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两人才刚踏在甲板上,风帆“哗”的一声就全落了下来。此时正是海上风涌不歇,尺丈有余的风帆叫吹得猎猎作响,缆绳一解,船只就缓缓驶离了起来。
这船主乃是兄弟两个,如今掌舵的就是今儿早上同薛宝珠裘和两人说话的那个冲脾气,名唤葛忠。他分明是故意等着这二人上船才起的航,可等人上来却也不吱声搭理。只等过了好一刻,忽然又出声道:“可别嫌夜里头冷,这要是中途嚷着要走,我可没法子!再说,我这会子也实在没空,想谈生意也等我停稳船下了网后。”
薛宝珠同裘和相视一笑,并未因他这话而生出恼意reads;。海风萧萧,倒是比寻常夜里头要冷上许多,可这两人也都是做了准备而来的。晚间将要出门的时候,裘和便是拿了一见宝蓝色的大氅披在了宝珠肩头。宝珠嫌这东西厚重,人裹在里头就只能露出一个小小的脸来了,嘟囔着不肯要,还反问他为何不同样来一件。这时越行越驶离海岸,寒气也越来越重。薛宝珠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倒实在是感受到这东西的妙处来了。这时又不免懊恼怎么也不叫裘和自己也带上一件御寒。
裘和悄悄拿手从缝隙钻了进去握住了薛宝珠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薛宝珠发觉他掌心温热不说,总还有股绵绵不断的暖流透过来。她心思旋即一动,想道他原先就应当是习武这人,身子骨强健不说更是比旁的人耐寒。
一轮皓月直挂天上,月华泻落海绵恍若银屑跃动,船身划开海面,时不时有小鱼飞跃出水面竞相追逐。这天地间除却此间再无旁的纷扰,薛宝珠同裘和两人迎风而立,忽觉得心境也开阔了许多。
“你发觉没?”裘和忽然低声问了一句,俊颜微垂更多了端正之态。
薛宝珠愕然,仔细回味也没能明白了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纳罕不止的看着他。
“咱们方才一路沿着滩岸过来,饶是那些船小的也总有三四个人。你看这渔船这样大,光是前头那一张网下去起来也绝非是两个人能办到的。”裘和耐着心思同她解释,那早前那妇人的话早落在了他心中。此番尹奉虽不好直接明面上跟着来,可他另有手底下人可用,便趁着薛宝珠小憩的时候将这艘船的底细摸了清楚。
“只有兄弟两个再没旁人?”薛宝珠确认似得又反问了一句的。空网下去便也算了,起网时候里头可是装着鱼的呢。
裘和点头,“足可见这两人本事实在不寻常。”他这话虽是同薛宝珠感慨的,却是不着痕迹的留意后面动静。
过了不多时,船只便慢慢停了下来,再看四周,入眼之处再没旁的一艘船。薛宝珠心中暗想,今儿多亏是裘和在这,要不然……自己这会肯定已经心慌了。
葛忠粗着嗓子出来,“让开些!让开些!”他甩着臂膀出来,只是这原本就是个精瘦的汉子,即便是做出了这样的动作来,总也并不叫人觉得的魁梧雄壮。
然薛宝珠却瞧出了端倪来,原来这人……天生有些跛脚,方才如此不过是为了遮掩那不足。她心知此人必是十分介怀此事,遂瞥到之后便立即收回了目光,只当没察觉。
可要说葛忠这人内心敏感得紧,如非不是那家老客逼人太甚,他也不肯让薛宝珠同裘和两个上船来。也正是自身上的缺陷,致使他性格孤僻不肯同人多接触,这才让人占了好些便宜。可这时候早知是藏不住,就时时在意那两人的动向,手里头动静也不由放缓了许多。
“大哥……咳咳。”从船舱里头有徐徐走出来一人,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我早跟你说了,他们两个并不是坏人。”这人便是葛忠的孪生弟弟葛小忠。要说这葛小忠可是比葛忠要长得白净些,他这一露面,葛忠便立即过去扶了他。
裘和教人暗中查过这两兄弟的底细,哪里是孪生兄弟那样的简单。这两兄弟自出一个娘胎不假,可当初生下来时候两人却是连在一块儿的,叫人当成怪物一般看待。只他们亲娘不肯将自己骨肉淹死,待到七八年后,她娘也顶不住流言蜚语,一日神志不清之下竟拿刀破开了这兄弟二人长了连在一处的腿。如此一来,便总有个要吃亏些,而那羸弱些的葛小忠就险些死了去。
葛忠还稍稍好些,葛小忠只因明显残缺些身子更是叫成喊成寄生怪。便是家里头也更厌恶他一些,连到名字也是葛忠给他的。他兄弟两个情分不同一般,原是兄弟二人原本共用一条腿,虽是这样分开了,却也知道这一世的命运只能更加扶持着过了。
薛宝珠只见来葛忠神色十分的紧张,他原本就是个身量单薄的人,可较他而言,来的那个又瘦弱少许多,整个一幅惨惨白白的模样。可这人从葛忠又是完全不同,葛忠时时刻刻拧着眉头,这人却是苦情中带着笑意,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了他哥哥,汤碗飘出浓郁的鱼香味,浮着茭白笋丝儿和鱼露,冒着腾腾热气儿reads;。
发现薛宝珠盯着瞧,葛小忠又回船舱里端了一碗递与她,笑意温和,让她暖和身子。
薛宝珠饶是感谢地双手接过,她会做菜也是喜欢吃,故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却是直从口中暖和到胃里。这鱼丁是黄鱼肉,极鲜美,能尝出调了蜂蜜和芡粉腌制,里头料简单,可熬煮出来的味道却是不一般,鲜得让人吞掉舌头。
“我身子不好,所以先前并未出来……”葛小忠方才说了一段话,已经气喘了起来。
裘和道:“哪里,是我们多要叨扰才是。”薛宝珠站在她身后,见葛小忠气若悬丝,身上药味浓郁,但人却是和善的很,特地还朝自己点了下头。她心有所动,便开口问:“大哥要是觉得嘴里头发苦没味,我家里头正有几道祖传的药膳,味道可口不必说,吃了还能调养身子。”
葛小忠要回话,却先咳嗽了起来,被这海风一吹,比之前脸色还要差几分。却是那葛忠满眼的光亮,“真的?”
薛宝珠自然点头,“不论今儿这遭生意能不能做成,等船靠岸了,我都留下秘方。”
葛忠不觉得对这两人卸了几分戒备,他转过去低语同自己喜爱兄弟言语了几句得了点头的回应。
薛宝珠眼中闪过诧异,可裘和却是明白得一清二楚。他兄弟二人能弄得下来这样一艘渔船,非但是老大葛忠一人肯吃苦下功夫,更是因为老二葛小忠有天生技能,便是用耳朵听一听,便能知道现在所在的这片水域下鱼群多不多。所以这才能每次都收获颇丰。
裘和先前特意同薛宝珠说的那些话是真心实意不假,可因为他早知道葛小忠的这分本事,再提起时的确是存了几分私心的。
葛忠显然也是十分信任自己兄弟,也不耽误,立即过去将网准备抛入到河中。那只这转瞬的功夫,他那兄弟忽然惊呼了一声:“……快走!”
“不对劲!大哥……咳咳咳……”葛小忠神色急速变化,就连咳嗽也接连不断了起来:“快开船!”他这话才刚刚说完,原先风平浪静的海面就掀起了巨大的风浪来,快得根本叫人没能看清楚了。
几乎是同时的,渔船被风浪吹得东倒西斜,几乎站立不住。好在裘和一把将薛宝珠带着入了自己怀中,又单手抓住桅杆才稍稍能稳住。
可这时候,渔船不过是一片随风浪颠簸的树叶,根本微末得不值一提。何况左右晃动越来越大,海浪恶狠狠的拍打着船身,只仿佛立即能将这只船吞没在里头。
薛宝珠惊呼连连,可声响全部淹没在了风浪里头,只是她出于本能紧张,死死的抱着裘和,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倚靠。
“宝珠!不要怕!”裘和的声音次才刚出口就变成了无数碎片。好在他就在薛宝珠的身边,手上的力气不觉用紧了许多,仿佛这情境下只能这样才能安慰到她。疾风骤浪,不说几人浑身都被淋湿了,就说整个渔船都被倒灌入了许多海水。
原先天上还有月光,忽然之前四周骤黑了下来。薛宝珠猛的一抬起头,只见迎面来了一丈有余的巨浪,如一面墙一样过来,根本教人无数可躲。这片刻的功夫,船身就带高了几分。
她哪里见到过这样的阵仗,整个人都不自觉的僵了,心中一片骇然,只有种倾天盖顶的的窒息感。
风浪之中哪还能估计的住旁的人,海水拍打下来叫人浑身都疼,更看不清眼前景象。薛宝珠紧接着便是叫人给蒙住了口鼻,再就是冰凉刺骨的海水包裹全身。
她原本是想要来谈生意的,却没好好的平静海面会这样无由来的掀起狂风巨浪,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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