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门被推开,里面出来阵阵磨石的声音,空气中带着些灰尘,呛得曹丕在面前挥了挥手。
他看向里面,看清楚了其中的事务,一批工匠们打磨和手中的一块块石头,将石块打磨成规正的方形,然后由人搬运,传递到下一批工匠的手中。下一批工匠则是在石块上写下不同的字,写完后,石块再被搬到下一批的手中。最后一批的工匠按着已经写好了的字,在石块上将字刻下。
直到石块刻完,再有人将这些石块搬到一处房间里,房间里的人似乎就不是工匠了,而是一些先生,他们挑选石块放入一个个方板之中,做着一些曹丕看不明白的事情。
“顾先生,这是······”
曹丕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事务,顾先生不是说带他来看书吗,他是一本书都没有看到。
“随我来。”顾楠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带着他走进了那个排列石块的房间。
那些先生们看到顾楠走了进来都笑着打了一声招呼,他们在这里倒是常能看到顾楠也就渐渐熟悉了。
还未走进房间,曹丕就闻到了一股墨水的味道,走进房间后,他才发现房间远比外面看起来的大的多。
房间中也有一批工匠,在先生将文字排列完后,工匠们会对排列好的方板上墨,接着将一张张纸盖在上面。
然后再曹丕惊愕的目光中,那些空白的纸上被印上了文字,等到墨差不多干去,再将白纸取下来,正好就是一页书文。
最后这些书页会被分类送到最后几个偏房里,在那里书页被整编成册,成了一本本书册。
“子桓,你说用这个办法,能不能取来够天下人读的书,那这个赌,你是不是输了?”
顾楠走到一张桌前,拿起了上面的一页印着字的纸,看向身边的曹丕。
曹丕还在愣神中没有答话,他有些想不明白,眼前的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办法,但是为何古往今来却从来没有被人想到过。到了顾先生的手中,却是化腐朽作了神奇。
“子桓。”顾楠见曹丕还在发愣,笑了一下:“你莫不是是想食言?”
曹丕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坦然地说道:“自然不会,不过。”
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和疑惑地神色:“顾先生,你为何要我去做这件事。这对我来说是件难事,但对你来说,我想应当不会是难事吧。”
“怎么不会,建书院是要钱的啊。”顾楠笑着说了一句。
曹丕的脸色一黑,果然就是自己所想,这人又是来骗钱的。
但是接着,顾楠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将书页放回桌上说道。
“况且,我不可能总是在这里,有些事情,我也总是不能亲自去做。”
她不会老也不会死,十年不老别人不会多想,二十年不了,旁人也不过就是说说一两句,三十年不老,尚可以说是保养有方。但是若是四十年不老,就连一丝都没有,可能就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到了。更要说五十年,六十年了。
她在一个地方待不了那么久,早晚是要走的。
而且她有太多的事情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她虽然游历了很久,但是所学的东西终归只有百家学说而已,而后世的物理、数学、化学、主义哲学等等却开始越忘越多,可这些又是不可少,不能错的。
她没有自己一个人钻研出这些无数代人,无数饱学之士所学的结晶的能力。
对于这些,从前的她所学就不多,如今的她也只能记下一个概念,写出一些出路和开始的内容,指出一条大概不会错的路。
所以有很多事情,她只能做一个开始,或者说是埋下一个种子,指出路来,让后来人能够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也相信,早晚有一天这种子会长成苍天大树,也早晚有一天,这条路会变成通天大道。
为此,她如今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将这写种子埋下,印书布学,还有她背篓里的藏书,就是这些种子。
她不会是那个走到终点受万众瞩目、世代颂歌的人。她能做的,是那个站在起点,默默地向每一个来人,指出道路的人。
“顾先生。”曹丕皱起了眉头:“你为何不能总在这里?”
他的心下有一些不好的预感,难道顾先生是打算离开了?
“哈哈,人总是会有离世的一天不是吗?”顾楠随口打了一个哈哈,用了一个含糊的说明掩盖了过去。
她微微一笑,认真地看着曹丕。
“你只要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就好。”
······
傍晚,顾楠府前的门被敲响,顾楠就坐在院中,所以自己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是曹操,这让顾楠有些惊讶,曹操还从没来过她的府上。
走进府中,曹操就诧异地看向四下:“顾先生,你这府上怎么一个侍人都没有?”
顾楠不在意地笑道:“我喜欢清静一些,家中除了绮儿,就只有一个厨娘。”
两人到了院子里坐下,或许是因为安静,甚至听得到风穿过堂间的声音,还有远处清脆的鸟鸣。一旁的花圃里花枝摇曳,院子里树影婆娑,让人不自觉的静下了心来。
曹操笑着点了点头:“清静些好。”
顾楠拿起桌上的一直茶壶:“家中平时没有酒,就喝些茶水吧。”
说着给曹操到了一杯茶。
“顾先生。”曹操拿起茶杯,出声说道:“今天我听子桓说,你带他去了书坊?”
曹操一直知道孔融在做印刻书文一事,此事也是他同意的,只是传学天下一事,他一直有着一些疑虑。他也知道该同顾楠说,也许会有解法,所以他今天来了这里。
“顾先生,你是准备布学天下?”喝了一口茶,他问向顾楠。
顾楠放下茶壶,说道:“是。”
曹操摸着自己的胡子,他知道此事是好事,但是他还是有一些担忧。
看了曹操一眼,顾楠自顾自的笑了一下,她自然知道曹操在想什么,他怕百姓皆有学识之后治下不宁。
“早在先秦时,孔子便曾说过,有教无类。”顾楠拿着茶杯,慢慢地说着。
“不过真做起来之后,总会有各种问题。”
曹操微皱着的眉头松开,他知道顾楠看出了他的意思。
“但是孟德,若世人善学,则多出才干,多出才干,则家国富强,家国富强,则国泰民安。”顾楠接着说道。
“以是废治乃妄图愚民,善治则多图利民。无能者才恐治下多才干,反之,是多多益善。孟德,我想你不会是前者。”
曹操摇头一笑,只是心中暗想,顾先生的辩才也是着实厉害。
“最后。”顾楠浅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孟德以为汉室为何会至于如此,汉室本身是其一,诸侯自立是其二。”
“若是只有世家之人可以做学,寒门百姓难有出路,日后的朝堂,恐怕也难逃官员皆是世家中人的时候。到了那时,皆是世家掌权,朝堂何在?”
“是以,不如此时借乱世治世,布学万民,打开寒门百姓的出路。以图日后,制衡世家。”
顾楠说了许多,但这最后一点是最重要的,也是曹操不得不思量的。
树下的院子里无声,等到顾楠将手中的茶喝完。
曹操笑了起来,他自认自己不是无能之辈,也非没有容人之心之人,那为何不可布学天下?
做成此事,就是青史,都该有他一笔。
“只是顾先生害苦了我家子桓,他现在都还在闭门,心想着如何建那间够天下人来的书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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