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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亮,邹正达和邹正业一起去请了族长和几位族老以及村保里正来家中商议分家之事。
下午吃过饭后,族老们和村保、里正联袂而来。
邹老爷子一脸的懊悔和无奈,对几个人拱手道:“大爷爷,几位堂伯,各位老哥哥!家门不幸啊,家有逆子,非逼着我分家不可!唉,不孝啊……”
那几位人象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村保拍了拍邹老爷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呵呵,要说咱们村谁最有福,那可是要数老弟家,大孙子和三孙子都进了学,二儿子能干,三儿子肯吃苦,那日子过的是红红火火,谁不羡慕啊?是吧……”
旁边几位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邹老爷子见他们却只字不提大儿子的好,心里不由得有些不喜,“要说有福,我也是享大儿子的福。”
几位族老一见他这样说,都抽抽嘴嘿嘿干笑几声。里正扶着老族长坐在上首,老族长坐下后示意村保主持。
村保先向老族长行了一礼又清了清喉咙道:“今日,邹家请我等前来主持分家一事,我等自当尽心尽力,公平处之。各位以为然否?”
里正和几位族长族老们纷纷点头称是。
邹家老族长看起来有八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他慢吞吞说道:“邹瑞啊!今日你家分家请我等前来,不知是准备怎么个分法?”
邹老爷子清清喉咙道:“大爷爷,孙儿这次分家是准备这样分的……”
然后将自己写好的分家清单拿了出来,老族长拿过来一看,上面的字自己一个也看不清,就将清单拿给了里正看。
里正站起来恭敬地接过,搭眼一看吃了一惊,心说,这邹瑞分家可真够偏心的啊。
他念道:今有宅院一座,尽归大房归有。二房和三房即刻搬出北院和南院。村东有片废地,他们可以搭窝棚居住,地契可随时交付。共有良田五十亩,大房留三十亩,二房和三房一人得十亩。家里猪两口,这个不分。鸡若干,二房和三房可以各拿走两只,家具分给若干,农具若干可分给二房三房每人一套。以后每家每年必须上交二石粮食以做赡养。
邹正达和邹正业一听里正念完全部傻了眼。邹正达站起来道:”爹啊,咱们家良田就有一百亩啊,怎么就变成五十亩了?“
老三邹正业也跟着点点头。
邹老爷子咳嗽了一下,道:“这个,你得问老三,老三家的小闺女伤了头,请李医士来,家里就花了几十贯钱,没银钱怎么办?不得卖地啊?”
邹正业一听说了自家的闺女,急的哼哧半天才涨红着脸道:“爹啊,那,那,那妮儿可是你打的啊!”
邹老爷眼一瞪,邹正业吓得哧溜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邹正达一看弟弟熊了,上前一步站在弟弟身前大声道:“三弟说的对,妮儿是爹打的,这看病的钱应该爹娘出,不应该我们俩房出这个钱!再说了,谁生个病能花几十贯钱?要不然,爹把李医士叫来对质!看看到底花了几多……”
几位族老听了这份清单也是吃了一惊,老族长巍颤颤地站起来:“邹瑞啊!按理说,我等前来主持分家,只是做个见证,只是你这家分的实在是,实在是……”
村保扶了老族长坐下,也跟着说:“老弟啊,你家良田有百亩,这个村里人都知道的,你只分了两个儿子一人十亩,这,这,呵呵……”
邹老爷子一看形势比人强,思量了一下道:“那就一人再加十亩,多了就没有了。再加十亩,他们每年须得再加二石粮食给我。这样我只剩下几十亩,还得养老呢……”
邹正达牙齿咬的嘣嘣响,“爹,您养老自然是我们供着,您留下这些田地说是为了养老,说的好象我们不孝顺似的?”
邹老爷子冷冷一笑:“你孝顺?哼哼,你要是孝顺就应该提也不要提这个分家的事?”
“我要是不分家,我能被老大吃死!我分家是为了有个活路,为什么不分?谁家每天做菜做二个花样,老大家吃的和我们不一样,谁家的孙子只能老大家去上学,其他的孙子只能干看着?谁家的是弟弟养活兄长的?爹啊,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那蹴鞠的钱哪里去了!都跑老大钱褡里去了。”
邹老爷子听到他这样,脸立刻黑了,邹老大缩了缩肩膀,往老爷子身后靠了靠。
邹正业在后面拉了拉老二的衣袖,邹正达才闭声不说话。
老三邹正业闷声闷气道:“爹啊,这马上就十月,眼瞅隔一两月就要下雪,你要我们立刻搬家,这不是要我们命吗??”
邹老爷子冷冷地看着两个儿子:“这家,是你们要分的,不是我要分的,我想让你们住就让你们住,不想让你们住你们别想住!”
“……”邹正达邹正业两兄弟气的胸口发堵。
村保一见屋子里气氛僵硬起来,忙挤出一个笑脸,对邹正义说:“邹大啊,快劝劝你爹!这大冷天的,让恁俩个弟弟搭窝棚住,万一冻出人命来怎么办?”
邹正义支支吾吾的不愿去劝,村保眼一瞪:“我那儿子可说了,恁家的大郎最近学业上好象……”
邹正义一听村保这样说,立刻弹起来冲邹老爷子高声道:“爹啊,两个弟弟就让他们住一阵吧,等开了春,天暖和了再让他们搬家,正好他们可以趁这段攒些木头石头的去盖房子。”
老族长抚须笑道:“兄友弟恭,当是如此啊!”
邹老爷子没法子,只好同意让两个儿子再住几个月,只是明年他们必须再多交一石粮食做为补偿。
屋里几位老者又就家具和一些农具说了一通,最后一家多给他们加了一些农具,又一家分给他们两贯现钱。最后邹正达和邹正业商量了半天才勉强同意了分家,弟兄三个在一式四份的分家文书上摁了手印,然后几位族老也纷纷摁了手印,村保和里正最后也摁了手印并添上了自己的名字以做见证,里正拿走一份明天到官府去备案,另三份就给了三个兄弟一人一份。
分完了家,屋子里的人又热闹的谈了半响,纷纷赞邹老爷子家分的公平公正,把个邹老爷子夸得脸上笑开了花。留着几位见证人吃了晚饭,眼见得天黑了便把几个见证人送出了院子。
里正扶着老族长走出了院子没多久,就晒笑道:“爷爷,你孙儿我见过多少分家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今天真开眼了啊!”
村保哼了一声:“邹瑞上了年纪,心眼也跟着糊涂了,他那两个孙子在我儿的塾里念书,听我儿讲个个不成材,整天只知道打闹玩耍,上了五年学,连一本《大学》上的字都没有识完……他那大儿子?哼哼……居然还把两个能干的儿子给赶出家门!?”
里正接着说:“邹家老三的岳丈乃是黄家坪的里长,今日这样分家,黄里长必是不服,过个几日可是会有热闹瞧了。”
老族长一手拄着拐杖一边扶着里正的手,道:“唉,想当年邹瑞也是年轻有为,一人挣下诺大的家业,怎么几年不见,就只剩下几十亩地了?败家啊败家……”
后面一位族老嗤笑道:“大堂伯您也真信?我看他暗地里留给他大儿子不少!”其他几位族老纷纷点头。
一位好象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我怎么听一耳朵,说是这邹大和外村的一个寡妇有些不清不楚?”
“哪个寡妇?”
“好象是李家堡的一个叫什么李陈氏的寡妇!”
村保也好象突然起起来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着哇,前几日我还见那李陈氏衣衫不整的从邹家勿勿走出,好象,好象是打他家小孙女的那一天,对,就是那一天!”
另一个族老凑过来问村保:“五侄儿,我似乎听你堂弟说了一句,说那邹瑞将邹三家的闺女给打个半死?难道是真有此事?”
几位族老有的听说过,有的没听说过,村保说确有此事,而且那小丫子是死了半天又活过来的,也许是阎王爷见其悲惨,不舍得收她啊。
他气愤地说道:“当日,我浑家也去看了,那小妮儿一脸的血污,原来,竟是用拴门的扛门条打的。大爷爷,各位大伯,你们说,用这扛门条打一个孩子,那孩子还有命在吗?”
“怪不得要分家啊?原来如此!”几个不知道此事的族老,原来还对邹家儿子逼老子分家有微辞,一听说是因为把小孙女打半死才分的家,也纷纷觉得这家分的对。
里正听了此事暗自思忖,以后这邹家还是少来往为好,连亲孙女都能下得去手,何况是他人呢?
这里几位族老走在路上议论此事却不提,只提邹老爷子。
等分家的几位见证人一走,他便阴沉下脸,看着二个儿子一言不发,邹正达冷冷的和他对视一眼然后扭过头不看他,邹正业萎萎缩缩的躲闪他的视线。
邹老爷子冷笑道:“从明儿起,你们两家吃饭不用来正院了,自家做了吃吧。”
邹正达一听急了,“爹,那锅碗瓢勺还有两贯的现钱还没有分给我们呢。”
邹老爷瞪着二儿子怒道,“去找你们母亲,不要来找我。”
马氏骂骂咧咧的给二个儿子分了一套锅碗瓢勺,又一人给了二两银子。
邹正达看着银子犯了愁:“娘,给我们换成两贯大钱吧?这银子不好花啊。”邹正业也跟着说,确实不好花,娘给换成大钱吧。
马氏扭过头再不理这二个儿子。两兄弟见再也要不出来什么东西,就只能各自回了院子。
却说邹正业拿着那套锅碗瓢勺回了北院,家里人正等着焦急,一见他回来了,纷纷围上来,看到他手里的锅碗瓢勺,两个儿子和邹晨欢呼一声。
邹晨和二个哥哥说:“快,把锅碗瓢勺接回来,明天咱们自己垒个锅台。”
四郎和五郎殷勤地从父亲手里把东西接下,又谄媚的作势给父亲捶腿捶肩,把个邹正业哄的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邹正业向黄丽娘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一起进了屋,邹正业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还有一张分家文书给黄丽娘。
黄丽娘双手颤抖的接过分家文书,却顾不得那二两碎银,挑着能看懂的几个字看了几遍,只见上面写着丈夫的名字,还摁着手印,哇的一声扑在丈夫的怀里痛哭失声。
邹正业轻拍妻子的肩,心里一阵愧疚。自从妻子嫁进家里十几年,日日劳累,没有享过福不说,还时常挨母亲的骂。虽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然而父亲将妮儿打成那样,自己心里也是觉得对不住妻子。如今见妻子扑在怀里痛哭,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邹晨和二个哥哥趴在门框上看父母抱头痛哭,兄妹三人对视了一眼,悄悄地走开了。
邹晨抱着小七在二个哥哥的房间里和他们商量明天怎么吃饭的事情。四郎撸起袖子道:“明天小妹在家里休息看好小七,哪里也不要去,我和五郎去挖野菜。”
邹晨知道自己根本分不清什么野菜,便点点头,一会又睁大眼睛道:“可是爷奶没有分给我们盐啊酱油啊,我们明天怎么做饭?”
两兄弟一听也是头痛,可是这会父母正在屋子里交流感情,也不便去打扰。五郎苦恼地说:“要不,明天我们就吃淡饭?”
邹晨看了一眼两个哥哥,又说:“大哥二哥,你们两个以后还得上学呢,以后就教我挖野菜吧,将来做饭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四郎十二岁了,已经懂得人情冷暖,他听了妹妹的话笑道:“上什么学?学里是不会收我这么大的,将来小五和小七去上才是正经的道理。”
五郎十岁,平时他也是非常羡慕大郎和三郎可以进学,每天早晨看到他们背着书包去学堂,而自己却要眼着父母下地,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如今听四郎和妹妹在议论进学的事,心里甜蜜蜜的,一听四郎不去上学,捏紧小拳头挥舞了一下,“不行,四哥也得和我一起进学。将来我们也要给娘弄一个什么命!”
“是诰命!”邹晨甜甜一笑。
“哎呀,小妹真聪明,你怎么知道那个什么诰什么命的?”
邹晨沉默了一下,看着两个哥哥表情严肃的说:“大哥,二哥,我要和你们说一件事,你们不许告诉任何人。”
四郎和五郎正是少年心性,一听妹妹有一个秘密要和自己共同拥有,顿时觉的得意,催促道:“快说,快说,是什么事?”
邹晨把七郎放在床上,然后在屋子里找了一下,从墙角拿过一根细细的木条,在地上写了一个邹字。念道,“这个字念邹,是我们的姓。”
“其实,我识字了!”
两兄弟仔细的辨认,觉得很象平时大哥和三哥写的姓。想到妹妹居然会写字,心里不由得佩服了起来!
“我昏迷的时候,遇到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教我认识了很多字,还教我做菜什么的,我学的可多啦。”邹晨瞎话连篇随意唬他们道。
“真的?”两兄弟一时半信半疑。
邹晨推了他们两个一把,道:“可不许随便对别人讲啊?要不然别人会把我当妖怪抓起来烧死我的!”
两兄弟一听邹晨会被当妖怪抓走,连忙指天发誓,这事不会对任何人说起。邹晨看到两个哥相信了她,心里暗自得意,果然小盆友是最好哄骗的。
兄妹三人这里商议不休,那边南院的邹正达屋里也是一片欣喜的欢呼声。
邹正达将分家文书和银两交在妻子手里,柳氏一脸激动,连呼阿弥陀佛,大女儿美娘也是一脸喜气,两个儿子看到终于分了家,跳起来‘嗷嗷’怪叫了几声。
而唯一阴沉死寂的只有正院,正院听到南北二院那一声声的欢呼和惊喜的叫声,邹老爷子的脸阴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块。
大郎和三郎一看爷爷脾气不好,也不敢在爷爷屋里久待,找了个借口就钻到自己房子里,两兄弟研究明天去欺负哪个同学去了。
邹正义和他浑家翻来覆去的一夜没有睡好,一想到三百多亩地现在分出去四十亩,一阵肉疼。看到今天分的锅碗瓢勺,想到明天还要去分田地和农具,两人心疼的心都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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