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碑山上,又多了一块碑。
而这块碑,却只是刚成为武道家的新人所凝聚,其上记载的,是新人武道家所创造的武学和功法。
这个消息,对于整个云麓书院而言,都是一股飓风。
在此之前,谁有想过,能够在武碑山上留碑的武道家,会是个新人?
方舟睁开眼,一身短褂的他,眸光熠熠,突破到三才境武道家的他,比起之前绝非可同日而语。
谢顾堂看着方舟,满意的点了点头,方舟的优秀,超出他的预料。
不仅仅是因为方舟攀登到人皇壁的极巅,传承了人皇的信念,更是因为方舟在各个方面的优秀,都让他非常的满意。
之前裴同嗣寻得他,告诉他方舟很优秀,那时候的谢顾堂还不太相信,而现在,谢顾堂信了。
方舟的优秀,远超裴同嗣的描述。
谢顾堂有些好奇方舟创造的武学,能够引起武碑山再立一碑的武学,应该不简单。
而谢顾堂对于文道碑的参悟,暂时没有太大的进展,所以他也不着急。
一行人下了山。
来到了洗尘桥往上稍稍一点的碑庐旁。
气海雪山碑,屹立于此。
只不过,因为是新碑,云麓书院尚未给其打造一个遮风挡雨的碑庐。
夜色深沉,星辉在袅袅烟云之后,若隐若现。
方舟没有逗留在气海雪山碑前,毕竟,他就是这座武碑的创造者,观碑的意义不大。
他走下了山,走过了洗尘桥,见到了等候在山脚下的一群人。
徐秀见到方舟,不由兴奋的用独臂招手。
方舟脸上挂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对于徐秀能够参悟十八碑,并且成为武道家的事情,他还是挺惊讶的。
因为,他很清楚,徐秀身残,在武道上的理解,与武道碑上的武学很多地方其实不相同。
但是,少女依旧是凭借着自己的理解,锁住了人皇气,成为了武道家。
“恭喜。”
方舟朝着徐秀庆贺。
徐秀眯着眼,清秀的脸上挂着笑:“恭喜什么呀,我和你比起来,可还差的远呢。”
尽管如此,徐秀还是很开心,颇为满足。
这一次,新武会的五位新人,三位都成为了武道家,这个比例非常高。
反观武道宫的弟子们,来了近百人,但是真正成为武道家的,才不过七八位。
原本在武道家考核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镇压新武会新人的武道家弟子们,此刻都噤若寒蝉,像是缩头的鸵鸟,半句话都不敢说。
主要是新武会中出了一个怪物,方舟。
那是登顶人皇壁的人物啊!
很有可能会超越曹满的人族天才!
武道宫的弟子们,此刻再开口奚落,那就实在是有些不上道了。
孙红猿面上带着笑,两个酒窝在嘴角绽放。
他也过来恭喜了方舟,眼眸中带着无止境的满意。
他好奇的问道:“人皇壁上的风景,好看么?”
方舟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孙红猿居然会问这么个问题,看了其一眼,却见孙红猿眼眸中挂着几许向往,方舟点了点头:“自然是好看。”
孙红猿灿烂笑了起来。
随后,他安排了云麓书院的人,带着方舟等弟子们离开了山麓,回到书院中,修整休息。
……
……
夜色深沉。
林海中,树叶被风吹拂,波涛滚滚。
谢顾堂背负着手,白发白胡飘然至了安静坐落的武碑之前。
曹天罡也跟着来,好奇的观望武碑。
对于方舟所凝塑成型的武碑,两人都很好奇,特别是曹天罡,作为立誓要追逐上方舟步伐的曹天罡,心中憋着一股气。
对于自己的天赋,曹天罡其实是很有信心的,因为其师曹满曾说,他曹天罡的天赋不弱于曹满年少之时。
但是,这一次武道家考核,曹天罡却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屡屡受挫,屡受打击!
但是,这份打击没有灭了他的信念,也没了压制他的心气,却是让曹天罡越发的战意凛然。
“让我好好看看,方兄所创造的武学,到底有多厉害!”
曹天罡眼眸精亮,期待万分。
反正都被打击习惯了,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曹天罡和谢顾堂的目光,尽皆落在漆黑如墨的武碑上。
气氛,骤然死寂。
天地间吹拂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一老一少对视了一眼。
两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急促了起来。
窍穴,经脉?
气海,雪山?
曹天罡跌坐在地上,他没有想到这风暴居然来的这么的猛烈!
谢顾堂捋着胡须的动作一僵,浑身剧烈颤动,浑浊的眼眸中波动剧烈。
一个文道,一个气海雪山……
人族,当兴!
……
……
方舟一行人回到了山下书院,赵爷和管天元老早就离开了大青石,在马车处等候着。
“裴教主离开了,他先去了青州,如今应该是赶往京城。”
赵爷叼着烟杆,神色复杂的看着神清气爽的方舟。
因为方舟,他输掉了太多,那些珍藏的宝贵书籍,统统随风消散,成为了过去式。
罢了,赵爷倒是很看的开,戒了,那就戒了吧。
就让那些曾经的经典与美好,留在记忆深处。
管天元手中则是拿着一份大庆邸报,面色无比的凝重。
“青城战事,陆公战死,一人退鬼族……壮哉我人族!”
“赵鞅先生一怒之下,冲入京都,刺杀了皇帝,刺杀成功,皇帝身死,如今,皇朝变天,赵鞅先生也被下了大狱。”
“稷下学府府主李佩甲挑战大朝师曹满之后,那位曾在青城出现过的传武者出现,大朝师曹满,登天直上,叫板天人,欲要挑战对方。”
管天元的声音有几分沉重。
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些许的恍惚。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山中过了多少年呢。
这两三日,整个人族居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大事。
而且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甚至,连人族皇帝都变了。
管天元拿捏着大庆邸报的手,都在颤抖。
赵爷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烟,这特娘的还真是刺激啊。
方舟对于这些事,倒是没有多在意,毕竟,他都亲身经历,并且在其中获取得了不少的好处。
倒是,徐秀还有诸多武道家弟子则是听呆了。
他们知道青城战事,但是后面的赵鞅刺帝,曹满叫板天人等事情,他们根本不知道。
毕竟,隔着山高水长。
“牛啊!那位神秘的传武者回应了!答应了曹满的挑战,三日后,将会迎战曹满!”
管天元声音都变得尖锐。
赵爷都有些坐不住了,抢过大庆邸报,上下打量。
“这是要爆发一场惊世之战啊,大朝师曹满,挑战人族神秘强者……这样的战斗,怕是百年难得一遇。”
赵爷倒吸一口气,差点被烟给呛出了眼泪。
“去京城,这咱们必须去京城!这一场战斗,必将空前灿烂!”
“咱们错过了大朝师与府主李佩甲的战斗,这一战可不能再错过!”
赵爷和管天元都情绪激动。
他们看向方舟,徐秀。
徐秀倒是很无所谓,她难得离开蓝州,如今也不急着回去,她刚成为武道家,还打算好好历练一下自己。
而大朝师曹满与天人的战斗,这或许会是人世间最为灿烂的一场战斗,徐秀当然要好好去看一看。
或许,她能够在战斗中悟出些什么呢?
方舟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些意味深长:“京城,当然要去。”
别人去是观战。
而他,可能是去迎战。
三日时间,或许只够他们堪堪赶赴到京城。
不过这个时间也足够了。
没有继续休息,众人就着夜色,向孙红猿告别。
而被方舟所凝塑的气海雪山碑所震撼的曹天罡,听闻方舟等人要回归京城,而京城中,他的老师曹天罡将和天人一战,他也顾不得再继续参悟碑文。
他没有与武道宫的弟子们一起离去,而是选择和方舟,徐秀挤一辆马车。
赵爷和管天元倒是没说什么,谁叫曹天罡是曹满之徒呢?
而南明宇也想蹭马车,却是被赵爷和管天元黑着脸给拒绝了。
真当他们二人是专业车夫啊?
马车的车轱辘转动起来,南明宇却是满脸悲伤和被抛弃的遗憾,在马车后面,高声呼喊着:“曹兄,曹兄……”
然而,曹天罡黑着脸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
告别了孙红猿,以及云麓书院的一些武道家们。
马车碾碎一片落下的叶,冲入了笼罩在浓浓夜色中的官道,朝着京城飞速而去。
马车中有欢声笑语响彻不断。
交流声不绝。
当然,大多都是徐秀兴奋的声音。
徐秀甚至兴奋和期待的问管天元:“管叔,大朝师曹满和天人一战,你看好谁?”
管天元憨厚的脸上,顿时浮现灿烂的笑。
终于等到有人问他这种问题了。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秀秀,咱们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别被天人之名给唬了,我查阅了很多资料,那尊天人迄今为止未曾出过手,唯一出手的战绩,也只是镇压了一尊六境的神族驻界使,很一般的战绩。”
“对比大朝师曹满的战绩和修为,我觉得吧。”
“大朝师可能略胜一筹。”
管天元这一次很认真。
驱车的赵爷嘴唇一抖,叼着的烟杆,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
……
京城的雨,终于停歇。
游行的队伍散去,浩浩荡荡的队伍从皇城青龙门中退出。
学子们纷纷激动的攥着拳头,满怀激动,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各自回归学府和书院。
这一次的游行算是成功了,当然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赵鞅刺帝成功,给了所有游行的学子一场灵魂上的震撼。
李佩甲在女教习苏落樱的搀扶之下,缓缓的走出皇城。
夜色朦胧,笼罩住整个黑夜。
苏落樱整个人似乎都憔悴了很多,英气逼人的眉眼间多了几许柔弱。
“府主,赵鞅……他……他还能活吗?”
苏落樱嘴唇都在颤抖,声音中带着几许绝望,问道。
李佩甲一身染血素衣,胸膛被破开一个豁大的口中,而里面的血肉则是在人皇气的帮助下,恢复过来。
但是,他所受的伤,短时间内很难治愈。
“难。”
“刺帝之罪……乃是重罪,哪怕是新皇帝,也不会轻易饶恕。”
“况且,赵鞅此去刺帝,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他于刺杀过程中,强行突破六境,遭到反噬,如今修为尽失,只是一个凡人了……”
“他也没有了价值足以让新皇帝留他一命……”
李佩甲也衰老了很多,他感慨一叹。
深感无力。
事实上,李佩甲有些明悟。
他之所以在这儿感慨,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实力太弱了,若是他的实力足够强,强到足以镇压曹满,足以让朝廷忌惮,或许还能救出赵鞅。
苏落樱身躯猛地摇晃,眼前几乎一黑。
“他这样做……值得吗?”
“杀了皇帝,真的能让人族的天……变得清明吗?”
苏落樱话语呢喃。
那个小时候揪着她的辫子,说长大要当英雄的小男孩,如今真的如愿以偿成为了英雄。
但是,很快就要死去,真的值得吗?
李佩甲肃然的看着苏落樱。
“这是他的坚持,这是他的信念,何来不值得一说?”
“他若觉得值,那哪怕豁出去命,也是值得。”
苏落樱点了点头。
二人无言,缓缓离去。
一辆马车飞速驰骋,很快在李佩甲和苏落樱的身前停下。
骏马嘶鸣,喷吐着热气。
帘布掀开。
一席蓝衫的裴同嗣从其中走出。
他看到了苏落樱,看到了李佩甲。
苏落樱,裴同嗣当然认识,赵鞅的青梅竹马。
“李府主,您上马车,回去休息,好好调养伤势。”
裴同嗣将马车让给了李佩甲。
“我去皇城中,我与怀帝算旧识,看看能否向怀帝求一个宽恕赵鞅的机会。”
裴同嗣郑重道。
苏落樱闻言,眼泪终于绷不住,跪谢裴同嗣。
裴同嗣赶忙搀扶起她:“无需如此,我与赵鞅,形同手足,我当竭尽全力救他。”
随后与苏落樱和李佩甲告别。
一席蓝袍在夜中飞扬。
……
……
夜色下的皇朝,一片喧闹。
皇帝刚死,怀帝登基,喧闹是正常的,守卫军腰间挎刀,不断的巡视着。
裴同嗣踏过皇朝的白玉广场,看到了那一身紫袍,盘坐在沦为废墟的擂台中的曹满。
隐约间,曹满似是心有所感,眼眸睁开,朝着裴同嗣看了一眼。
嗡嗡嗡……
裴同嗣腰间的长刀竟是止不住的颤动着。
这让裴同嗣不由的震撼曹满的实力。
“三日后,战天人……裴某定然好好观之。”
裴同嗣笑了笑,朝着曹满儒雅作揖,随后,大踏步朝着皇宫中走去。
“裴同嗣……”
曹满呢喃了一句,重新闭上眼,身上的气势越发的强大,像是一头蛰伏的猛龙,一点一点的积蓄着拳意。
天庆殿内。
灯火通明。
大殿之内十分清冷,甚至安静的针落可闻。
一颗颗悬挂于垂落流苏灯笼中的晶石释放着光芒,将大殿照亮如白昼。
裴同嗣跨过门槛,一身蓝袍犹如大风吹刮般鼓荡,他一步一步,顺着大殿,行至了天庆殿中。
“草民裴同嗣,拜见陛下。”
裴同嗣抱拳,作揖。
龙椅上,怀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满脸笑容。
“裴爱卿来了啊。”
怀帝亲自走下了龙椅,来到了裴同嗣的身边。
裴同嗣不卑不亢,看着怀帝。
从曾经的怀王,到如今的怀帝,的确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陛下……”
裴同嗣开口。
然而,他话语尚未说完,怀帝便摆了摆手:“朕知道你有何事。”
怀帝神秘一笑,拍了拍手,侧殿的一位小太监垂首后退,不一会儿,一阵镣铐碰撞的声音便响起。
裴同嗣望去,却见换了一身干净囚服的赵鞅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手上和脚上皆是着镣铐,行走起来,蹒跚踉跄。
赵鞅似是洗过澡,浑身血污被尽数洗去,但是,修为尽失所带来的后遗症,让他看上去格外的虚弱。
赵鞅在两位守卫的押送下而来,他的腰杆挺的笔直,眼眸中带着几分洒脱与慵懒。
仿佛此去哪怕是赴死,他也怡然无惧。
不过,来到天庆殿,倒是有些出乎赵鞅的意料,特别是看到了站在怀帝面前的裴同嗣。
而怀帝见到赵鞅,脸上笑容愈发的浓郁。
“裴爱卿,这便是朕给你的礼。”
“不过,刺帝之罪,难以饶恕,所以,朕已经准备了一个假的赵鞅,将于今晚于东街菜市口问斩。”
怀帝说道。
裴同嗣懂了,眼眸波动,瞬间懂了,他抱拳:“多谢陛下!草民……感激不尽!”
而赵鞅也愣了下。
怀帝笑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赵鞅面前,亲自替赵鞅解了手脚镣铐。
怀帝看着赵鞅,面容古怪:“朕……还怪怕你的。”
赵鞅苦笑一番:“陛下无需害怕,我已经废了,我散尽一身修为,就赌一场六合武道,如今,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怀帝拍了拍赵鞅的肩膀:“可你终究是这数百年来,第一个刺杀成功大庆皇帝的狠人。”
赵鞅闻言,苦笑摇头。
若非迫不得已,他愿意刺杀皇帝么?
真以为刺杀皇帝很好玩?
裴同嗣搀扶起赵鞅,眼眸波动,情绪也有几分激动,赵鞅不用死了,自然是让他心中开怀。
不过,裴同嗣也清楚,怀帝放赵鞅,肯定是有目的。
果然,怀帝后撤一步,竟是也抱拳,朝着裴同嗣和赵鞅。
“初步接手这皇位,观阅周章,才知如今的人族到底有多糟糕,异族入域,频频设立驻使界,不少人族山河,早已成为异族领土,人族只能于其中苟且偷生,更有仙族肆意扩散的芙蓉仙膏,毁我人族之灵魂,敛取我人族灵晶资源……”
“朕看的是,满心凄凉。”
“两位先生,可有何良方,助朕救人族?”
怀帝说的恳切。
裴同嗣和赵鞅对视一眼,彼此眼眸中皆是流露出一抹感慨。
裴同嗣也没有忸怩什么,与怀帝交流着。
“如今天下,需要改变的东西太多,官场混乱,与异族商客同流而污压榨人族百姓者,数不胜数,此等官僚,当诛,其为一。”
“改变世人的思想,克服对异族的恐惧,传扬武道,凝聚万万人之力,共抗异族,不让人族领土分毫,其为二。”
“颁布法令,禁止芙蓉仙膏之兜售与贩卖,强人族体质以练武,其为三。”
“仅这三点,就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抗争。”
“陛下,草民以为……”
“人族,需要一场变革!”
这一夜,裴同嗣说了很多。
怀帝认真聆听,十分的庄重,显然,他与那位只知道缩在龙椅上抽芙蓉仙膏的皇帝不太一样。
这一夜,怀帝于天庆殿中作揖二人,道:“两位先生在变革上有什么观点,需要什么行动,皆可写奏章与我,我必依之。”
“若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二位先生可当面指责我,我必定速改!”
裴同嗣和赵鞅同时动容。
这一夜,天庆殿的火光,非常的明亮,似是要照亮无边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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