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回忆起少年时什么书都看得进去,那时还在老家住着,正值冬季的雨天,外面的细雨沙沙,风吹着斜雨从野外飘来,雨雾在眼前犹如烟雾。我坐在窗前看着《红楼梦》的第三册,屋里静得很,堂屋好象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做布鞋。偶尔看过去,她就是在那粘鞋底。
我一直在感受着书中有某些情节,一个上午就很快过去了。
读书的境界并不限于在家里,记得在十六七岁那些时光,我常常在养牛时坐在大心里看些武侠小说。那时看得津津有味,接下来便去寻找自己的黄牛在哪里吃草。我撑着雨伞在山路行走,雨雾弥漫着周围,使远处的景色一片迷蒙。那些挺立在雨雾中的树木隐隐约约,仿佛进了世外仙境。远远地看到远处那个黄牛的背影,然后又去看《天龙八部》,那时很容易就把内容记到心里了。
到了春深,山村的景象焕然一新,万物复苏的野外,我常常赶着牛到山谷里放牧,那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山峰,它们占地方圆几十里,形成几个深谷,而这些山谷又和邻县的崇山峻岭连在一起,就组成一个方圆几百里的大山区,山区里的许名地方都居住着瑶民。
我记得那时我把牛赶到山谷里的梅子林,因为没雨,深谷幽兰处处芳香。我在梅林中读完卡夫卡的《城堡》后,就返身回家,那时的境界美丽如画。四周翠绿芳香的山脉环绕着我,泥地里的草荛青翠欲滴。半山腰传来的各种鸟叫声嘹亮婉转,有一种清明鸟很喜欢叫:"清明——挂纸"的鸟语,猫头鹰的叫声在山里很象老妪长呻,又有一种名叫鹧鸪的鸟,它的声音很象是在叫:"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还有很多种类的鸟叫声,其中特别的是有叫鸟老是叫:"包菜包,爸好,爸好"的。
到了盛夏,我一样赶牛进山谷里,那里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人在其中,仿佛与世隔绝。那时的山地草长鸟飞,有种鸟叫的声音象李白吟诗,村民们可以背下它的语言,叫什么:"插田腰骨节节痛,有酒得饮三下缸,有鸡杀个送,没鸡宰个猪仔童,插田骨头真的痛……。"
我那时看的书是《水浒传》,我在回家的山路上,看到土地凹的大片桃林,从那里有条小路直通香花坳,在香花坳山谷里的大石头上,我常常坐在那里遥望远处正在吃草的牛群。
或许在某个黄昏,我躺在大石头上看完但丁的《神曲》,当时我把书本放在旁边,我躺在平整的石板上仰望着天上悠然神游的白云,我的心灵象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遥远的地方,从那无穷尽的上帝那里遇到很多先贤。我仿佛坐在庄周与苏格拉底的对面,他们对我说:"人的灵魂居住在躯体里,就好比我们住进了房屋,当人搬出了房子后,那个房子就不叫家了,而是空宅。又当灵魂离开躯体后,那个人不叫人了,而是具尸体。"
我在书的世界里问那伟大的先贤:"我是谁?我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去?我一生是为了什么,我们在追求什么?"
智慧的苏格拉底告诉我说:"你就是独一无一的你,就算你再平凡,世上也只是唯一的一个你。我们在世的每个人都是不平凡的,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升华自己的灵魂。书籍就是净化你灵魂深处的良方。"
我在山谷中仰望着伟大的圣人们,问他们说:"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不喜欢看书,是不是有钱的人是天神投胎的?他们可以无视书本的存在?"
苏格拉底说:"富人是俗世的产物,不读圣贤书的人灵魂污浊而充满铜臭,他们死后想进天堂就象骆驼想穿过针孔。高尚的灵魂是未来的神佛,它不朽不灭,一生损失几个躯体,然后把业绩圆满完善,最后才能魂返天国。"
我问先贤说:"我死后灵魂不死吗?"
苏格拉底说:"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只不过是你灵魂的轮回。书本是精神的财富之源,如果一个灵魂的精神枯竭了,那他只能做金钱的奴仆,最终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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