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小伍果真换了身衣裳,料子不是什么好料子,青灰色,大小合适。羲和摸了摸,挺厚的。
小伍看了看她,道:“病的更重了。”
“嗯”
“没我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羲和蹬掉身上盖着的被子,讥笑道:“回去?回哪儿啊?”
小伍站起身,看着她,罕见的蹙了眉头,“我有事,忙。”
说着,弯腰将被羲和蹬掉的被子盖在她身上,笼的更紧了。
羲和懒洋洋的靠在床栏上,道:“忙什么?说说看。”
小伍沉默了,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想挣点钱。”
“我给的少了?”
“不少。”
羲和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我给你长工钱。”
“不用。”
他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偏黑的肤色,木讷沉默。
羲和随手拿着一串手链,像尼姑一样,在手中一颗一颗珠子的掐着缝隙玩。“哦,那你去吧。赚了钱,也拿给我花花。”
小伍看她一眼,“你有钱。”
“我没钱,比你还穷。”
小伍不说话了,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笼在羲和头上。
羲和屋中珍贵的东西很多,她手中随手玩的手链就够普通人家生活半年了。
只她还是毫无愧色的说着没钱。
小伍也不反驳,点点头道:“好”
然后,走到另一间房的柜子里抱了床棉被,盖住羲和,压得严严实实的。
羲和懒洋洋的依着床栏,仍他动作着。
“对了,我昨晚看见一个很好看的人,你去打听一下是谁?”羲和笑了笑,躺了下去。
羲和想画那个少年,直觉画出来一定会很好看。
小伍看着她,问:“男的。”
羲和回答,“嗯”
小伍也没多问什么,轻道一声好就走了。
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奶娘正端了药进屋,两人错身而过。
他侧过身盯了盯那黑漆漆的汤药一眼,极轻的笑了笑,叫住奶娘。
……
外面很冷,屋内却是暖和的。
傅湛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羲和手中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眉头皱着,屋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她正想让人将窗子打开,就看见傅湛面无表情的走进。
“父亲”
“嗯,不喝药?”
似是受不了屋中暖热的温度,傅湛眉头微蹙,将身上披风解开,一旁立着的丫鬟立马上前接过。
“没有”
羲和厌倦病痛时的感觉,却更怨恨这股浓郁的药味,似乎记忆中有一段时间,连着空气都是这样的味道。
可这并不代表,羲和会耍脾气,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羲和将碗拿起,缓慢的喝着,最终白色的瓷碗药汁一滴不剩。
一旁的奶娘看见羲和皱成一团的脸,将方才小伍准备好的蜜饯拿出。
羲和接过蜜饯却不像往常一样吃进嘴里,而是抬头看着傅湛。
“吃吧!不是很苦吗?”傅湛开口说道,同时坐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朱红椅子上。
他已过四十,但长年养尊处优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岁月的刻痕。浑身透着一股儒雅的贵胄公子气息。
羲和并不常见着他,此刻多少有些紧张。
傅湛旁边站着一袭青衣,离上次夜里见到他已经有好几日了,现在白日里,羲和才发现原来他比上次看到的还要瘦削,整个人看起来清冷而疏离。
如芝兰毓秀,清贵夺目。
看到羲和疑惑的眼神,傅湛轻轻开口,骄傲而欣慰:“靳侯是我故友之子,如今孤身一人,以后会在家中住下,他长你几岁,算是你兄长。”
说罢,问,“你这病什么时候才好?已经好几日没去夫子处上课了。莫还要再拖个半个月,拖到年底不成。”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面已隐隐带了丝严厉。
羲和将自己埋进被子当中,身子疲惫酸软。已经很多日子了,这身子太弱。
“不会的,我已经好了很多了,过几日便会去上课。”
傅湛点头道:“如此便好。”
“嗯。”将头彻底埋进被子当中,羲和等着口中苦涩的味道一点点消散。半响,外面都是寂静无声的。
羲和探出头去看,早已没了傅湛的身影。
方才种种便如一阵清风,掠过无痕。
羲和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望着紧闭的门扉,有些出神。
“傅羲和,这是夫子让我带给你的书籍,说是叫你先看着,等上课后会用到这些。”
顾靳侯没有走远,而是坐在了傅湛之前坐的的椅子上面,此时正静静的看着她。
眼神温和,掩着丝丝疏离。
奶娘在一旁笑道:“我还在想小姐要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莫不是睡着了。”
羲和不好意思的笑笑,旁侧的顾靳侯也微微笑了起来,笑容温暖明朗。“给”
羲和伸手要去接过他手中的书籍,才发现手中的蜜饯早已变了形,红艳艳的一坨黏在手中。
羲和神情有些愣怔和疑惑,似乎对于这个景象也很惊讶。
什么时候黏上去的?
也许,是羲和内心的紧张,让她不知不觉的用了力度。羲和看了看傅湛远去的方向,神色冷了下来。
顾靳侯看着她雪白手心中的红色,微微笑着,轻语道:“像梅花。”
羲和一看,笑了,脸微扬:“也像桃花。艳红的桃花。”
奶娘站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笑的胖胖的脸都皱在了一起。打趣道:“读过书的便是不一样,这都能看成花来”
说罢,转身便取了干净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羲和沾满蜜饯的双手。
很快她的双手又变成雪白细腻的模样。
顾靳侯将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转身道:“我先回去了,你养好了病再去上课也不迟。”
“好”
傅羲和和顾靳侯的住处在丞相府东西两个方向,每日早上两人便会从相对的方向进入私塾。
有时恰好两人同时到达私塾,羲和便会跑快一步先他到达房中,小伍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通常,顾靳侯会无奈的笑一下,然后不急不缓的走进,将当日所需的书籍一一摆在桌上静静的看起来。
一袭青衣落拓,隐在书香尘世下,静谧美好。
当然,这也只是有时。
羲和倒是常常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的白果树发呆,直到夫子走进,小伍会适时的推一下提醒她。
有时,羲和走了神,小伍推了推她,她还是人游天外。小伍便会收回手去,不再理会她。
这时夫子往往会不耐烦的走到她桌子前,用书狠狠敲一敲桌子。
顾靳侯静静的看着他们,风吹过他面前的书籍,吹翻好几页,哗哗的响。他伸手,轻轻将翻动的书页按住。
小伍一贯的面无表情,收回眼光,坐在一旁。
羲和笑笑的看着夫子,软声道:“夫子,我方才走神了呢。”
夫子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并不理会她的话语,转身走了过去。
羲和撇撇嘴,将身子端正,捋好被风吹的有些散乱的书籍。
……..
“为什么总是看着那颗树?”顾靳侯清泠的声音打断了羲和的云游。
今天天气很好,两人站在窗前,不过看到的也只院外的一亩四方天地。
离他进丞相府已经半年,现在的顾靳侯不再如初进府般瘦削,壮实了,身子似乎也长了个。
“那是我种的。”
羲和偏头看着那颗白果,嫩绿叶子爬满了枝干,早就甩脱了冬天的萧瑟之感。
顾靳侯随着羲和的目光看去,想着当时小小的羲和拿着铲子低着头的样子,目光变得柔和。
“我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有自己种树,只不过种的是果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结果?”
顾靳侯说这话时,脸上多了丝神采,他本便是清朗俊秀的模样,平日脸上淡漠一片很是疏离,此时整个人显得熠熠生辉,也更像个少年模样。
羲和道:“我之前也想种果树的,只是福伯不让。”
“你喜欢种树?”
羲和撇嘴,淡淡道:“种着玩。”
一年四季闷在相府,太过无趣,这些也就成了乐趣。曾经羲和还将花园中的花草都挖了出来,再一点点的将他们原封不动的填进土里。还因此被福伯教训了一顿。
最后是小伍将她扯到一边,扔了这颗树给她。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不过现在看,这树模样不差。
“嗯,这样,以后我回去若家中果树结了果子,我带些来给你。”
“这和我种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想种果树?”顾靳侯回头有些疑惑的问着,目光明朗通透。
羲和笑,那笑容是她所不知的带了小女孩气息的妩媚,“结了果子,看着喜庆。”
顾靳侯温和的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转过头想,她不应该这样笑着看他的。
羲和又轻轻的道:“白果也会结果的,到时送你几个。”
“这树要很长时间才会结果,”
顾靳侯轻语,凝着外面的景色。“以后再说吧。”
“是吗?那等着就好。”
羲和即使内心有些冷漠,在相府中有些压抑的生活,也从未尝过离别的滋味。可顾靳侯却已早早知晓。
所以当时她并未察觉他的异样,也不知白果成熟结果时,世事已经变了几番。
今非昨
在白果还未长的足够大时,傅羲和便不能常常和顾靳侯见面了。
顾靳侯成了七皇子百里初启的陪读,羲和常常在夜幕时分看着他带一身晚露和疲惫回来,又在晨曦初始时匆匆而去。
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衣着整齐,神色平淡,明净温和的模样。
羲和睡眠不好,晚睡,很早又会起来在相府闲逛。他们常常在清晨相见,匆匆一瞥后,又各自离开。
他进宫,她逛着这个生活了很多年的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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