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如何称呼小师父啊。”我坐着无聊,便撩拨起这个害羞的少年来。
“小僧,小僧尚只是寺中杂役,并无辈分排行。”
“小师父既然已经剃度,纵然未曾入得辈分排行,也有了法号,是也不是?”
“女施主慧眼如炬,小僧法号唤作觉远。”
......这次轮到我无语了,这家伙按说应该有二十好几岁了吧,却又干又瘦,还长着一副娃娃脸,看上去和杨过也差不多大小。
天色渐晚,寺中逐渐亮起灯火,映在漆黑一片的少室山上,如同漂浮在天空中的楼宇一般。我一手托腮,支在石桌之上,长发略微散开,隐约遮住左边脸颊,痴痴的看了一会,便转过头去,冲着默立一旁觉远说道。
“觉远啊,你为什么一直要唤我作女施主呢,佛法既言众生平等,便是那草木鱼虫,也是一般,哪怕佛祖也曾转世女身,小师父如此执着男女之相,却是心有滞碍,难悟那大乘般若。”
“施主所言甚是,小僧却是着相了。”说话倒是有板有眼,看来刚才只是因为少见生人,紧张而已。
“觉远小师父,你又糊涂了,名称亦是代号而已,既然心无滞碍,便是叫我女施主亦是无妨,特地的去掉了,反而着了痕迹,流于下乘。”我促狭的眨了眨眼道。
觉远便是再朴实也该猜出来我在拿他消遣了,当下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再理会我在那胡言乱语,只是垂首不语。
我正考虑是否要说个荤笑话逗逗他,却听寺内传出一阵钟鸣之声,我下意识的便抓住了腰际的剑柄,细细一听,却发现钟声并无急迫之意,倒是有些像在致意一般,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到隆隆之声传来,便见少林寺门大开,当先一名白眉白须的枯瘦老僧,同身后六人皆是气度森严,慧明也赫然在列。我不敢托大,连忙站了起来,迎出亭外。
疑似是少林方丈的老和尚缓步走上前来,见到石壁上的刻字之后眼中讶色一闪,对我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天虹,忝为本寺住持。龙居士之来意,老衲皆已知晓,居士救我大宋百姓于水火之中,却因此落下心魔,想要借阅敝寺佛经化解,原无不可,只是...”
干!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我忙施礼道:“因为晚辈的些须琐事,搅扰了古刹清净,晚辈心中已是万分不安,只是此事却已困扰晚辈多年,若非实在无法,也不敢贸然前来,万望大师垂怜。”
“居士却是多心了,我寺自达摩祖师从天竺传来,为得便是普度众生,又如何会有禁止研读佛经之理,只是,只是敝寺自立寺以来,却是从未有女子踏足寺内,藏经阁身处寺院中心,若是居士研读佛经,却是免不了在寺中走动,是以老衲才有为难一说。”
“大师慈悲为怀,晚辈岂是不明事理之徒,”切,根本就是怕我偷学你们功夫嘛,说的冠冕堂皇的,我暗自腹诽,却是拱手欣然道,“晚辈自可在这少室山旁搭建一座茅屋,每日便请大师派人送些经书过来,晚辈研读完毕,再交换经书,如此可好?”
“如此...却是委屈居士了。”我看你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只是居士却是不用另建草屋,此处向西不远便是我少林别院,原本是俗家弟子之居所,如今却是荒废已久,老衲这便派人打扫清理,龙居士大可暂住此处。”慧明上前一步,冲我和声道,随后便唤过觉远道,“觉远,你便随着龙居士暂住那少林别院,平时递送经书,日用餐饮便由你负责,切莫怠慢了客人。”
“谨遵师祖法旨。”觉远一脸无奈,垂首合十道。
我窝在床上,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拈起床边小几之上的葡萄,送进嘴里,右手却捏着《妙法莲华经》中卷,津津有味的看着。这时代莫说yy小说,连本传记都难找,倒是这佛经,仔细看来,竟是好像一本墨完巴穿越小说一般,佛祖和其他的一群佛陀菩萨阿罗汉不停地转生成各种人物,动物,植物,然后爱恨情仇纠缠不休,有阴谋,有牺牲,最后自然便是“普贤等、诸菩萨,舍利弗等、诸声闻,及诸天、龙、人、非人、等,一切大会,皆大欢喜,受持佛语,作礼而去”。虽说叙事啰里啰嗦,也聊胜于无不是?
半月内,我相继读遍了《法华经》、《大般涅槃经》、《大乘本生心地观经》、《楞伽阿跋多罗宝经》,里边的故事固然是熟极而流,跟觉远打起机锋来更是有模有样,可惜这家伙吃了几次亏之后就变得油盐不进,每天便是从早打扫到晚,做饭洗衣,和我的对话保持在“施主,用膳了。”“施主,小僧这便去换经书来。”之类的公式化语句。
《楞伽经》这四卷书寓意晦涩,罗嗦不堪,我看的颇为吃力。这日天色已晚,我饭后把默默收拾碗碟的觉远叫住道:“小师父,你久居少林,想必对佛经也有不浅的领会吧。”
觉远一脸警惕的看着我,好像一只受过伤的仓鼠一般。“这句‘惟诸凡夫堕颠倒心分别生灭。非谓圣人’...还有这句‘如来所说不异外道。若不同者如来应说所有异相。若有异相当知不同外道所说。’,我却是觉得其中佛理精微深奥,但是同‘涅槃品’这章里的譬喻颇有冲突,不知小师父可有高见?”我一脸严肃的翻开经书,尖尖的指甲透着美丽的粉红色,点在书上。
这个小杂役自然是说不出什么,只好道:“小僧不明,不若让小僧代为询问寺中长老?”
“不用了,贵寺肯让我借阅经书,已经是天大的恩惠,若是再扰了贵派长老清修,岂不是罪孽更大。”我叹了口气,轻声道,“况且这佛理奥义,若非自己领悟,他人说的便是天花乱坠也是无用,若是能有这楞伽经梵文原本,两相对照之下,或可解惑一二。”
“寺中却是有达摩祖师亲笔书写的四卷《楞伽经》,施主若是需要,小僧还需禀报住持,才可动用...只是施主居然通晓梵文,实在令人惊叹。”
“家师一位至交好友,于我幼时曾来门派拜访,尝逗留月余。此人通晓契丹,女真,蒙古,吐蕃,西夏,天竺,大秦之语,彼时我尚年幼,却是和他颇为投契,我便是在那时学了些梵文,虽说不算精熟,阅读倒是不成障碍。”我有些缅怀的回忆着子虚乌有的童年二三事。
“阿弥陀佛,前时种因,后日得果,既然施主有此大机缘,老衲又何惜这四卷梵文《楞伽经》?”我回过头去,只见一名白眉白须的老僧正一手竖立在胸前,慢慢的从别院门外走了进来,正是少林主持天虹大师。
这老和尚好强的耳力!少林别院虽不及主寺那般宏伟广大,毕竟是俗家弟子所居,住个百十人不成问题。我所住的院子离大门少说也有数十尺,又是坐在屋内唠家常,居然还被他听到,这人功力之精纯几近不可思议。
我心下凛然,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少林寺中单这老头一个我便难以招架,别说还有七八个应该只稍逊他半筹的各院首座,更不提那些经年不出的树居老妖怪和隐姓埋名的扫地僧之类的了。
“如此便多谢大师了。”我施礼道,“却不知大师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老衲却是无事,想起居士独自在此,未免冷清,因此前来叨扰一番。”老和尚笑眯眯的,“前次居士在解剑岩上提偈一首,笔力刚劲,意境幽远,想是深得其中三味,老衲学佛数十载,亦有一些心得,却是想和居士探讨一二。
我心中大汗,原来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解剑岩啊,我还附庸风雅的在上边刻了一堆字,很有些“小龙女到此一游”的感觉。不过说起佛法,我所知也就“蔡志忠漫画”系列的程度,要正经跟人家佛学大师打机锋,我还早了几百年哪,当下便要推却,老和尚却不给我机会,拈起一部《龙树心经》,便缓缓读了起来。
天虹每读一段,便语气平和的和我解释一遍,我初时尚不在意,越是听得多了,不由自主便被经中微言大义所吸引,那一段段枯燥无味啰里啰嗦的经文,被他稍加解读,竟是变得无比深邃精微。就像前世上企管课时,一个平板的概念,被讲师分解细说又带上案例之后,忽然变得柳暗花明一般。就如同雾里看花,只是习以为常,忽然一天雾散云消,却见这花儿竟是如此鲜艳娇美,以前所有的印象一瞬间便被打得粉碎,眼前出现了一全片新的天地。
说是探讨,分明便是借机教授于我,虽不知他动机,也不见有何恶意。天虹走时,我尚自不知,待到回过神来,却看到觉远提着经书和一袋米走了进来:“施主,这便是达摩祖师亲手所书之《楞伽经》,还请施主小心研读。”说罢放下书,提着大米往院后的厨房走去。
辛苦伺候了杨过三四年,总算是又过起了饭来张口的日子,我怀念之余,手上却拆开匣子上的封印,一一翻开了这四本方方正正的经书。梵文我多少懂一点,不然也没办法跟觉远吹牛皮,只是汉文的佛经我尚且看不太懂,更不提天竺出版社发行的孤本了。当下我假作认真研读,一边挑认识的字诵读出声,一边注意着经文间的空白。
果然翻不到几页,便见经文之间被人用蝇头小楷写满了汉字,我方才经过了天虹的震撼教育,这下反倒不是那么激动,只是默默记诵这些文字,到得第二卷,果有一句:“呼翕九阳,抱一含元,此书可名九阳真经。”便放心记忆下去。
反复数次,确认已经完全记住,我才将经书放回木匣之中合好。随手挑起我来此初读的一部《法华经》,模拟着天虹的思路,仔细研读起来。
九阳真经固然博大精深,只是我现在却颇有些理解觉远所谓“皮相小道”之感,便是武功天下无双,财富几可敌国,又如何比得上闻道之时那种豁然开朗乃至飘飘欲仙的精神感应。这九阳真经原本便是我因为担心杨过遇到我这个变数,练不成那一身惊天动地的武功,而给他准备的,反正觉远一个老实和尚每天挑水洗菜之余随便练练,就能和在海潮中练剑大成的杨过至少在内功上不落下风,那以杨过的悟性,自然更不在话下。
待到华灯初上,月挂枝头,我才翻了一页。要知平日里这种六万字的小说我半个小时就看完了,如今磨磨蹭蹭的才看了百余字,仍是意犹未尽。期间觉远来叫我吃饭,却被我挥手打发走了,开玩笑,难得有一点灵感,被噎回去岂不是罪过。
待到子丑之交,我方才放下经书,盘膝开始吐纳练功。要知运功便如同锻炼身体一般,人的运动量每天是有限的,过犹不及,练功也是一样。每日调息运劲十二周天,经脉便已达到极限,就需停止下来,待其慢慢恢复。因此越是到了后期,功力进展越是缓慢。
这九阳神功和九阴真经一般同出道家一脉,却隐隐蕴含佛理,却不知此书作者是否是一位佛道兼修的大德之士。我虽说不打算从头修习,但是经文之中一些字句和义理,却是和易筋锻骨篇中的文字暗合,甚至有互补相辅之意。
这九阳神功练得全是一股纯阳之气,若是男子习练,自然是一日千里,而女子属阴,虽然并非无法习练,只是若要大成,却终须循那“老阳生少阴”之理,从后天阳气中生出的那一点真阴,和九阳神功的阳气阴阳交泰,方有希望成功。因此我便是练了,也终生难以企及那“龙虎交汇,水火相济”的境界,反倒是这九阴真经,虽说名为“九阴”,实则却是中正平和之气,无所偏颇,我全身经脉既通,若是突破到易筋锻骨篇第七层,立时便可达到张无忌在光明顶一役之后的水准,倒也不必舍近求远。
我虽说并未习练,却如同当年王重阳阅读九阴真经补全了全真武功一般,既然一脉相承,那借鉴互补一下倒是无妨。我仔细对比了这两部经文中的异同,便把九阳神功中的一些法门融入到易筋锻骨篇中,并试着修习,发觉效果居然不俗,原本因为第六层易筋锻骨篇有成而已经趋于平稳的内息,又开始增长起来。
除了例行练功之外,我几乎足不出户的研读佛经,却再也没有那天的感悟,若非天虹一次造访后,隐隐的提醒于我,我几乎便真的入了魔障了。也难怪了,当初我初次听天虹讲经,便是毫无执念,如同一颗水晶一般把心中所感映射的清晰透彻,后来带着执念,为了感悟而研读,便已经失去了洞彻之心,自然便毫无所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知见障”了。
我清醒过来,自然明白如此下去也没有用处,便再次谢过了天虹和慧明,言说自己已经不再为心魔所困,打算云游江湖陶冶情操云云,告辞下山。行至解剑岩下,便止余下觉远一人相送,我抚mo了一会石上的刻痕,上山之时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不由莞尔道:“觉远小师父,我今日便走了,只是这些天多亏你照顾,无以为报,甚是遗憾哪。”
“施主言重了,觉远只是遵守师祖谕旨,并未...你!”觉远正在面无表情的客套,忽然睁大双眼,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放下剑,看着大石侧面刚划上的“觉远和尚到此一游”的字样,冲着一脸呆滞的觉远眨了眨眼,翩然下山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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