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大声作甚?”另一个中年妇女突然埋怨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往陆珊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她顿时一愣,尴尬地冲陆珊笑了笑。
见陆珊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中的活儿后,她才松了口气。
这个中年妇女是叶德正三哥的爱人,叫吴桂枝,跟张惠是正经妯娌关系。
吴桂枝和张惠性子有点相似,但她的性子明显要比张惠强上不少,两人平日里也相处得非常好。另一个妇女叫张莲香,她这个人本身没什么坏心眼,为人也热心,谁家有个事她都乐意去帮忙。但她有个多数农村妇女都有的缺点,就是嘴碎,也不太会说话,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好在六里村的乡亲们基本都知道她的为人,也不跟她置气,不过在她说一些明显不符合时宜的话时,还是会提醒一下。
&说的都是真心话!”张莲香见吴桂枝对她有些不满,顿时急了,音量提得更高,“钢子不是张惠亲生的这事咱们村子里谁不晓得?别说咱们六里村,说不得七里村知道的人也不少呐!张惠,我跟你说,这种事绝对不能瞒着!我看你儿媳妇这人挺地道的,你们也别瞒着她,她这么孝顺你和叶老六,以后肯定是会给你们养老的,毕竟养恩比生恩还大呢!”
听张莲香噼里啪啦的将这一段话说了出来,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吴桂枝顿时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她赶紧看向张惠,果然见张惠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晃晃就像立马会摔倒似的。
吴桂枝赶紧上前扶了张惠一把,双眼狠狠地盯着张莲香,低声啐了一口:“你这张嘴,真是猪屎耙掏过的!”
张莲香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张惠的反应会这么大,顿时脸色也有些讪然。
她呐呐地说了一句:“我,我也没说个啥嘛!”
虽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张莲香显然不是一个没良心的妇人,她见张惠此时脸色异常难看,便有些后悔刚才的嘴快。她也知道自己这张嘴把不住风,一见到人就想说点什么,也藏不住事儿,总想着扒拉点啥来说一说。
&陆珊你快过来瞅瞅,你妈她不对劲啊!”张莲香赶紧朝陆珊喊了一句,她平时最爱听八卦,村子里每家每户乱七八糟的关系她都理得清,不仅如此,她连谁家亲戚是做啥活计营生的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珊的爷爷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赤脚医生,而陆珊填报的高考志愿又是医学院,那她或多或少应该懂点医术吧?
张莲香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看到张惠脸色和精神头都有点不对劲,就赶紧把陆珊叫了过来。
&妈怎么了?”陆珊听到声音后丢下手里的钉锤,赶紧走了过来。
她刚才专注地在做牛车顶棚,因此也没有刻意地去听三个女人究竟在讲什么话题,此时见到张惠一脸苍白地靠在吴桂枝的身上,额头上冒出了不少虚汗,看起来应该是中暑。
陆珊接过张惠,将她扶到了阴凉处的地方,对一脸焦急的吴桂枝和张莲香说:“现在的太阳有点烈,我妈应该是热得中暑了,给她多喝点水就没事了。”
说完这话,她又抬头看了一下头顶上明晃晃的大太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对于收稻谷的人家来说,属于“老天爷给面子”。
太阳烈,收回来的稻谷才能晒干,才不会阴湿长霉。现在收割稻谷可不是用什么收割机器,而是纯人工收割,拿齿镰先把稻子齐根割下来,再用木头做的圆形小船运到打谷机的地方,将谷粒从谷草上分离下来。
打谷机是指一种用人力支撑的机器,主体是一个圆柱形的铁东西,上面布满了挂钩,将这块铁东西简单地连接在由木头做成的打谷机外壳上后,脚踩在蹬子上不停用力,就能带动圆柱形的铁东西,让它快速旋转,继而达到分离谷粒的效果。
这是一项很累人的工作,尤其是踩蹬子的那个人,打一天稻谷下来,估计那条腿能痛一周!
这个时代的农民真的很苦,不像往后二三十年,地势平坦的农村基本上都实现机械化种地收割,那时候的农民不仅能挣钱,居住环境还好,是人人羡慕的对象。哪像现在,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条件艰苦,很多人的终极梦想估计就是能够每顿吃到肉。
陆珊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城里生活,因为在他们眼里,城里的人都能够住大楼房,吃国家粮,穿得干净体面,吃得也好。不像在农村,辛辛苦苦地伺候庄稼,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
陆珊收回视线,拿了茶盅喂张惠喝了一口水,这时张莲香不知从哪找来一个竹扇,在一边使劲的替张惠扇着凉风。
没过两分钟,张惠的脸色就好了些,陆珊冲张莲香感激地笑了笑,正想拿过她手里的竹扇,打算自己动手,就见张莲香脸色羞赧地说道:“别,我膀子粗,还是我来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等会摇多了手酸。再说了,刚才也是我说话不中听,才让你妈心里难受的。”
张莲香见陆珊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情,便再接再厉地说道:“其实要我说,这事儿还真不是啥大事!陆珊,我看你也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孝顺孩子,今儿个婶子也在这里,你就当着咱们几个长辈的面,给你婆婆保证一个?”
&证,什么保证?”陆珊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就接了这么一句。
刚刚去堂屋里倒开水的吴桂枝走出来时,正好听见这么一句,她当时就想,要不是她跟张莲香私底下关系不错,她真的很想跑过去给她一大耳刮子!
他令堂的,她不过是将将打了个转身,这张莲香就又管不住自个儿那张臭嘴了。
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张莲香用她那招牌式的大嗓门叽里呱啦的一顿说,眉飞色舞的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张莲香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神情认真地盯着陆珊,问了一句:“陆珊,你说吧,以后给不给你婆婆养老?”
虽说暗恨张莲香的大嘴巴,但听到这个问题,吴桂枝也顿住脚步,打算听听陆珊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不止是她,就连恢复了好些精神的张惠也提着一口气,屏气敛息地等待着陆珊的回答。
不怪这几个妇人对于陆珊给不给叶德正和张惠养老的态度那么看重,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也发生过不少亲生儿女不管爹妈死活的事情。叶钢只是叶家捡回来养大的孩子,如果他真是一只白眼狼,不愿意赡养老人,那么除了舆论的压力,他们还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在陆珊嫁进叶家后,叶德正和张惠之所以一直回避这个事实,也是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虽说叶钢这孩子老实,在他当兵后就再也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反而在他领了津贴后,还时常给家里寄钱。村里的人都说叶德正两口子好福气,叶钢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将来肯定会给他们养老的。
但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光叶钢孝顺没用,还得看他媳妇孝不孝顺。
如果叶钢娶了一门吝啬小气的媳妇,心肠也不好,那要是让她知道叶钢并非叶德正和张惠亲生,指不定搅出啥事儿来。
陆珊虽说是叶德正亲自挑选的儿媳妇,但如果她知道叶钢的身世后还给不给老两口养老,这真的不是一两天就能看出来的。
自打陆珊进了叶家门,叶德正对她是越来越满意,这个满意自然不是指陆珊给他们家挣够了面子,而是说陆珊的心肠好,品行正,叶德正相信她会孝顺他和张惠。
所以叶德正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是张惠不同,她是个女人,内心有着女人天生的敏感。叶德正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她却是不敢提及这事,但心底却渴望得到陆珊确切的答复。
这样矛盾的心理,终于在今天得以释放。
不得不说,虽然张莲香的大嘴巴实在是可恶了一点,但张惠今天确实是应该感谢她。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陆珊的心里要说没有一丁点的诧异那是不可能的,她从来没想过叶钢竟然还有这样离奇的经历,他竟然不是叶德正和张惠的亲生儿子!
那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他又是怎样被张惠抱回来的?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会不会……陆珊顿时想了很多,她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得到解答,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
看着三双眼睛灼灼地盯着自己,陆珊双目一正,注视着张惠,十分认真且郑重地说道:“张婶子说笑了,别的不说,就凭叶钢姓‘叶’,爸妈辛苦把他拉扯了这么大,我们做儿子媳妇的也该孝顺他们,哪有不给他们养老的道理?”
&婶子,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和叶钢是断不可能做出那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她的话听起来似是对张莲香说的,但实际上,她却是对张惠说的。
张莲香听了这个保证,顿时双手一拍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唉,你可不知道,当年你妈捡到钢子的时候,钢子才丁点大,恹儿吧唧的看着就不好养活。如今他都长大成人,都快当爹啰!”
说起这个,张莲香和吴桂枝都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看起来跟病猫似的奶娃娃,如今竟然长得那么高大强壮?
陆珊听着两个婶子回忆当年的事,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钝痛。
叶钢,他竟然是一个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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