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雪堆上,是成片的尸体,狰狞的表情,残缺的肢体,还有几乎堆叠成深黑的血色,将这片无暇的天地变成地狱。
皇甫冉将手里犹自流血的人头丢开,眼神略微冰冷。
“经过这一场,巫拔拓扈有威望的头领已经不存在了,再加上被毁掉的粮草,他们怎么也要经过五十年的休养才可以勉强恢复。”墨晰站在他身边,看着正在收拾残局的士兵,“要一举攻破么?”
“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刚刚从一场杀伐之中脱身而出,皇甫冉的声音可能也好像沾染了血腥气。
“四成,只能说,比我想象里的要好一点。”墨晰沉吟了半晌开口。
皇甫冉皱眉,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算了,就放过他们吧。”
“这可不像是我们铁面将军的做风,莫不是动儿女私情,你就心软了吧?”墨晰打趣。
“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的虾米,能活多久就多久吧。我们的兄弟,也不仅仅就他们一个敌人。”皇甫冉声音有点低沉,“况且,我也要自保。”
他虽然不太喜欢皇家那些龌龊伎俩,但是皇甫邪不可琢磨,给他留下一点隐患怎么也可以保住自己和身边人的性命吧?
皇甫冉在心底苦笑,发现自己好像变坏了。
墨晰也知道里面的猫腻很多,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场雪下完,大概就又是新一年的开始了。
新年的时候,府邸里早早挂上了红灯笼,看起来很是喜庆。也将府里有点萧凉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素锦亲自下厨给两位老人做了一顿家常菜,老夫人再一次感叹自己的眼光真是极好的,看这媳妇,上的厅房下得厨房,恩,要不要趁着现在给自己才准儿媳妇儿传授一点秘术,争取让她也可以魅得大床?
素锦深深地一个寒颤。
宫里也下来了不少赏赐,因为正主子不在,而老爷老夫人严格来说连一个封号都没有,是无资格进宫参宴的,当然,他们也乐得不去,面对一群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家伙,心累。
闹腾了大半个晚上,老爷老夫人因为年纪大了去睡觉了,大家热闹了一阵,也就散了,素锦却还没有睡意,在房间里发呆。
恩,这个时候,他大概在同自己那群兄弟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吧?北疆的天气,可有药鼎阁的冷吗?
这样一想,素锦又觉得自己白痴了,这样的对比都会有,自己最近是太闲了吗?
她无声地一笑,忽然又有点怔然地看着窗外月色,眉目间一点苦涩。
然后,她低头,慢慢铺开纸张,为自己研墨。
她的动作缓慢而坚定,好像在研磨的不是墨汁,而是自己的心。
她的眉目沁在月色里,淡淡白霜挂了满眼,仿佛一瞬白头。
她提笔,一字一句地写着,清秀的簪花小凯,隐隐一股清俊。
月色渐移,她眼前渐渐散了光亮,素锦落下最后一划,搁笔时冷冷一声。
她看着自己的字,就这样,沉寂在了最后的黑暗里。
一切,都来了。
皇甫冉被召回的时候,是树木刚刚展出嫩芽的初春,他在一群兄弟的打趣声里上马,只觉得自己归心似箭。
想念在府邸里的爹娘以及……她。
如今,他凯旋,不负她的等待,之后,大概就是平安喜乐的一生。
或许也有遗憾,但是他内心的最深处,已经厌倦了战乱,向往平静。
嗯,不知道她穿上嫁衣,是什么模样?据说皇城有一家绣楼手艺堪比宫绣,素锦喜欢什么花纹,并蒂莲?
他想着素锦脸红的模样,眼底一点柔软的神色,微亮。
如果墨晰再这里,大概又要吐槽一下这家话伙的痴汉行为了,瞧瞧这小眼神,各种肉麻啊……
第一次觉得从北疆回到皇城的路是这样漫长,漫长到他恨不能日夜不眠地回去。
这一夜,他睡在客栈里,握紧那个面具式样的吊坠,就好像大年那一晚将它放在胸口,安然入睡。
墨晰也回到了临州,他和皇甫冉不是同一条路线,所以要快很多,一回去的时候,他就看见一个黑影铺了上来,那力道之大简直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搅出来。
墨晰的后脑勺差点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后退几步,总算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便准备用眼神杀死这个冒失地抱住自己的家伙。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鼻涕眼泪恨不得将自己变成浆糊的脸,还有这张脸后面那厚重感十足的大匣子。
唐夔抱着墨晰就像报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将自己所有的眼泪鼻涕擦了上去。
墨晰脑门一抽,突然觉得手好痒,嗯,怎么好像在唐夔的脑门上看见了好大一只蚊子?
手还没有抬起来付诸行动,墨晰就听见了一个口哨声。
百分百的调戏。
墨晰顿时就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再一次接受了冲击,连渣渣都没有剩下。
将唐夔扫到一边,墨晰就看见一张很有亲和力的清秀脸庞,对着自己用一种带着钩子的眼神,准确地穿透唐夔和他那极具特色与掩护力的大匣子,直勾勾地黏在自己的腰带上:“真有缘。”
也不知道从对方这个角度,是在同谁说有缘。
果然,墨晰心里不好的预感是很准却的,因为那个让他受到精惊吓的词语又出现了:“公子,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不如赠我一条穿过的亵裤做见面礼吧。”
颜陌眼神无辜表情正常,好像就再说要墨晰请她吃饭。
唐夔已经顾不上诉苦求救,他直愣愣地瞪着墨晰,眼珠子好像随时可以掉出来。
墨晰调整了一下表情,看向唐夔:“你怎么在这里?”
见问题绕到了自己身上,唐夔一噎:“师傅不在我怕饿死没人收尸,就跑过来投奔你。”
你就继续撒谎吧,墨晰再心底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得了,估计是不知道廉耻为何物的唐夔遇见了这个比他更加没有廉耻的女魔头,然后就跑过来找自己解决问题了。
心底叹了一口气,墨晰看着颜陌:“这位姑娘,我可以冒昧询问你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吗?”
“既然都知道是冒昧了还问了做什么?”颜陌挑眉,“好吧,我是觉得你的兄弟很可口。”
“可口”的唐夔身子一僵。
能说出这话,她的礼仪廉耻一定是喂给了门口的旺财了。
墨晰还在艰难地劝这个看起来软硬不吃的主儿:“这于理不合……”
“没有什么合不合的,”颜陌打断他的话,“还有,素锦要我同你说一些话。”
“媳妇儿?”唐夔警觉地嗅到某些气息,“你扒我衣服这么多天,都没有跟我说过你认识我媳妇儿!”
一个“扒”字深深震惊到了墨晰的小心脏……自家兄弟……清白尚在否?
“这同你没有关系,小美人。”颜陌摸了摸下巴,“我觉得你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墨晰沉默半晌:“唐夔,你先逛逛,我同这……姑娘,说些话。”
唐夔还想问点什么,但是一对上颜陌那“你来问啊快点啊我好有机会把我想对你这样那样的事情付诸实现马上开口问我吧小美人儿”的眼神给吓到了。
果然没有最流氓,是有更流氓。当初在素锦心里就是流氓的唐夔被彻底打败了。
他咬牙离开,一脸不甘。
墨晰抬手,向着自家书房的方向。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当皇甫冉将一个月的行程直接缩短到半个月回京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封赏俸禄,而是一条铁链。
“五皇子涉嫌通敌叛国,以巫拔拓扈氏血脉的身份潜入北乾,现因嫌疑在身,入狱听审!”
他还没来得及见到爹娘同素锦,便一道圣旨锒铛入狱。
足有百斤的铁链铐住了他的手脚,他抬头,震惊的眸子里看见几乎隐在天际的重重宫阙,轮廓森然。
在他被带走的同一刻。
府邸里,正在院子里小憩的素锦突然抬头,看见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站在自己面前。
“已经开始了么?”素锦笑容浅浅,眉眼宁静。
那丫鬟点头,只是姿态突然笔直,有一种黑暗的血气。
“那么,走吧。”素锦起身,看着头顶新发芽的树枝,“又是新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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