦绣袖壁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飞刀、银针、各式药包、机括、简直就像一个小型的兵器库。
银花和莫大虬自然都识得那一排珠子就是雷火珠,当下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大虬想的是这三十颗珠子若是炸了,别说这个院子,只怕整个伊穆兰商馆都要被夷为平地。
银花想的却是,雷火珠如此易爆之物,自己平日里也不敢多带,唯恐不小心挤压之下走了火,就算带个三四颗也还都分开藏在身上各处。眼前这个女人一带就是三十颗,说明她体态轻盈不说,力度拿捏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方敢如此。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男人不好惹,这个女人更是难缠得很。如今重要的是守住朱芷潋便可,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只有屋内的朱芷潋反倒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鹫尾说话时,她以观心之术已观得,鹫尾说的不是真话。
如此推论,那些雷火珠应是假的。
或者只有那么几颗是真的。
莫大虬觉得场面略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们两个咱们确实不认识,倘若要就此罢手也无不可。只要不再插手我伊穆兰商馆的事,两位便可自行离去,不知意下如何?”
鹫尾扶住秋月,见他脸色苍白,不觉一阵揪心,柔声劝道:“大人,且忍了这一时,咱们先走吧。”
秋月肩上中了一箭,额上的汗渗得滴落下来。他寻思既然眼前想要救出朱芷潋已无望,若再要全力死拼,也只是徒送了性命。当下忧伤地朝窗边望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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