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珠直直站着,当午太阳正好的时候,却是生生从脚底蹿了一股凉意,往五脏六腑去,冻得冰冷。随即,她动了动,却是侧头往荷花站着的地方看了去,那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眸子,因为近日消瘦大得惊人,看着她不含丝毫人气,阴沉沉地骇人。
荷花就在那目光中被骇得不自在退后了一步,随即挺了挺腰板,嘴角笑意也不敛,光光地就是故意刺激,仿佛在说,咋样,就是我编排的,你能咋样。
“我起早贪黑去镇上卖土豆粉,在你们嘴里就成了做见不得人的事儿,真是自己有多脏就能想得多脏,哦不,里头应该还有人搬弄是非的功劳。”薛宝珠声音冷冷清清,好像是给逼到极致后的可怕冷静。
孙长明看着薛宝珠伫立着的单薄身影,心里一下就像被石头尖锐角儿砸中了一样疼得很,想冲出保护她却被她娘死死拽着。
“儿唉,万莫冲动,这时候你要去了,宝珠还得添上麻烦!”小孙氏紧忙拉着人,她也瞧见荷花在孙老太边上咬耳朵,指不定就是她给撺的,那小妮子本来就喜欢长明,搅和一起还不知怎么乱呢。一壁心里又庆幸,就这样的姑娘还想进他们家门,真是门儿都没有!
小孙氏一壁心里活动着,一壁瞧着情况托了个人去家里请喝多睡着的孙喜过来。
薛老太也是被她寒气幽幽地看着有点心慌,可到底还能被一毛丫头吓退不成,合着今个已经是不要老脸了,索性把人打死了干净。“薛万,你是死的啊,你老娘都快叫死丫头骑头上了,你还不动手!”
薛万被一喝也不再束手就要上前,看着薛宝珠面上寒意凛然,周身也都煞气的,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老太太搞错了呢?可眼下情况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上前reads;。“宝珠,闹难看了对你不好,听叔的家去。”
“嗬,就你们这样还配提叔,奶奶?”薛宝珠不怒反笑,“我要是走了,岂不是让你们把污名给按实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家伙都来瞧瞧评理。”
“原本赚的就是个辛苦钱,土豆粉是我去后山采了半月的橡子果磨粉和土豆掺和做的,当中耗费心力人力就不说了,拿到镇上买三文钱一碗,刨去里头加的菜料还有衙门收的摊费,净赚也就一文钱,可到底也是笔收入,家里还有俩小的要吃饭。每天寅时我就出门了,因为路上就得花去一个时辰,脚底下的水泡硬了成了茧子,可只要能让弟弟妹妹有口饭吃也值了,可今个我亲奶奶,亲叔叔,居然说我挣的血汗钱是不干净钱,试问哪个听了不诛心!”
莫大娘听着听着就抹起了眼泪,宝珠这些日子咋过的她最清楚了,鞋子本来就破旧,她给做的一双她还不舍得穿,脚底下磨出水泡洗干净挑了就抹药垫个软和棉垫第二天接着去镇上。
好几个妇人动了侧影之心,更别说之前知情的,原来顾忌宝珠不想让薛家知道买卖事儿,这会儿也都一个一个帮腔,都说薛老太太搞错了。李玉香还有几个小姑娘都觉得薛宝珠是个顶厉害的,换作是她们,定不知道该咋办好了。
薛老太被你一言我一语给挤得面红耳赤,可又不像这么算了,就这当口想起一人来,“我么搞错,荷花丫头在镇上碰见那丫头跟我说的,还有胖妮儿亲眼看见作证哩!”
荷花一愣,见众人目光都放在了自己身上,饶是有所准备,也不禁缩了缩身子,荷花娘站在了她前头,手上还显然是帮忙过来的,“看啥看,薛奶奶,这跟我家荷花有啥关系哩!”
“荷花来,给大伙说说,那死丫头是怎么不要脸的!”薛老太指着荷花给她作证。
荷花却是往她娘身后躲了躲,“我……我只看见她在酒楼里吃饭哩!其他的,我可没说。”
意思就是薛老太自个多想的,不过这当口,大家都把重点搁在了前头那句话上,包括薛老太也以为这就是实情了,心里更气不过,一副洋洋得意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样子。
镇上酒楼吃顿饭可不便宜得花几两银子,照薛宝珠说的,一文钱一文钱挣,哪舍得这花销。这又把众人给整纳闷了。
“就凭着这点你就张口编排,若是个心智不坚定的,岂不要以死明志才如了你们意!”薛宝珠一步一步走向她,站在了她跟前,“你再说一遍我进的是酒楼还是喜来坊。”
荷花闹不清她意思,犟着声道:“喜……好像是喜来坊,你去好几回哩!”
薛宝珠冷哼,“我摆摊做生意连个像样的碗都拿不出,是管喜来坊掌柜借的,每天收摊洗干净了去还,到你嘴里头就成吃饭,好几回,你跟着我怎么不跟进去里头瞧,再说,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啥!”
荷花被她一连串的问题砸懵,步步后退,被她娘扶了一把,委屈看向,荷花娘就不乐意薛宝珠对她宝贝女儿这么咄咄逼人了。
正是这时候,被人请来的孙喜一脸红通通扑了几把冷水面把酒醒过来的赶到,路上听人说了这事,心道坏了,也不知宝珠得受多大委屈,也是不敢耽搁地过来,“嗳哟嗳哟,这是干啥呢,宝珠丫头说得都是实的,没那乌七八糟的事儿,她拢共跟我去镇上两趟,今儿这趟还是我给她去还的,你们咋能不相信娃儿,编排这种事儿的也不怕遭报应哦!”
荷花娘听孙喜那一说,脸色也有些不好,忙是出来圆场,“宝珠,荷花是不经意瞧见,咋就成故意的了,还碗就还碗,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
薛宝珠站定,回头冲着薛老太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解释清楚了就能把这茬揭过?就因为我是个没用的女娃儿,你从不把我放心上,我爹刚死就这么作践,若是他地底下知道,恐怕得上来找你问问为何这么跟他闺女过不去reads;!”要说原主爹闷归闷,可对原主还是不错的,是个护崽子的。
薛老太一下鼓着嘴没声了,原来薛宝珠辩解的时候她不想信,认定了那丫头狡辩,可孙喜是村长儿子,说话也是顶事儿用,不会骗人。这下不坐实了她冤枉死丫头了,一张老脸涨红着愣是憋不出个字儿来,最后看着大家投过来那不一样的眼神目光,有些承受不住,翻了翻眼皮索性装昏过去。
“嗳,娘唉!”薛李氏没掺和可也是等着看戏没想到来了反转,薛老太一倒正正是往她身上压的,忙是给扶住,知道老东西估摸装昏,可看薛万杵在那无措样子,也只好喊了一声赶紧扶老娘回去,逃开这里。
薛宝珠冷眼看着薛万一家走,不用她再多言语,光今个这茬,就够村子里人念叨整年的。她先前就说了,老太婆再作死臭的也只能是自个,老太婆倚老卖老,她不能喊打喊杀的上去闹,可心里实在憋口气憋得难受。一转眼,再对上始作俑者,那是一点都不打算放过。
“咱再把话说回来,荷花,你跟着我干啥哩。”薛宝珠不容她退,“好几回我回来可看见你坐宝根爹的牛车去镇上,还提着东西,宝贝得紧,那是啥东西,去镇上干啥,你家镇上可没亲戚罢。”
最后一句,把荷花娘想找的借口都给堵死了,哪里没听出薛宝珠意思,一壁想到那天跟小孙氏吵架那回,这丫头就趁着他们农忙,居然给孙长明送饭吃,还这么大张旗鼓生怕人不知道似的,不由埋怨暗暗瞪了荷花一眼,可眼下是不容许女儿名声有失的。“木槐,还不赶紧把你妹妹带家去,这么冷的天穿那么少,身子弱冻着了咋办!”
薛宝珠知道荷花娘打的什么主意,看了一眼不远同样紧张起的孙喜夫妇,晓得孙喜是被人弄过来帮自个,又牵扯上老村长家,自然不会把那事儿戳破,可她又不想让荷花再生幺蛾子,依旧寒着一张脸,在知情几人或紧张或担忧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向了荷花,又或者荷花娘。
“我知道你为啥去的,你就是因为那天看到的弄的这出,我今儿给的是旁个面子,但你要真不想要脸了,我也一定不给你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不止孙家要不上你,你看还有哪家敢要这么个胆大妄为上赶着倒贴的货!”薛宝珠声音压得极低,却正好让荷花和她娘听得清清楚楚,眸光冷厉,大有一副不相信就试试的架势。
荷花娘心里一凛,虽然气愤她那口气,可也叫捏着软肋了,攥住想还嘴的荷花生怕再闹出点什么,紧着声音唤木槐。
荷花一点都不怕薛宝珠闹,还巴不得闹,把孙长明扯进来,到时候为着名声娶了自个那才好呢,可又怕自个闹了叫长明哥的爹娘不好看,才一直忍着,等到被哥哥木槐拉着走,还不愿意挣扎着。
“小心小心——啊!”
有人高唱着从里头端出一大海碗的酒酿圆子羹来,还是好几桌并一块的,这东西到了最后没人吃,装得满满的,橘子瓣儿有被小孩儿调皮捣烂的,一绺一绺散着。原本高高举着是要避开人的,可没想到那人手一滑,好巧不巧全被一股脑碰掉倒在了荷花脑袋上,黏糊糊的液体从头发上一坨一坨往下掉。
“……啊!!!!!”荷花被兜头,反应过来一瞬尖叫的都破了嗓儿,这下不等她哥哥拉,她自个飞也似地跑了。
这一跑地上都东一块西一块的脏东西,负责扫地的林氏就不乐意了,惯是嘴巴刻薄的,逮上一顿阴阳怪气讽刺的。
荷花娘也是一阵糟心,手里捏着布罩一角简直快给揉烂了,却还得给薛宝珠赔脸儿,“宝珠呐,荷花不是有意的,她晓得错了,我回头一定好好管管她,那事儿……咳,就揭了好过日子啊。婶那儿等杀了猪,给你拿块大猪肉补补压压惊啊!”说罢也急急追着女儿去了。
薛宝珠站在当口,心里陡然失了力,就好像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就被莫大娘揽住搂进了怀里,哽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宝珠委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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