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烂账,说起来大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是最有可能让任大人滞京不归且毫无音讯的,当属去年年中时的一场意外。
任大人名高达,年近五旬,比卫大人年长不少,其子女年纪也不小,长子任飞已二十八岁,成亲有十年,可惜其妻一直未能有孕,不过他膝下儿女双全,庶长子已十一岁,是成亲前就有的。
任大奶奶吴氏一进门就当娘了,她性子泼辣,又有身为蒙州泉流卫所指挥使的父亲及兄弟们撑腰,新婚当晚就狠狠的揍了丈夫一顿,拒与他圆房,就是公婆也不敢说什么。
小夫妻两直到成亲一年后才圆房,在这之前,任大爷想进门,就会被媳妇一阵胖揍,因是任家理亏,婚前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因此任家人没人敢为任大爷说话,任大爷那段日子是真不好过。
然而随着日子一长,任大奶奶的肚子丝毫没有动静,原本理直气壮的任大奶奶和理亏的任大爷就此掉了个个,任大爷房里的妾有几个还是大小舅子为他寻来的。
为的就是不想让任家怪他们妹妹。
不得不说,任家行事越发猖狂,也有任大奶奶娘家人一半的责任,任大人本就是泉流县县令,再有卫所指挥使亲家撑腰,任家人不张狂才怪呢!
去岁年中时,任大爷又看上了一名女子,这女子早已罗敷有夫,可这对任大爷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他那些猪朋狗友献策,给那女子的丈夫设了个局,那男子哪晓得任大爷这个纨绔看上了他的妻,一脚踩进他们为他设的局。
顿时一家老小陷入愁云惨雾之中,此时任大爷的一个狗腿子故意去同女子的小叔交好,得知其兄弟被官府抓走了,便假做好意为他出主意。
三哄五骗的,目的就是要促使那女子上门向任大爷求助,任大爷大方的答应后,要求她与夫和离,进任家门做他的小妾。
女子听小叔说起此事时,就觉得事情不对,趁探监时,和丈夫一提,丈夫在牢里,早从狱友处,得知自己这事是个局,只是不知是何人设的局,又是因何设局,妻子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
同在牢里的犯人们,听闻此事后,颇为同情他们两,便帮忙出主意,一来,能帮人一把,他们也好向小夫妻求好处,二来嘛!自然是给任大人一记大耳括子了!牢里这些人有的是小偷小摸,为给捕头作业绩,才被抓进来充数的,也有本是江洋大盗的,被亲信所害,总之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不过这些人有的进来的急,啥事都没交代,也有的是家里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被抓。
在任大人辖下的监牢,自然也不是干净的,他们苦无门路同外头的人连系,如今机会送上门,岂有不好好把握的。
于是乎,负责监察蒙州一地的巡按御史,就接到了告发任家罪行的密信。
这对小夫妻就被巡按御史派人接走了,与此同时,还下令让姚县尉及吴县丞好生照看这对夫妻的家人。
很明显的,这是巡按御史怕任家人找上人家家里人的麻烦。
虽与任大人多年交情,但在姚、吴二人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前程,任家很明显已要败了,难道他们要因着那点交情,而葬送自己的前途?不可能。
任大奶奶在公爹进京,没有任何音讯时,曾回娘家搬救兵,可惜文武有别,就算吴指挥使想帮忙,也被上官给劝退了。
任家这才死巴着官舍不肯搬出去,想的就是,如果他们还住在官舍里头,姚、吴二人就得保他们周全,因为他们住在官舍,却不曾想,住在官舍里,没有官眷身份,一样是要被驱赶的。
就像唐家人,以官眷身份霸占驿站,以为没事,却不知有官眷身份的人虽不会被驱赶,但不具官眷身份的人,就算赖着官眷去住驿站,一旦身份被揭穿,一样会被人赶出来。
姚、吴二人不主动赶任家人离开官舍,任家人就以为高枕无忧了,尤其在得知唐家人找到地方住之后,便当无事了,唐家人如此识趣,相信唐大人从京中归来,必定也不会赶他们走。
谁晓得唐大人还没回来,驿站这边先出事了!
姚县尉得知唐老太爷被人扭送衙门时,正与吴县丞在品茗的他,差点把嘴中那口茶给喷出来,不过虽没喷出来,却也令他呛咳了好一阵子,完全无法言语。
吴县丞好一点,听衙差回禀的时候,正好把口里的茶咽下去,“你说唐老太爷,被人送进衙门来?”
“是。”衙差小声应诺,脸上神情还有点茫然,似乎无法想象,唐老太爷竟然会被扭送衙门来。
“是何人送他来的,所为何事?”
衙差抬头脸上神情只能以五味杂陈来形容,“说是,打了正在当差的御卫。”
御卫?御前侍卫?有没有搞错啊?他们泉流城中竟然有人胆敢冒充御卫?吴县丞想这是个结交唐大人的大好机会!扭头与姚县尉交换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就要前去关切。
然而下一秒衙差的话,让他们两同时定住了。衙差道,“那名御卫是随侍前往凤家庄宣旨的天使的。”
这句话的讯息量,似乎有那么一点大啊!
皇上封蓝神医的甫才出生不久的外孙为镇南侯,这事他们都晓得的,宣旨天使经过他们这里时,他们还去客栈递了帖子求见,只不过被婉拒了。
“宣旨天使怎么没进城,反往驿站去了?”宣旨天使加御卫,人数应不过百人,城里客栈应当有地方给他们住。
“这是因为,宣旨天使回程是与黎侯爷千金及少爷同行。”
姚、吴二人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黎侯爷的千金不就是瑞瑶教的黎教主吗?这位日前才订亲,此时进京应是要在京里出阁吧?
既是要上京待嫁,那箱笼肯定不少,且定是贵重的,不可能随便找个地方扔下,城里有个莲花法会即将举行,客栈肯定容纳不下他们,住处成问题,所以就往驿站去了。
驿站确实是个好选择。
他们有宣旨天使,又是侯府少爷千金,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爹和大哥都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有机会巴结,谁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莫怪驿长要向着他们!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尤其在这件事上,唐家人可不占理啊!
“说起来,蔡大人他们也算给脸了!只驱赶依附唐家人的族人,您二位不知道啊!原来唐氏族人在驿站里霸占了十多个院子呢!人唐家人一家老小,也才用了两个院子。”衙差说着刚刚才打听来的消息。
姚、吴二人早知内情,不过这会儿作戏倒是作得足足的,全都表现出一副震惊不敢置信的样子来。
“什么,竟有此事?”
“是啊!”衙差又道,“其实啊!如果不是唐老太爷太霸道,逼着驿长给修房,把去年驿站修缮的钱全花光了,那些空院子没钱修理,经过一季冬雪,现在根本无法住人,驿长根本挪不出院子给天使们住,才想商请唐老太爷,与他们族人商议,挪几个院子出来让天使们住。”
衙差顿了下,又道,“谁知驿长还没去说呢!唐老太爷就急吼吼的跑出来,要跟想赶他们走的人吵架,唐老太爷年纪大脾气也大,人家御卫还没说什么,他就抡起拐杖打人了。”
衙差说到后来,都颇为唐大人感到羞赧,有父如此,实在是不幸,这老头不是来给儿子助乌伊拉分,而是来扯后腿拉仇恨的。
御卫当差代表的是皇权,唐老太爷打御卫,就是渺视皇权,这顶大帽子这么一戴,谁还敢去替他说情?
就算他是县令的亲爹,县令大人在场,也只有下跪请罪的份儿。
所以黎浅浅说那御卫贼啊!唐大少爷后来也醒过味来了,可他也怪不了人家要算计他祖父,祖父确实太过纵容那些族人了!
他父亲寒窗苦读,他娘呕心沥血供他读书,好不容易他考上进士,出人头地了,他祖父母、姑姑躺在他娘以血肉换来的荣耀上享福时,可曾念过他娘一丝好?
没有,他们还怪他娘死的不是时候,耽误了他爹的前程。
而那些族人,当他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他娘带着他上门去借米时,那些人讥嘲的脸色和眼光,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结果他爹成为父母官之后,祖父先是拖着祖母和姑姑来投奔,在他们家作威作福不说,不久,就把那些瞧不起他们家的族人全拉来了,打着他爹的名头在外面做生意,损坏的都是谁的名声啊!偏偏祖父不知轻重不说,还会他们送钱孝敬他,而自己没有,就骂他不孝。
能有机会把这些宛如吸血蛭虫的族人清扫出去,唐大少爷挺高兴的,只是,他站在牢房外,看着牢里的祖父,心里有些茫然,在祖父心里,那些会讨好巴结他的族人们,一直比他们一家三口重要。
他不知要怎么把祖父救出来,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要如何向祖母交代,还有……
正想着,那个人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了。
一名珠翠环绕穿着艳丽,容貌姝丽高傲神态的女子,突然从监牢外走进来,她掩着口鼻,满眼不耐的看着他,“我爹呢?”
“祖父在那里。”唐大少爷指了坐在地上的祖父,然后就被猛力一推撞上了身后的墙壁。
领唐三小姐过来的狱卒同情的看他一眼,然后唐大姑娘就从人群中挤过来,扶住她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兄妹两这厢低语着,没有人注意他们,因为所有人都被那高八度的尖叫声给引了过去。
“爹?爹,爹!你没事吧?那些该死的家伙,怎么敢这样对待你啊!这里是谁做主的?赶紧给我滚出来,你们不知道,我爹是谁吗?我大哥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你们竟然敢这样怠慢我爹?”
狱卒们面面相觑,牢头早早听到动静避出去了,只留下他们这些小喽啰,他们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去,“唐三小姐,不是我们有心怠慢老太爷,而是,老太爷他,打的人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什么人会比我大哥还厉害啊!我大哥可是此地父母官啊!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是路过此地的高官显贵,也得给我大哥一个面子的,怎么可能就把我爹送到监牢来?赶紧把我爹给我放出来!”
唐三小姐叫嚷的很有气势,不过这些狱卒也不是傻的,她叫得再响,有个屁用啊!她又不是官,也不是宗室,她大哥是他们顶头上司没错,但是她爹不过是个白身,真要说官家千金,那指的也是她侄女儿,不是她啊!
所以这位唐三小姐,到底是那里来的底气,敢这样对他们吆三喝四的啊?
狱卒们不明白,唐大少爷兄妹也不懂,不过这位姑姑向来如此,劝也劝不听,反倒还会惹事上身,索性就不管了,兄妹两趁着外头的人要挤进来凑热闹,悄悄地避了出去。
来到监牢外头,兄妹两寻了个没人之处,小声的商议着,“一会儿你看着姑姑一点,我先回去跟祖母禀告一声。”
“还是我回去禀告祖母吧?”唐大姑娘道。
“不,还是我去,我是长孙,祖母就算再瞧我不顺眼,也不至于打我。”唐大少爷怜惜的摸摸妹妹的小脸。
“可大哥……”
“不怕,倒是你,记得别和姑姑单独处着,只要身边有人,她就不敢对你做什么。”唐大少爷交代妹妹,唐大姑娘点点头,催着他快走。
唐三小姐在牢里大呼小叫了一番,嗓子也哑了,脚也累了,就是没个做主的人出来,气得她直跺脚。
唐老太爷有女儿助阵,也是在牢里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只是不但没人放他出去,就是日前曾到驿站拜访他的两个大人也没露面。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唐老太爷心头一颤,暗道自己今儿真是得罪错人了?要不然为何儿子的两个同僚都不出面对自己说句话呢?
这时唐大姑娘领着人端茶送水进来,“祖父、姑姑先喝口茶歇歇,丫鬟们送上茶水,又拧了温帕子给老太爷擦脸,老太爷被关在牢里,端着架子要人进到里头侍候他,可狱卒们哪敢这么做,外头大堂后厅上,还坐着几位从京来的御卫呢!
就算唐老太爷的儿子在此,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循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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