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败落了,村前村后的草地上,河滩边,一片落英缤纷,池水却越发的清了,杨柳也越发的绿了,乌山上的草木越发葱茏茂盛,蔚蓝的天空不时有燕子呢喃着飞过,此时的江家村,连空气中都流动着一股润泽的芬芳。
这个时节,便是采桑葚的时候了。
江家大院后面,便有十棵高大的桑树,站在树下,仰起头来,便看见一颗颗红艳艳或者紫莹莹的桑葚缀满在青绿色的枝头,极为诱人。
采莲一向是爬树的高手,此时依旧是采玉在下面接,她在上面采。
采玉一边接姐姐抛下的树枝,一边迫不及待地将桑葚往嘴里塞,熟透的桑葚颜色发黑发紫,入口甜津津,软绵绵。
但采玉最爱的,却是那红红的半生不熟的,又酸又甜的,每年的这个时节,她的牙齿都会被桑葚果酸倒,连块豆腐都咬不动呢!
采莲在树上折啊折,专捡果实密厚的枝条折,正折得兴起,却听见一阵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采莲姐姐!你们家那多桑葚,根本吃不完,干脆折些给我们吧!”
低头一看,却是村中那一群顽童,采莲啐了一口,板起脸道:“你们这些小坏嘎嘎们!昨儿还爬上树偷吃来着,今天还好意思问我要?”
为首的一个顽童笑道:“我们去年是偷来着,不过今年不想偷了,大家都知道采莲姐姐最是大方,爬树又厉害,有你在,我们哪里用得着偷啊!”
采莲将枝条抛到那顽童身上啐道:“就你这嘴巴最油!接着!”
桑树下,响起了一阵欢声笑语。
不一会,竹篮就装满了,姐妹两人联手挽着沉甸甸的竹篮,回到家中。
陈氏见了,便笑道:“莲儿,这桑葚可以酿酒吗?”
“自然可以,我昨日已经打好了米酒,还有,上次酿的青杏酒可以开封了喝了呢!”
“青杏酒?”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搓麻绳的江老二听了妻女的对话,突然插嘴道:“莲儿,你把那青杏酒拿一坛子出来,待会我去送到里长家,给他尝尝。
陈氏听了,却有些不快:“莲儿她爹!那里长娘子素来瞧咱们这些人不起,看我们的眼睛都长在额头上,如今我们也无须巴结他们!”
江老儿摇了摇头:“妇道人家,懂得些什么,我这么做,自有我的打算!”
采莲听爹这般说,也不好违拗他的话,便放下篮子,从房里搬出一坛子青杏酒来。
江老二拎着那坛子青杏酒,一路思谋着,不知不觉到了里长家的大门前。
隔着大门,江老二就听见里面传出的隐约的笑语声,不由得想起早上在菜园里挖地时,看见里长一路引着楚钊往自己家走的情形。
于是他伸出手来,拍了几下那扇榆木门板,只听见里面里长娘子应了一声,随即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嫂子,我家莲儿酿了一些青杏酒,我给你们拎一坛子过来尝尝!”江老二举起了手中那坛子酒。
里长娘子笑道:“哎呀!难为你想得到,我家相公今儿请楚相公吃饭,我正要打发孩子去买酒呢!青杏酒,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过呢!”
“什么?那驱狼的楚相公今儿在你家吃饭?”江老二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是呀!他可是为咱们村帮了大忙,咱们理应治一桌酒席请请人家的!你来的正好呢,快来陪着喝酒杯吧!里长娘子一边接了酒,一边将江老二往院里让。
江老二连连摆手:“我家里还有要紧活路,今儿就不去了!”
里长娘子道了声谢,送走了江老二,拎了酒回到堂屋。
堂屋里,里长正同村里几个有名望的人,陪着楚钊谈天说地,楚钊的姑父张钱也沾了内侄的光,被奉为上宾,坐在太师椅上傻笑嘻嘻地听着众人谈话。
里长娘子一脚跨进门槛,笑道:“他爹!今儿真巧,我正要叫孩子去买酒,江老二就给你送了一坛子酒来,说是青杏酒,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呢!”
“青杏酒,这名儿却怪,倒也文雅好听,楚相公,你饱读诗书的人,可曾听说过?”里长笑问楚钊。
“青杏酒……”楚钊沉吟道:“顾名思义,这该是用杏子酿造的果酒吧,我也没喝过,看来今日要长见识了!”
里长转脸对妻子道:“娘子!你厨房里的菜炒好了没有?赶快端上来,咱们好喝酒!”
“快了,就剩一个大葱炒鸡蛋了!”里长娘子匆匆回到厨房,快手快脚打了几个鸡蛋炒了一大盘,便将七八个下酒菜陆续端上了堂屋的大方桌上。
里长招呼众人一一坐下,随即搬过那坛子青杏酒,轻轻揭开封皮,众人只觉一股芬芳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里长端起坛子,将坛子里的酒慢慢倾倒在大家的酒碗里,只见酒色透明碧绿,不时有几颗青杏骨碌碌滑落到碗中,溅起小小的酒花。
张钱最是爱喝酒,见了这清亮的酒,便忍不住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只觉甘醇无比,不觉大赞道:“好酒!好酒啊!这辈子也没喝过这般的美酒!”
里长举起酒碗,向众人说了声:“请!”
楚钊端起酒碗,浅浅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香,显然是青杏的香气已经糅合在酒里了,确是甘美无比,不觉也赞了一声,好酒!好酒!其他人也纷纷夸赞。
里长见众人喝得高兴,就叫来娘子问道:“江老二家这酒,是从哪里买来的?”
“相公!瞧你说的,他平白无故,如何会买酒送给咱们,自然是他自己家里酿造的了!”
“哦?倒看不出,那江老二的娘子一副木讷样子,居然这般心灵手巧?”里长颇为惊讶。
里长娘子抿嘴笑道:“那陈氏,你便借她十个脑子,她也酿不出来吧!这是她闺女采莲亲手酿造的!”
“采莲?”里长一怔,随即点头:“我就说,那丫头不凡呢!全村的闺女还就真属她是个尖儿!真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嘴上手上都来的!”
“可不是呢!若不是咱们家石头还小,我倒真想托人说媒,娶她做儿媳呢!”酒桌上一个姓李的壮年汉子接口道。
听着众人的言论,楚钊心中微微一动,想起千鲤湖畔,采莲一身青衣,淡然微笑的模样,没想到,这碗中如此甘醇的美酒,居然是她亲手酿造的。
江老二回到家中,继续闷着头坐在老槐树下搓麻绳。
日头渐渐西斜,余晖在院墙顶上留下了不多一点,院子里起了风,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江老二搓了半天麻绳,肚子有些饿了,就起身来到厨房,看看妻子做的什么晚饭。
厨房里,陈氏正把一大干瓢白面放进瓦盆里,用尽力气揉,采莲正在案板上切韭菜,采玉却立在灶前,往锅里打鸡蛋。
江老二便笑道:“怎么,今儿咱们家要吃饺子吗?既如此,我来剥葱做调料!”
“爹拌的葱花辣油最好吃了!”采玉第一个叫了起来。
“可惜今儿不逢集,不然爹去集上割点猪肉回来,混在韭菜里,那味道就更美了!”江老二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温言道,这一双女儿,大的沉静,小的活泼,虽说没儿子,可将来招个女婿进门,一家人照样和和美美地过。
一家人说说笑笑间,就开始包饺子,采莲擀饺子皮,其余人包饺子,突然门外传来郑氏的声音:“王家嫂子,这么晚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然后就是里长娘子的声音:“我来找你家老二媳妇拉拉话儿!”
陈氏听了,忙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洗干净了双手,迎了出来:“王家嫂子,你可是稀客!”
“我平日太忙,没空串门,今儿得闲,才多走几步!”里长娘子拉了陈氏的手,亲亲热热地道:“咱们虽说一个村里住了多年,我却从未见你房里什么摆设,众人都说你蚊帐上的绣活好,我去见识见识!”
陈氏听了,便引了她进了卧室,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房里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陈氏便拿出火折,点亮了桐油灯。
里长娘子来到床前,将蚊帐上陈氏亲手绣的花草鱼鸟图细细看过一遍,嘴里啧啧赞道:“老妹子,你可真是个巧手娘子,江老二娶你,真是福气呀!”
陈氏嘴里谦虚了几句,又从柜子里端出花生,瓜子,放在床头柜上,招呼里长娘子坐下来慢慢聊。
里长娘子坐了,又道:“虽说你的手巧,可是,比起采莲来,你这做娘的可又差了一大截了,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陈氏笑道:“嫂子过奖了,莲儿也就是会酿几坛子酒罢了!”
“那几坛子酒,可不得了,今儿我家那些客人喝了,可都是赞不绝口呢!对了,妹子,你家莲儿,今年也有十五了吧,可许了人家不曾?”
陈氏一怔,这才意识到里长娘子次来的目的,原来是提亲来了。
顿了一顿,陈氏方道:“莲儿还小,未曾许配人家!”
“都十五了,还小呀!你没见这村里那么多定下娃娃亲的闺女吗!”
见陈氏不语,里长娘子又笑道:“我这里,却有一头好亲事,不知妹子你中意不中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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