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洗浴后换了家常服,依着凭几看书。
锦香几次想张口又缩了回去,看着面前长眉入鬓,星目垂下,长长眼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的少年,深吸一口气,道:“郎君为什么对那个小丫头另眼相看?”
“嗯?”叶启侧过脸看她,一时不明白她说些什么。
这么快就忘了。锦香不自禁展开笑颜,道:“新来那个丫头啊,那么小,能管好我们小厨房吗?”
“哦。”叶启又低下头看面前的书本,道:“没管过怎么知道呢。”
没管过怎么知道?锦香一怔,道:“她那么小,才十岁呢,还是个孩子。”
才十岁啊。这么小,神情举止却沉稳如山,就算是宫里的公主们也没她这么沉稳呢。叶启的眼睛越过书本,一个小小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
门轻轻被推开,卷进来的风吹得宫灯摇晃。锦香轻手轻脚出去了。
门外呼呼风声中夹杂着敲门声,小闲刚坐起来,门被推开了,裹着斗蓬的一个人带着风走进来。
小闲睁大了眼,兜帽推开,露出锦香那张漂亮的脸。
“不知你在这儿可习惯,我过来看看。”她笑吟吟道。
晚上没有小菊闲聊,没有赵嬷嬷作伴,可不是很无聊很不习惯。只是她一个贴身大丫鬟不去服侍主子,跑自己这儿干什么呢?
锦香倒不客气,自顾自在榻上坐了,道:“你在夫人那儿当差多久?”
原来是了解情况,只是以她的手段,这大半天过去,该了解的还没了解吗?是想听当事人怎么说吗?她在疑心什么?
“承蒙郎君们青眼。”小闲笑道:“其实在夫人那儿只当了几个月差,说起来也是运气。”
可不是运气,要不然怎么能得赵嬷嬷看重,以至于能进了陈氏的院子。又不是运气,上大学的时候最不喜欢吃粥,偏偏室友都喜欢吃,为了融入大家,此特地研究过的。
“运气啊……”锦香若有所思,道:“可见你是个讨人喜欢的,要不然十郎君也不会求着三郎君保了你。”
说到底,她的身份还是尴尬吧,说是十郎君的丫鬟,又在三郎君的院里。
一夜就这样过去,午后阳光洒在院子里,几个丫鬟围坐做针线。小闲站在廊下,时不时望一下天色,不知小菊可得便过来。
门被敲响,小厮过去开门,不知说了什么,急急跑来,道:“小闲姐姐,有人找你。”
垂手站在小闲身旁的江妈妈抢着道:“这儿这儿。”
做针线的丫鬟便齐刷刷看了她一眼,一人道:“江妈妈越活越回去了。”
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毕恭毕敬的,中午做什么菜得请示,丫头们的菜式都是有份额的,用得着这么拍马屁么。
小厮顺着喊声望去,一个衣着朴素的小丫鬟快步走来,便立住脚,道:“你就是小闲姐姐吗?有人找你。”
院子里一个穿棉袄的丫头噗嗤一声笑,道:“你比她还大两岁吧?叫什么姐姐啊。”
一起做针线的丫鬟都笑起来,小厮讪讪的也笑了,道:“怎么能以年龄大小论呢。”
这位主儿虽然年龄小,可是小厨房里的主事,三郎君亲口吩咐的。昨儿晚上,锦香姐姐还在她屋里叙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可见是有来头的。
小闲不理会丫鬟们,认真向小厮道谢。
小厮连连摆手:“应试的。”
“你在这里人缘真好。”小菊两眼发光道。
不过是借了叶启的福罢了,小闲笑笑没说话,带她回自己住的小屋。
上午就备下了四色点心,都是以前小菊爱吃的,又拿出赵嬷嬷留下来的茶,学着赵嬷嬷的样子炙烤起来。
吃着点心,吃着茶,小菊一脸幸福:“你命真好,能到三郎君这儿。”
小闲道:“这两个月你去了哪儿?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可急死我了。”
怎么会被打发来取粥呢,在陈氏的院里一直没有见过的。
小菊苦笑,道:“梅姨娘出事后,我被打发到十郎君那儿做些杂活。暖冬姐姐厉害着呢,不许我们随意走动,说句不好听的话,像是坐牢一样。要不是昨儿找人到三郎君这儿取食盒,偏巧我抢了先,我们哪里能见面。这些天,我日日想你,不知你可还好,有时候夜里还做恶梦。”
“可不是,我也常常做恶梦。”小闲紧紧拉着小菊的手,道:“你这会儿出来,没事吗?”
不是说跟坐牢一样吗,那自然是不能随意走动。
小菊摇头,道:“我禀过暖冬姐姐了,暖冬姐姐听说我们先前认识,问了你许多以前的事。我不敢瞒她。”
“说了什么?”
小菊支吾一刻,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你怎么会熬粥,跟谁学的,还会什么,从什么时候起会的。”
以前的小闲应该不会做饭吧,为什么三十棍打下来,反而会熬粥,会做美味的菜,会做可口又好看的点心?想来,小菊心里也是疑惑的。
小闲看看小菊那张惶惶不安的脸,道:“我跟我娘学的,以前一直没机会近厨房,所以你们都不知道我会这个。”
小菊哦了一声,道:“是,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好在你争取到了这个机会。”
争取到了成为厨娘的机会,有一门手艺傍身吗?小闲摇头:“我还差得远呢,我娘教我的时候,我还小,一些新菜式还在摸索之中,好在赵嬷嬷教了我许多。”
要不然,这个时代流行的菜式点心她就不会做了,迟早会露馅的。
“小闲。”小菊突然反手握住小闲的手,急切道:“我能跟你学做菜吗?我会认真学的,我不笨。”
“你不是不能随意出来吗?”小闲看着她的眼睛道。
叶标住在陈氏后厢房,侍候的丫鬟都是千挑万选的,大丫鬟暖冬更是深得陈氏信任,也没听说她有多严厉,更没听说跟叶标的丫鬟像坐牢一样。难道是小闲平时没在意,才没听人提起?
小菊在榻上跪下,道:“你能不能跟十郎君说,拨我到三郎君院里?”
跟十郎君说?叶标愿意送,也得叶启愿意接啊。
小菊被小闲看得不自在,干笑道:“你跟十郎君说一声,他自然会安排好的,不是吗?”
叶标才多大,八岁孩子的话,谁会当真?
“小闲……”小菊眼中泪水盈盈,呜咽道:“我在十郎君那儿实在没活路了,求你救我。”
“这是怎么说的?”
小闲放开小菊的手,给她续了茶。
小菊低下头不说话。
三郎君已成年,十郎君还是个孩子,得熬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十郎君只听暖冬一人的话,暖冬又是一个不容人的,在这儿,怎么熬出头嘛,哪里有小闲轻轻松松能得两位郎君看重的机缘,过几年不管跟了哪个,都是好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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